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版主网 > 其他小说 > 盛乐上海:白玫瑰的绝调 > 第二十三章〈风起之时〉
    病房里一片静寂,唯有点滴缓慢滴落的声音,像是某种倒数的节拍,催促着一个破碎灵魂的重组。

    她被救回来时,浴室里的水还未排尽,浴缸里的冷水渐渐消退,而那鲜红的痕迹,已经渗透了床单的一角。

    叶庭光紧急联络了熟识的外科医生,动用了所有私人关系,才在第一时间抢回这条命。

    「失血过多,JiNg神极度不稳……」外科医生眉头紧锁,低声回报。

    JiNg神科医生在病房角落静静观察,摇头说:「她情绪激动,无法言语,只能用笔谈表达。」

    叶庭光坐在病床旁,一言不发。目光冷峻如刃,却紧紧盯着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

    明珠睁眼的那一刻,眼神空洞。她试图说话,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颤抖地伸手向纸笔。

    ——为什麽救我?

    叶庭光看到这句话,心口猛地一紧。但他没说话,只是将纸r0u成一团丢进垃圾桶,冷声道:

    「还没学会什麽叫坚强,就想Si?」

    明珠怔怔地看着他,那双曾经盛满舞台灯火的眼睛,此刻只剩沉默与寒意。

    明珠用颤抖的手写下:「我害怕……失去舞台。」

    「你连活着的勇气都没有,还谈什麽舞台?」

    明珠无言,眼神空洞,那曾经熠熠生辉的灵魂此刻被Y影吞噬。

    叶庭光表面冷酷,但其实暗自懊悔,这一切原以为是苦心,没想到却让nV儿身心俱疲。

    他其实只剩她一个了,这是他唯一的牵挂。

    他嘴上冷酷无情,实际上愿意为了她做任何事,无论多险多难。

    「你以为割腕、泡水就能换来同情?你让所有人失望了。」他语气严厉,彷佛希望用冷漠唤醒她。

    明珠没有反驳,只轻轻一笑,笑容冰冷如霜,像是一具空壳:

    「我听你的。」她写下。

    她决定放下挣扎,成为他口中的顺从者,重返那个属於她却又残酷的舞台。

    叶庭光背过身,声音低沉:「接下来,一切都由我安排。」

    这一晚,隐秘的痛苦被严密封锁,盛乐门与陈志远全然不知,曼丽亦未察觉。

    没有人知道,曾有一刻,明珠的生命在那浴室里,悄然滑向黑暗边缘。

    —————

    翌日清晨,yAn光透过窗帘洒进报社办公室的格窗,洒在陈志远书桌上的那一叠报纸上。

    一进门,秘书便递上刚送来的各家早报。他扫了一眼报头,手指顿在《时代艺闻》那张版面特别宽松的头版。

    【旧人回归,未若当年——昨夜盛乐门主厅演出侧记】

    他眉头一皱,低头快速读起文章。标题客气,内容却处处藏针。

    「明珠昨夜顶替苏曼丽登台,音sE虽有余韵,然情绪铺陈略显造作,副歌段落炫技痕迹重,略失自然。据台下观察,观众反应温吞,部分座席未满,掌声亦未见ga0cHa0。某报主编据悉曾大力安排此人重返主舞台,然成效如何,尚待时日观察。」

    署名虽无名姓,但文中那句「某报主编大力安排」几乎是指名道姓。陈志远将报纸缓缓放下,唇角浮上一抹冷笑。

    「好啊,赵若亭。」

    「怎麽了?」曼丽一身便服走进办公室,手中拿着另一份报纸,「我刚刚也看到《时代艺闻》的那篇,写得……还真不客气。」

    「他一向如此。」陈志远r0u了r0u眉心,「等着看笑话,还煞有其事地旁敲侧击,说什麽音准不错但缺乏情感。哪个记者不是照着他的意思写稿的?」

    曼丽坐到他对面,语气虽温柔,眉眼间却也掩不住烦躁:「我不喜欢他写你的名字……就像在说,是你用手段捧明珠上台,结果不如预期,丢的是你的脸。」

    陈志远一愣,目光转向她,语气低了些:「你也这样看吗?」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曼丽看着他,语气真挚,「我只是担心你。现在是谁红谁抢戏的时候,明珠……她才刚回来,这种文章对她太伤了。」

    「对她伤?」陈志远轻笑了一声,「这篇报导真正伤的是我。」

    他将报纸折起,按在桌角:「这不是单纯的评论,是试图让我难堪。你看,他连照片都特别选了远景,一张观众席稀稀落落,一张明珠背光的剪影,还写什麽反应平平、昔日光环难再……赵若亭不是在评论,他是在下手。」

