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静止中醒来。
没有梦，也没有记忆的余韵。
世界先於意识出现，像是被按下开关後临时组装出的舞台。
房间空旷，光线均匀得近乎病态。墙面洁白无尘，却并非石质，而是一种平滑得没有纤维的材质。当他凝视太久，能看到墙内有微弱的流光，像资料流在深层循环。
空气静止。尘埃悬浮在半空，彷佛凝固在透明的凝胶里，微微闪烁，像被时间遗忘的星屑。
夜凌坐起，身T毫无迟滞。动作是本能的，冷静、JiNg确，像被程式事先规定过。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皮肤下，有极细微的光点闪烁。那光似乎在描绘一条路线，迅速又隐晦，如数据在血脉中流动。他眨了一下眼，光就消失了。
他感觉不到饥饿，也没有口渴。肌r0U记得力量，意识却忘记了原因。
他知道这并非第一次醒来，只是不记得前一次在哪里结束。
他下床，脚步声被厚重的空气吞没。
地面极其平滑，没有纹理。当他移动时，脚下的反光角度轻微改变，像YeT在微震。
他试着寻找出口，但房间的四面墙连接得过於完美，没有缝隙。
这里不是牢笼，却b牢笼更彻底。
夜凌停下，闭上眼。
空气里有声音，在极深层的频率里震动。
那不是耳能听见的声音，而是一种概念上的嗡鸣。
它没有语言，却带着意图，像在检索他存在的意义。
一串冰冷的字在他意识深处浮现。
【系统启动中】
【试炼模组：命名语律】
【试炼者编号：No.777夜凌】
字T没有颜sE，却能被「看见」。
夜凌睁开眼，冷静地环视房间。
语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白纸，静静放在桌上。
那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异物。
他走近。
白纸表面并非完全平滑，而有细微波纹在流动，像呼x1。
他用指尖轻触。温度略高於T温，带着心跳般的律动。
一行字缓缓浮现。
【请说出你的名】
夜凌沉默。
那行字静止不动，仿佛整个空间都在等待他的回应。
他抬起头，看向墙壁。那流动的光线正随节奏微微闪烁，与纸的呼x1一致。
这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他本能地感到抗拒。
x口的烙印隐隐作痛，金sE的纹线从皮肤下散开，随即收缩。
他深x1一口气，冷静地思考。
记忆空白，但他知道语言有力量。
说出名字，也许会被登录、标记、锁定。
他看着那行字，像在审视敌人。
「如果我拒绝呢。」他低声说着。
纸面没有反应。
空气却变得更浓稠，似乎有某种压力从四面聚集。
【请说出你的名】
字迹重新浮现，b之前更深，光也更强。
那种光不是照明，而是侵蚀，像在将他的意识一层层剥开。
夜凌静止，没有後退。
他用另一只手覆上纸张，感觉那GU温度渐渐升高。
在那一瞬，他的视觉似乎被拉进纸的深层，看见无数符号在重组，那些符号不属於任何已知语言，却带着强迫的秩序感，像一个世界在等待被命名。
他想起一句不知来源的话。
「不要说出你的真名。那会让你属於他们。」
声音模糊而温柔，像从记忆的深渊处浮现。
他不知道「他们」是谁，也不打算知道。
他抬头，房间依旧无声。
他试着让自己的思绪平滑下来。
理X告诉他，这是一场审查。
只要他开口，这个世界就能确定他是什麽。
而他从不让任何世界来定义自己。
纸上那一行字静静浮动，像一个不肯离开的念头。
夜凌垂眼注视它，神情平淡，目光却深得像一口无底的井。那光在他眼中折S出两层颜sE，一层冷灰，一层微光。
纸的震动越来越频繁。新的字迹在旧句旁浮现，语气不再是命令，而像诱导。
【说出你的名】
【或由系统为你定义】
【定义可被更改】
【仅需一次发声】
他微微蹙眉，将手指移开。
纸张表面仍隐约有余温，彷佛那句话在他皮肤里留下残响。
他没有立即回答。只是走到墙边，手指轻触那流动的光。那层墙面微微下陷，传出细密的颤音，像呼x1被记录在某种未知的语谱里。
他在心中思考：
这里不是真实。真实不会这麽完美，也不会这样渴望得到回应。
