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再长大一点时，经常会跑去垃圾回收场去捡别人不要的书来看。
他翻过堆积如山的废纸箱，攀爬在那些散发着恶臭的回收堆里，从一堆旧报纸和破烂杂志里翻找出所有还能看的教科书。
有时候，他会幸运地找到一本封皮、内页还算完整的课本，或是一本几乎空白的讲义，那些被丢弃的书成了他的宝藏，尽管有些书的纸张已经发h、封面有些破损，他仍然小心翼翼地抚平折角，像是在抚m0什麽珍贵的东西。
回收场的人对他已经见怪不怪了，起初他们还会呵斥他，但後来见他年纪那麽小，又穿着破烂，每次来也只是捡本书，便由着他去了，甚至他们看他可怜，偶尔会递给他一瓶水，或是一块面包，分些食物给他吃。
小男孩总是把书藏在衣服底下，彷若藏着什麽不被允许拥有的秘密，他害怕别人发现，害怕那些书被夺走。
他几乎所有时间都消耗在这些书上面，因为书里的世界那麽大，远b自己眼前的生活辽阔得多。
他沉溺其中，看见书里的人可以去很远的地方，可以拥有梦想，可以反抗命运……而他只能缩在这个小房间里，靠着垃圾场捡来的故事，给自己编织出一个遥不可及的未来。
小男孩的生活就这麽一成不变，每天除了在回收场捡书、翻看那些破旧的纸页，便是缩在家里读书，直到屋外的天sE由亮转黑。
这天他从回收场回来，走到家门口时，发现一群邻居们围成一团，在一边低声议论着，门口站着几名穿着制服的警察，见他走过来，询问着他：「你是这家的孩子吗？」
他防备地盯着他，默然不语。
警察蹲下来与他平视，语气缓慢地说：「你妈妈今天出了车祸，抢救无效……已经走了。」
闻言，小男孩面无表情，仍旧没有说话。
这反应让周围的邻居投来异样的目光，有人低声议论：「这孩子是不是吓傻了？真可怜，年纪还这麽小呢。」
「哪里是吓傻了！他妈妈是出来卖的，生出来的孩子能好到哪里去？造孽哦，这麽小就已经这麽冷血，哭都没哭！」
「这小孩的爸爸能找到是谁吗？哈哈哈，这下成孤儿了吧？」
「我跟你说，他妈妈也没在管他，不但没送去上学，我还常常看到他整个人脏兮兮地四处乱跑！眼神也都Y森森的，很可怕！」
「那是！我家和邻居的孩子都被他打伤过！跟他妈妈也讨要不到说法，这小孩以後人生都完蛋了！」
邻居们有同情他的、有骂他的、有幸灾乐祸的、有看热闹的……这些人自以为很小声的言语，其实全飘进小男孩的耳里了。
他紧握着拳头，垂眸望向地板，眼神Y鸷。
另一名警察轻声对他说：「我们正在帮你联络你户口登记的生父，这段时间会有一些叔叔阿姨先照顾你，你不用害怕。」
小男孩跟着警察走了。
几天後，他在社工的陪同下，第一次见到了他的父亲，那个从未来看过他的父亲。
那是个穿着昂贵西装、面容严肃的男人。
男人站在他面前，低头看着他，像是在打量一个陌生人，眼底带着嫌恶与不耐烦，淡淡地说了一句：「跟我走吧。」
小男孩没有回应，他只是抬头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眼神里没有惊喜，也没有害怕，只有空洞与冷漠。
他心里涌上一种深深的排斥感。
这就是他的父亲？
这个从来没有出现在他人生里的人，现在却突然出现，像个施舍者一样，要把他带走，男人所说的这句话，听起来有种b不得已的感觉。
社工轻声地对他说：「别担心，去吧，你爸爸会照顾你的。」
小男孩沉默了几秒，最终拖着有些僵y的步伐，跟在男人身後走出社福机构的大门。
他没有拒绝，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但在心里，他对这个男人的恨意与厌恶，和对母亲的一样，只多不少。
外面的天sEY沉，冷风灌进他的衣领里，他微微发抖，看着男人笔直的背影，陌生而遥远。
车子停在路边，是一辆纯白sE的轿车，乾净得没有一点灰尘。
男人拉开後座车门，示意他上去，小男孩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顺从地钻进车里，双手紧紧攥住衣角。
车子启动，沿着城市的街道行驶，窗外的霓虹灯光一闪而过，投映在他漠然的小脸上。
「以後你就说你是我领养回去的养子。」男人握着方向盘，抬眸去看後视镜里的男孩，语气没有一丝温度，「不准在你的新妈妈面前说出你是我的儿子，否则你就去孤儿院待着，听懂了吗？」
车内昏暗的灯光映在男人的侧脸上，让他的轮廓显得更加冷y，那双眼睛里没有温度，像是在看一个麻烦的累赘，而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小男孩没有回答，而是垂下眼睫，嘴角g出一抹讽刺的弧度。
他没有期望过这个男人会给自己什麽，也不认为自己需要什麽，他早已学会了不对任何人抱有期待，因为期待只会带来失望，甚至是痛苦。
「养子？」这个词在他脑中轻轻翻滚了一下，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嘲弄。
他在心里嗤笑了一声，虽然没有上过学，但这个词代表着什麽，他一清二楚。
这个男人连承认自己儿子的勇气都没有，是怕别人知道他曾经和一个「那样的nV人」有过关系？
还是害怕他这个妓nV生出来脏小孩，会玷W他乾净T面的生活？
「听懂了吗？」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口气十分不耐烦，「我在跟你说话！听见没有？！」
「听懂了。」小男孩低头，低声回应道，语气轻得像是一阵风。
他望着车窗外飞速往後退的街景，五颜六sE的灯光在玻璃上划过，映在他的眼里，却什麽亮光都没有留下。
脑海里回荡着自己一直以来都在思考的问题：「我究竟为何要活在世界上？我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麽？我应该Si掉吗？」
从他有记忆以来，他只是浑浑噩噩地活着，被欺负、被丢弃、被遗忘，现在被这个所谓的「父亲」带回去，实际上不过是到一个新的地方继续被忽视。
或许，他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就不该存在，如果Si了……是不是就不用再面对这一切了？
小男孩轻轻闭上眼睛，他想起曾经无数个夜晚，躺在那张小木床上，望着天花板，脑海里闪过无数次这个念头――
但现在，他还活着。
可是活着，和Si去，又有什麽区别呢？
小男孩的嘴角扯出一抹浅浅的弧度，既像苦笑，又像自嘲。
他不想Si，至少现在不想，他要看看这个世界究竟能对他残忍到什麽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