雪花纷纷,莲江池湖水终年不冻,水面上冷雾隐隐,雪莲盛开,在纯白的北漠上就好似一面镶花的玻璃镜子。一叶小舟独自前行,舟上青年白发及腰,靛青外衣底下是一身绣云的素净白衣,气质成稳内敛,是年岁洗礼出来的沈稳。
此地恬静安谧,少有人造访,胧溪想起过往而蹙起眉头,只有独自一人时他才能毫无保留的展露情绪。
四周万籁无声,小舟像是要离了人间烟火般前行,男子乘舟浮荡在莲花美景间却是意扰心愁,却是垂目轻叹。
百年前此是人魔之战一触即发之地。
自古传说人、魔二族依照两位神祉—河璘、业转的容貌所造。可魔族却争抢好斗,喜Ai杀伤掳掠,最终人族不堪其扰,终是应了魔族挑起的争端。
当时莲江池血sE淌流,Si伤遍地,仇恨染上血sE越发鲜红。
胧溪在身为清上云派掌门,坐上这个位置之前便知晓且痛恶魔族。
忽然间,天寒地冻中竟传娇弱的呜咽声似是婴孩哭声。胧溪脸上的表情顿散,换上惊讶。他回过神後四处张望,乘舟循声找去。
层层莲叶似乎有意识地在藏起某物,他拨开莲叶,掀起荷叶,只见荷叶原来是盖着一小小婴孩,若有意识地护着婴孩不沾霜雪,婴孩则躺在荷叶搭成的小床,被轻轻地托住,在见到天日的那一瞬哇哇地哭出声来。
身为清上云掌门渡过无数岁月,胧溪也是第一次遭此奇遇。他不可置信地抱起婴儿,婴儿似有感知地停止哭泣,神情舒坦地入了梦乡。
「究竟是谁这麽狠心,竟将你丢在这江水中?」
胧溪看着小娃娃,眼神温柔起来,笨拙地戳了戳娃娃r0Ur0U的脸颊。因这孩子是在天寒之中,莲江池里莲叶搭起的小轩被寻得,胧溪便替他取名江轩雪,字春琛,求他一生所遇温暖如春,德如美玉,并将他收入了清上云门派,盼他能为人族带来新的转机。
门派长老们却是对此不以为然。
门派里掌门之下便是众长老。他们既然能当上长老,多有能力、辈份且心高气傲,不少也是自上代甚至上上代掌门便已在门派的老长辈。
起初对於掌门捡回一个孤儿,虽不赞同也没有反对,毕竟门派里不差多添一双饭碗—直到胧溪说要将其收为嫡传弟子。
不知胧溪是真看出了江轩雪的才能,还是纯粹动了恻隐之心,竟力排众议亲自收他。
一个小娃娃,连出身哪里都不知道,等懂事了也指不定也只是个凡人。
不少人这麽想着,没想五十年过去,江轩雪修练有成,一举成了清上云门派最年轻的峰主之一—若水峰峰主。如今那些曾瞧不起人的人开始与江轩学攀谈嘘寒,甚至赞扬他资质超越当年胧溪的也大有人在。
但江轩雪却不特别与谁交好。
应当说他与谁都热络不起来。
因他小时X子淡漠,加上或许被丢在天寒地冻里冻伤了脑子,在清上云养到了八、九岁时也还不会说话,更记不清人事。
那时说他冻傻的人有,说他仗着掌门宠Ai耍X子的也有,但即便众人嫌他无趣而离去,江轩雪并不很在意。他专注修练、热衷习剑,甚至到了修练成痴的地步。