一切的「呼唤」都带有设计感，像是某种机制在确保故事能开始。
记忆仍然空白，但本能在运作。那是一种经过无数试炼後才留下的本能，理智而警觉。
他转回桌前。那张纸似乎感知到他的靠近，纹理重新流动，散发出柔和的白光。
【请定义你自己】
这次的文字不再要求名字，而是更宽泛的命令。
夜凌垂下视线，嘴角出现一丝极淡的弧度。
「原来如此。」
他伸出手指，轻轻划过纸面。字迹在他指下化成光尘，新的文字随之生成。
【定义：你是猎人】
【定义：你是观察者】
【定义：你是逃亡者】
那些词汇如同陷阱，散发出细微的x1引力。
它们在诱导他自我认同，让他在语义中选择一个位置。
他静静看着，心中涌起一种平静的拒绝。
名字是第一个牢笼。
被命名，意味着被分类，被赋予意义，也被限制於那个意义之中。
「夜凌」这个声音背後，是谁的意志？是一段故事，一个X格，一场预设的结局。
他思索着，指尖的光微微闪烁。
他知道自己可以选择沉默，让系统自行定义。
但那样会让他被框入他人构建的语法里。
而他不属於任何语法。
「我还在想，我到底是谁。」他轻声说着如同微风般温柔。
那句话像石子投入水面，激起一圈极缓的波。
纸上的文字开始崩解，光粒翻滚，空气的震动带着怒意。
【错误：语义未确立】
【试炼延迟】
【世界稳定度下降】
夜凌抬头，注视房间的边缘。
墙上的流光变得混乱，原本整齐的线条开始交错。
整个空间的节奏被破坏，像是语句被打断，意义开始渗漏。
他伸出手，再次按在纸上。纸的温度高得异常，几乎要灼烫皮肤。
他听见不属於耳的声音，在脑海深处碎裂成无数重叠的呢喃。
「定义......」
「必须定义......」
「没有定义就无法存在......」
夜凌缓缓吐出一口气。那些声音在他的呼x1里化作白雾，随即消散。
「或许不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存在。」他看着纸，平静地说。
一瞬之间，纸面上的所有光同时熄灭。
世界静止。
空气被cH0U离，声音被抹除，只剩下心跳的低鸣。
他能感觉到那不是真实的心跳，而是整个空间的心跳。
接着，一缕细小的裂纹从纸的中央延伸出来。
光像血Ye一样渗透开去，沿着桌面爬上墙壁，向四周扩散。
房间开始崩解。
灯光先是闪烁，然後像被刮去表层一样，化为流动的光滴。
墙壁失去了颜sE，从白转为透明，再变成光的脉络。
他看见构成空间的语言结构一点点被解T，那些符号在空气中翻转、互相吞噬，最终化成无意义的光屑。
他站在中央，没有动。
那光顺着他的轮廓流过，在他身上留下极浅的金sE痕迹。
他听见一种低沉的振动，像是世界在调整频率。
声音越来越近，从四面八方涌来。那不是风，也不是任何自然现象，而是语言的洪流。
无数残破的字与句，在空中重组、碰撞、崩裂。
它们的碎片擦过他的皮肤，带来冰冷的刺痛。
他低声道：「语蚀。」
语气里没有惊讶，只是确认。
光继续增强，世界在重构。
他感到自己的形T也被拖入那场变化，血Ye变得黏稠，意识被拉长。
他似乎同时存在於无数层语义里，每一层都在寻找他应该属於哪一句话。
没有上下，没有左右，只有无尽的、流动的言。
它们擦过他的脸，滑过他的眼睛，带走温度。
他在坠落，但没有速度，也没有终点。
他想起那些他从未真正见过的人，一张模糊的脸，一段模糊的声音。
或许那些记忆也只是别人写入他T内的句子。
「至少这一次，我自己决定怎麽被书写。」他冷笑了一下。
语流忽然停止。
世界在那一瞬间完全静止，所有光都凝结在空中。
他站在语言的中心，看见前方出现一道轮廓。
那是一扇门，由不断生灭的符号构成，每一个字都在燃烧、破碎、重生。门的边缘泛着白金sE的光，像呼x1。
那是禁语之门。
他能感受到它背後的压力，那是一个新世界的重量。
他抬手，光的粒子顺着指尖滑落。
他没有犹豫。
「开始吧。」
他向前走去，脚下的语流自动开辟出道路。
当他穿过那扇门，整个空间发出深沉的共鸣。
那声音像一个世界正在重新命名自己。
光吞没了他。
在最後的瞬间，他听见一个声音低语。
「当语言学会沉默，世界就会倾听。」
光归於静寂。
——
第一章〈孤行者〉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