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潭血浪未歇。
一具庞然蛇躯半覆岸边，七寸之处深陷如坑，鳞片翻卷，碎骨外刺，鲜血仍自创口涌出，沿岩石缝隙蜿蜒入潭，将一池碧水染成暗红。腥气与炙热的妖气混作一GU，灼人鼻腔。
林尘站在蛇屍旁，x膛起伏紊乱。青袍早被血水浸至发黑，袖口破裂，掌背血痕交错。他提气镇住翻涌的气血，抬眸望向潭心——
一朵雪白的莲。
六瓣如冰璎，清光自莲心微微漾出，竟在满池血W间自成一方净域，连一缕红痕都染不上。它安静地浮在水面，像是天地灵机在此小憩，亦像是某个人静静立在月下，冷而洁。
他目光一紧，刚yu踏水而去——
「慢！」
识海中，血魔的声音低沉压住，像一把重锤敲在心弦上。
林尘脚步一顿，眉峰微蹙：「怎麽？」
「你身上妖血未褪，剑意躁，经脉处处暗裂。」血魔冷冷道，「此时触雪莲，以寒浊寂，最易引动气机逆走。轻则再吐三大口血，境界倒退，重则筋脉寸断，从此废人。」
林尘沉默，抬手按住左肋断处，掌心一暖一冷，痛入骨缝。他缓缓吐气，道：「明白。」
血魔的声线收了三分戾气，略微一顿，才又开口：「要稳住，不止一个法子。眼下有捷径。」
「什麽？」
「吞血。」血魔道，「这玄鳞黑蟒已半步化蛟，T内既凝妖丹雏形，虽未成，但JiNg血中已有丹息。你以《裂血淬骨诀》运转，引其JiNg血入T，可b你血魔功一举结丹，反过来镇住狂走的剑意与妖气。」
林尘眉梢微动。片刻後，他问得更直白：「正道与魔功两修，是否相冲？我不想走错一步，日後难回头。」
血魔嗤笑一声，却不似往日戏谑，反倒带了几分老成：「小子，你别把‘魔功’三字看得太狭。道与术，本就相生相克。你剑宗剑诀立於‘守’，我这一脉极杀，其势相悖、其理不悖。根基在你心，心若定，路便是直的。唯一不妙，是未来凝你‘正丹’时，会b旁人难一倍……但也换来你此刻不会Si。」
林尘看着潭心的雪莲，沉静点头：「那就做。」
他盘膝而坐，双掌虚扣於膝前，调息三次，将心火压至最低，再轻吐一声——
「裂血，开。」
一缕幽红自丹田处点燃，如灯芯引火，顷刻间顺经脉奔流。天地间原本混杂的妖煞之气，竟被这一丝血sE牵引，逆风而至。蛇屍创口处，血线像被无形之手提起，化作十余道细长的血丝，沿空而行，流入林尘眉心、掌心、x口。
热。
滚烫。
像被人活生生按进铁汁沸汤中，又像千百枚烧红的铁钉从骨缝一枚枚打入。
他牙关紧咬，指节泛白。额上青筋暴起，汗水与血混成细线，顺着下颔滴落在破烂衣襟。
识海中，血魔压声低喝：「锁三关——天突、巨阙、关元！以心火牵引血海沉下，以脾土固根，以肝木行气！别让它乱窜！」
林尘依言，心神如针，穿过剧痛，将奔腾的血cHa0层层按入下丹田。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像被拆开又拼回，每一次呼x1都像在刀锋上走一遭。
时间被拉长，成一根嘶啸的弦。
不知过了多久——
「喝！」
他低吼一声，背脊弓起，丹田中翻涌的血海猛地一缩！
一颗指甲大小的血珠，在无形的挤压与炼熬中成形。初生之时暗红如凝脂，转瞬又亮起妖异的赤芒，赤芒之内竟有丝丝黑纹浮沉，如火中藏刃，气机沉沉。
——血丹。
丹成之瞬，四散乱窜的妖煞被那颗小小的血丹x1摄，化作一缕缕细线系在其上，随丹起落。饥渴的经脉得到灌注，断裂处以r0U眼可见的速度癒合，虽仍疼痛，却不再崩裂。
血魔低笑，笑意中带着几分久违的畅快：「哈哈哈——成了！老夫这一脉，终於在人族身上再结一枚血丹。小子，你记住今日。」
笑声未了，他忽地又沉下去，像是从酒醒到清冷的那一瞬：「血成虽喜，患亦从此始。你道心若弱，这颗丹迟早反客为主。守不住，你就会跟我一样，从血海里起，最後葬在血海里。」