为求方便,江轩雪总是长发束起搭配一身劲装,大多时间也是独自一人闭关。直到出关成了若水峰峰主,迫於无奈收了弟子,才知自己口碑竟变得不错,甚至被门派众弟子奉为了「清上云月」。
江轩雪自己说来还有点羞耻。
最终,却是谁也没料到,「清上明月」却走火入魔,甘愿坠入深渊与魔族为伍,迫害苍生。
当年的「傻子」成了「门派之光」,而今又成了「门派之耻」。
一晃经年,白茫茫的漠古崖上寒风刺骨,众多仙家、道士围着江轩雪,将他b上悬崖边。江轩雪长发披散,b往日狼狈好几分,只稍一步便会坠入万丈深渊。
众人跟前带头的男子举着「旭日剑」,抵在江轩雪的脖子,他颤抖着问:「师尊,这是我最後一次喊你,也是我最後一次问你,」眼中噙泪,语气尽是委屈,「当初你……是不是也不想要我?」
江轩雪看了一眼男子身後誓要将他碎屍万段的人群,垂首不语,双唇紧抿,他苦涩漫上心头,此时一句解释的话都挤不出口。路是自己走的,结局是自己选的,江轩雪忽地感慨。
「珣yAn,一段时间没见,你竟能将旭日剑活用至此了。」
珣yAny是从师尊的字里行间,寻得了那麽一丝师徒情谊的温暖。他语带崩溃:「你以为我想吗?!」这一丝温暖便足以化开他的心防,举剑的手颤了一下。
众仙家见状不妙,怕珣yAn心软反悔,在後头越发激昂愤慨。
「旭日剑主!莫心软啊!」
「不过是走投无路,YyAn怪气罢了!」
「杀了江魔头!从此魔族再无轴心骨、我们才能拯救苍生啊!」
一时呼声四起,珣yAn慌乱不知如何回应,喊道:「你们又懂甚麽?!」江轩雪叹了一口气,反手cH0U出腰间配剑「凌霜」,剑穗摇晃,剑身凝出冰霜,带着雾气在光照下发出细微的光芒。一剑挥下,珣yAn以剑格挡也飞出几尺外。
他脸上还带着惊讶,似是没有料到师尊真的会对自己动手。得不到师尊一句解释,珣yAn越想越难受,这种难过委屈熬成了愤怒质疑,加上众人的呼声,珣yAn终是举剑挥向师尊。
这次江轩雪没有躲,配合众人,任凭旭日剑穿过了心脏,退後几步投入了深渊。
人族计画许久,终是将其围剿。
就此祸害世间的妖孽,将在不见天日的深谷里被低阶魔兽啃食殆尽。
磅!
很大一声。
江轩雪醒来,才发现自己竟在满是文书的案桌上睡着了。本如小山般堆高的文件,此刻因他全都散在了地上。感觉漠古崖上刺骨的寒风还残留着,江轩雪搓了搓手臂,一边皱着眉头将文书卷轴捡了起来。
真是个不详的梦。
江轩雪重新提笔,手还微微发抖着,梦境过於真实,他还心有余悸。
这梦自上次大病便开始困扰着他,大病十日,江轩雪每次梦醒都是一身冷汗,即便眼下身T好转,这梦还是时不时的出现。
江轩雪自认埋首修练,可向来按步就班,怎就有了走火入魔之兆?