    曼丽望着他,神情一时说不出是同情还是忧虑。她想安慰他,却不知从哪里开口。

    过了会儿,她轻声道:「你还会再替她安排演出吗?」

    陈志远沉默了几秒,才缓缓说:「会。但不是现在。」

    「那你呢?」他突然抬眼看她,语气难得温和下来,「昨晚临时请假,你还好吗?」

    曼丽点点头,笑得温婉:「没事。只是觉得喉咙有些紧,想休息一下……没想到刚好她顶场。」

    她很清楚,这场风波不会就此平息——真正的戏,才刚开始。

    —————

    当天下午,陈志远亲自走进《时代艺闻》的编辑部。

    办公室里气氛瞬间紧绷。有人小声窃语,有人低头装忙,只有赵若亭,依旧翘着二郎腿坐在落地窗前,一手翻着杂志,一手晃着咖啡杯,彷佛早就料到这场会面。

    「真稀客啊,陈主编。」赵若亭抬眼,嘴角g着笑,「怎麽?今日不是坐在你那张软椅上编风花雪月,反倒来敝社亲自送稿?」

    陈志远神sE平静,却带着压抑不住的寒意。他将一张报纸摺得整整齐齐,放在对方桌上。

    「你昨儿那篇,措辞挺讲究,笔法也还过得去,就是——不太讲人情。」

    赵若亭笑了笑,拿起报纸翻了两页,语气淡淡:「哦?你是说哪一段?我记得那位姑娘……过去在你那里,也曾让你费了不少心思吧?」

    他顿了顿,目光不动声sE地扫过:「如今你这般维护,叫人不禁替身边那位小苏姑娘担心——若她也翻到这一页,会怎麽想呢?」

    陈志远神情微动,眼底一瞬晦暗:「你管太多了。」

    「不过是老友寒暄几句。」赵若亭摊摊手,语气懒散,「你也别这麽上火。说到底,我们都明白,有些帐——你我都还欠着人情,不是吗?」

    「这年头,前尘旧事若是压不住,最先炸开的,可不是舞台,是你这位主编的位置。」

    他轻轻转动着手中的银笔,语气忽然低了下来,却每个字都像落地有声:「当年若不是那位亲自出面搭桥铺路,你那张报纸……怕也走不到今天这地步。谁不是在雨里撑过伞的人?」

    陈志远沉着脸,语调冷了几分:「我顶过雨,是靠我自己的骨气。不像你——连笔尖都被人牵着走了。」

    「你这话说得可重了些,」赵若亭淡笑,将咖啡杯放回托盘,「我不过是顺势而为。说句难听的,你现在难道就完全自由了?有些名字,你敢写?有些往事,你真能提?」

    他眯起眼,目光锐利如针:「当年那件事……你忘了吗?你欠那位的,可不b我少。」

    两人对峙片刻,气氛如霜冻般静止。

    最後,陈志远低声开口:「我没忘。也没打算忘。但你最好记住——我能护住一次,就能护住第二次。」

    「是吗?」赵若亭轻声哼笑,「我倒很期待,陈主编要怎麽挽得回这一次的风向。但可惜啊,这风——不是你一篇社论能改的。」

    「那你就尽管等着瞧。」陈志远语气冰冷,「她会回来,而且会b你想像中更亮眼。」

    话音落下,他大步离去,脚步沉稳,却在编辑部众人心头敲出重重一响。

    门扉合上的那刻,赵若亭凝视着那张报纸,良久,淡淡道出一句:

    「该护的……到底是她,还是你自己呢?」

    —————

    夜雨初歇,窗外的霓虹被雨水模糊成一片柔光。陈志远伏在书桌前,指间夹着笔,一页页稿纸摊开,灯光洒落在纸面上,如钢笔滑过的声音也带着压抑的急切。

    「……即便这是一场仓促上场,也不该抹煞她的底蕴与光芒。若说她不再如昔,那是因为她从未被正眼看待过。」

    他的笔停了一下,眼神落在墙边那张泛h的剧照上——明珠身着水蓝sE长旗袍,在灯光下举手投足风华绝代。那一刻,他下笔如刀。

    门轻轻一声,「喀」地打开。

    曼丽披着一件淡sE长披肩走了进来,手中还拿着。

    「还在写她的报导?」她声音低柔,却藏不住眼底的担忧。

    陈志远抬头,微微一怔,随即点点头:「我要让大家重新看到她的价值。她不是什麽可有可无的替角。」

    曼丽走过来,站在他桌边,指尖轻触那篇未完成的稿纸。「我可以帮忙。」她说得简单,却坚定。

    陈志远望着她,语气轻了些:「你已经帮她很多了。」

    「但她不知道啊。」曼丽低下头,「我只是……不想我们这样收场。」

    气氛一时沉静。

    陈志远垂下眼,指尖轻轻摩挲着纸上的字迹。屋内的灯光不明不暗,将他脸上的疲惫拉得更深了一些。

    「其实……她还是不知道,之前是你亲自去求的叶庭光,才让她有机会留下。」他的声音低得像是在自言自语,「她只记得你後来替她收场,却不知道你早就为她撑过最难的时候。」

    曼丽没接话,只是走到一旁椅子坐下。指尖不自觉地绕着披肩一角轻轻打转,像是在压住什麽念头。

    她没说的是,她不需要明珠知道。只要对方能好好活着,能站在舞台上闪光,她愿意什麽都不说。

    「她现在……还会回来吗?」她终於问出口,声音低得像雾里的雨。

    陈志远抬起头,看着窗外模糊的霓虹,眼神暗了一瞬:「我会让她回来。就算走得再远,只要她还记得那块舞台……她就会回来。」

    曼丽点点头,轻声说:「那我们就等她。」

    语毕,她站起身,原本打算离开,却在桌边一角发现了那份《夜声慢》。她伸手拿起,语气才轻松些——

    「你最近连副刊也这麽上心?」

    陈志远头也没抬,只淡淡应了句:「总要有人把关,不然那些编辑又要拿过期的文凑版面。」

    「那我看看今天有什麽佳作?」曼丽随口说着,将那份副刊展开。几篇读者投稿的诗文占了半版,另一边则是编辑部特选栏——

    她的眼神忽然停住。

    「一念如初,一眼万年。她不说一句,我却句句记得。时光不语,我便为她埋下名字——在无人知晓的诗行里。」

    诗的下方,署名仅两个字母:Z.Y.

    曼丽怔了片刻,指尖轻轻滑过纸张。

    「这是你写的?」她问,语气平淡,却听得出藏着波动。

    陈志远终於抬头看她一眼,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陈志远眉眼未动,却没否认。

    曼丽嘴角浮起一抹近乎少年般的笑意,低低道:「那这投稿者……倒是挺了解我。」

    他没回答,只是静静看着她。那一瞬间,沉重的空气像是被什麽拨开了些。两人对望,彼此都读懂了些什麽,却也都没有说破。

    「你那篇诗啊……写得太隐了,下次能不能换我名字上去?」她低笑一声,试图让气氛轻些。

    「那你不怕被人拿来做新闻?」他故意反问。

    「怕啊,」曼丽歪了歪头,声音像是喃喃梦语,「但b起被你隐藏……我更怕你不写了。」

    她没有再说什麽,只是将那张报纸摺好,轻轻收进自己手提包的内袋。

    灯光静静落在他们之间,没有拥抱,没有告白,只有一份被r0u碎藏起的温柔,在黑夜里悄然盛开。

    屋内只剩时钟滴答作响,还有那一缕尚未完全散去的诗句,在她心里盘旋。

    有些名字,不一定要说出口。有些记忆,也不全是属於她自己的。

    ——她忽然想起了那天下午,天气灰沉得像未开的戏幕,而她走进了叶庭光的私人会所。

    当时的天气Y沉,窗外的枝叶被风刮得咯吱作响。她还记得,那张紫檀书桌後的男人,抬眼望她的神情——难以亲近,不近人情,连呼x1都像带着算计。「你若真想帮她,就别在这里浪费时间。」叶庭光说得冷淡,「她的事,轮不到你来cHa手。」

    曼丽站在他面前,紧握着那份剧团名单,压着嗓音道:「她是真的有实力,也不是什麽贪慕虚荣的人。只是这几年……总有些事让她退後了半步。」

    叶庭光没回答,只是低头点燃一支烟,烟雾缓缓上升,遮住了他微动的眼神。

    「你很关心她?」

    「是朋友,当然关心。」曼丽不卑不亢地答。

    男人沉默半晌,才冷冷说了一句:「人若没本事站稳,就要学会跌得不那麽难看。」

    那天她离开时,天已全黑。会所外下着细雪,落在她黑sE长靴上,一片片化成Sh痕。她走得不快,像是在想什麽,又像什麽都不想。

    她隐约觉得——叶庭光口中那份冷酷,并不只是来自於权力习X,更像是……一种极端的矛盾与失望。

    她不知道她替明珠争来的,到底是机会,还是一场更漫长的消耗。

    而现在,她坐在陈志远的对面,看着他手中的诗稿,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有些事,她替明珠争过、求过、撑过,可最终,或许她们三个人……都只是风暴中的人,各自抓着那一点不愿放手的执念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