林尘闭合双目，x臆间起伏渐缓。他低声道：「我知道。」
「知道也没用。」血魔淡淡道，「你得‘记得’。」
林尘未再言。只是将那句话，像钉子一样，钉进心里。
半个时辰後，他缓缓睁眼。
天地似乎清了。那些方才浊浊的腥煞像被扫过一遍，留下一层薄薄的清寒。他从地上站起，活动一下肩臂，虽仍疼痛，气息已回稳。
他走到蛇屍旁，取出封灵符，两指一弹，符纸化光，落在蛇屍七寸附近。符纹宛如金线流走，将余留的妖气一缕缕封住。他又俯身，利落地割下几片尚完好的逆鳞与双毒牙，分别收入玉匣与封瓶，才以一枚小型封棺阵盘将整具蛇屍收入储物袋的副室中，隔绝气息。
做完这些，他才回身看向潭心。
雪莲仍在。
血sE的湖面像被谁拂过，莲旁三尺之地竟自清澈。莲瓣边缘有冰霜若隐若现，莲心之处凝着一点淡青，似心跳，似呼x1。
「采莲须洁，手不可血，气不可躁。」血魔忽然出声，「你先洗。」
林尘点头，解下外袍，用清泉洗去满身血W，又以木梳随手理顺头发，将自身气机压至最平，方才拾起一只温玉灵盒，步入潭中。
足尖点水而行。血丹初成，他不敢轻动灵力，只以最稳的身法踏着暗流。靠近雪莲三尺，他停下，取出一枚细若毫针的冰纹封灵钉，先在莲根四周以灵力轻轻划出七道细痕，再在水面上筑一个小小的引寒阵，将莲周围的水温再降三分。
「现在。」血魔低语。
林尘伸手，指尖如落雪。莲j微颤，莲心轻收，他不贪，顺着莲j贴近莲座，乾净利落一拨。雪莲离水之际，他同时以灵力封住莲心与切口，下一息便稳稳放入温玉灵盒之中，盒盖合拢，冰纹亮起，封住所有活X。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手背一抖，才发觉掌心早已沁出冷汗。
「还以为你会把它捏碎。」血魔啧了一声，语气里难得有点调侃。
林尘关上灵盒，收好，没有回答。只是抬眼看了看这一池血水，忽然无声地在潭边站了片刻。
风自林梢过，带起细碎的血沫与落叶。他想到很多：初进宗门时的局促，剑奴月考时的冷眼，雪夜里她为他挡下的那一剑，也想到草庙村那一场大火。x中有炭，有冰，也有一条细细的线，从这朵雪莲，一直牵到很远的地方。
他把那条线，系在心口。
「走吧。」血魔道。
林尘点头，取出回传玉符。符面光纹流转，与他先前入阵时留的标记对应，他以指尖一点，灵力注入，玉符立时亮起。
就在光阵升起的刹那，他心头一紧，像忽然记起什麽：「……时间。」
他抬头望天，光幕一收，时辰已偏。心底微微一沉——已超规定时限三刻。
但光阵已启，已无转圜。
「迟了便迟了。」血魔冷声，「该面对的，逃不掉。」
白光自足下扩散，将他与残破的岸边、血红的潭水一道吞没。最後一瞬，他回望了潭心——雪莲安静在玉盒里，似乎也在看他。林尘忽而有些想笑，但嘴角只动了一下，便被光卷走。
天地一转，风声尽断。
血气散去，碧潭重回Si寂，只余尚未凝乾的暗红，与岸边巨蛇的巨大轮廓，提示着这里曾发生过什麽。
传送的白光收束时，林尘尚未站稳，喉间就涌上一GU铁锈味。他强行咽下，将手中灵盒按入储物袋最深处，另一手按着腰间的封阵盘，确保蛇屍与各种材料没有暴露半点气息。
丹田处，刚刚结成的血丹沉沉一坠，像一块灼热的铁，被心意y生生按进冷水里。他闭眼三息，将它压到最安稳的位置，才睁眼看向前方。
回程阵外，风光未变，然而等待他的，并非空无一人。
「你迟了三刻。」识海里，血魔先一步笑了，像在看一场戏的开场，「小子，接下来，b方才那条半蛟有意思多了。」
林尘不语，抬步走出阵门。
他把背挺直，把呼x1压平，把所有慌乱与疲惫锁在肋骨之内——就像把那颗血丹，镇在丹田最深处。他知道，下一场风浪，已在等他。
而他，必须带着雪莲，活着穿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