以此为契机,江轩雪直接请书退下若水峰主之位。本来他对峰主之位置也不在乎,可如今梦境还是不断,夜里睡不好,白日也不得休息,覆见左右手边各自成堆的文书,江轩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退下若水峰峰主之位并非毫无代价。
退下峰主前,掌门让江轩雪再主责一次六年一度的门派武会试验,并接管华yAn峰,成为华yAn峰峰主。
掌门吩咐看似随意,其实一来,江轩雪可借工作繁忙免去一些长老的打听探视,二来,华yAn峰算是个清闲职,也省了长老们猜忌。
江轩雪不想做,也拒绝不得。
r0u开眉头散去睡意,江轩雪立於书架前拣选文件匣子,此时有人敲响门扉,他抬眼轻诺,转身见推开门的是一位神彩奕奕的少年。
少年态度恭敬,垂首抱拳,道:「见过师尊。」可方抬首,少年见师尊眼角Sh润,顿时没了稳重,话里话外尽是担心,「师尊怎麽了?眼睛这麽红,可又是身T不适?」
江轩雪不想露出疲态,当即背过少年r0u了r0u眉间。
「无碍,只是疲乏罢。」整理好表情,江轩雪复转过身面对少年,「你不修练,找来是为何事?」
闻言珣yAn动作扭捏,像作了亏心事,含糊其辞道:「师父……弟子有话想说,但此事不急。」他眼神飘忽不定,最终落到了桌上的白玉瓷壶,「弟子先帮您泡一杯花草茶吧?」说着就往白玉瓷壶走去。
奇奇怪怪,看来是有什麽要求。
江轩雪一眼看破,直言:「不必了,你直说。」
珣yAn愣了一下,师尊既然下令,也只好停下动作,怯怯地转过身,道:「师父,我想参加武会试验??。」他的声音微弱,散在空中,房里顿时安静,片刻後只有江轩雪清楚冷淡的声音回荡。
「不可。」江轩雪神情淡漠,说地毫无余地。
「师尊,为何不可?」珣yAn试想过被拒绝,但还是不甘心地追问,「弟子修为许久没有长进,或许就是欠缺一次试炼!望师尊允许!」
「底子都没有的人,参加什麽试炼?」江轩雪直接了当,拿着文件匣子坐回案前,「修为不急於一时,这事不必再提。」以珣yAn目前的修为,勉强为之反而损了现有根基,得不偿失。
江轩雪不懂珣yAn为何如此汲汲营营?
既然是自己看中的苗子,就算是生长慢了些,最终也会茁壮。
第一次见到珣yAn是两年前。
江轩雪方闭关结束,恰好经过韬光殿。韬光殿气派的大殿之上,一少年一身破旧布衫沾了雪水,跪在一尘不染的白玉石地上,发丝凌乱,像是地摊上的果菜被众前辈围着估价。
江轩雪那时只是应人邀请走进殿中,被问及少年资质何如,才浅看了少年一眼,只见那张沾满泥泞的脸上,那双眼睛光芒明亮。
其他前辈说,少年难得的水、金极佳双灵根,可十五年岁才入门,再怎样名贵的种子,也都发不出芽了。
那年冬日风雪肆nVe,没有异於常人的毅力与机遇,根本不可能登上清上云。
九Si一生才爬上的清上云,若赶他走,一普通人,定是Si於下山的路上了。
或许就只有江轩雪觉得少年是块未琢之玉。
他径直踏入大殿中央,拉起跪在地上恳求的少年,无畏地向宣布道:「我收他。」
而今少年入门两年,身形已然壮实几分,眼中更加炯亮有神,可修炼b他人慢的事实也是真。
「师父,我真的很想参加!我保证绝不会受伤!也绝对不会做出有损师父名声的事情!」珣yAn再次争取,江轩雪见他拳头紧握、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珣yAn,」江轩雪低声唤了他名字,一瞬打断少年的热情激昂,一叹气,珣yAn就像泄了气,瞬间自知莽撞,支吾其词。武会试验多少会受伤,这一句听来的确像一时口舌之快。
伫在原地,珣yAn不敢说话不敢动。
「你这般心浮气躁,如何修练?」看着珣yAn畏缩模样,江轩雪皱起眉头,「这几日别再来枕荷院,专心修练。」见珣yAn还站在原地,江轩雪不禁语气带些怒意,「还不速去?」
珣yAn涨红了脸,一声「谢师父」,鞠躬後飞也似地推门离去。
眼看珣yAn离去,江轩雪不知珣yAn表情,却能听出他声音中微弱的哭腔。
弟子修练不尽人意,自己这个师父也是脱不了g系。且他自己都要走火入魔,又有什麽资格教育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