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之门缓缓闭合,尘封万年的混沌再度沉寂。
而现世之上,三界因草神苏醒而震荡不止,灵脉回流,魔气溃散。然而,真正的风暴,却在一片静谧之中悄然酝酿。
「你……你说什麽?」
夜魇的声音冷得像冰,眉宇间的黑气如蛇般蜿蜒,杀意却不再遮掩。
玄真子站在他对面,气息波澜不惊,但紧握的手指微微颤动,掌心竟渗出血丝。他并非没有情绪,而是压得太深,深到血r0U也要崩裂。
夏草立於两人之间,神魂甫归,气息尚未稳定,却不得不面对这场原本就无可避免的——情感风暴。
刚刚那句话,如惊雷落地,劈开了表面和谐的三角,将一切内敛与沉默,b到了悬崖边缘。
——「其实,我从未忘记你们。」
就是这样一句话。
没有多余修饰,甚至没有说「Ai」或「不舍」,但在他们耳中,却如万刀齐落。
夜魇冷笑,声音带着咬牙切齿的压抑:「从未忘记?你是在对谁说?对我,还是对他?」
他一指玄真子,红瞳闪烁着近乎疯狂的光。
玄真子却沉默片刻,转向夏草,眼神中有太多压抑过的情绪在翻涌:「如果你记得……为何一次也没回头?」
「那是你第六世,我明明就站在你身後三年。你甚至看了我一眼……」
他声音微微哽住,却没流泪,只是眼尾那一丝裂纹,如碎瓷,慢慢蔓延。
夏草沉默了。
那段记忆,直到他神识苏醒,才如洪水般涌入。
那时他是凡人,病弱早夭;玄真子为了守他,化名云道子,每日煎药、诵经祈福。而他……却将对方误当冷漠过客,从未开口叫过一句「师父」。
「我……」夏草喉头乾涩,却不知如何开口,只能低声说出:「我当时,不记得你是谁,但我的梦里,总会有一个人在背後守着我……」
夜魇怒极反笑,黑气爆T,冷声道:「他守你三年?我守你九世!哪一世不是我为你血染幽狱,为你灭魂屠界!可你一句话,就让我们……全都变得一样重要?」
「你以为你说记得,我就能把这几千年的痛忘了吗?」
夏草向他走了一步:「夜魇——」
但夜魇猛地後退,像是被烫到一样,眼神近乎崩溃。
「别叫我!」他声音颤抖,眼角泛红,「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一次一次……看你投入别人怀里,看你忘了我、嫌我肮脏、怕我疯……」
「你知道我为什麽会变成鬼吗?」
「因为我曾经想和你一起Si,但你走了,我Si不成,只剩一口怨气在这里——」
他一拳砸在自己x口,黑气瞬间从伤口狂涌。
「所以我才成了鬼王!这样你才看得见我,才不会把我忘了——!」
玄真子闻言,脸sE一变:「你……你当年自破魂池,竟是为了——」
「闭嘴!」夜魇怒斥,「你有什麽资格说我?你不是一样装得冷静、理X?什麽守护,护道,其实你心里跟我一样脏!不过是不敢承认罢了!」
玄真子面sE微变,却不争辩,只缓缓闭上眼,似在压抑什麽。
但夏草却知道,他们两人都说的是真的。
他低声开口:「你们……不应该这样。」
「我记得你们,我……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麽,只是……我害怕。」
夜魇与玄真子同时一震,抬眼望向他。
「害怕什麽?」玄真子问。
夏草看着他们,语气低得像风:「害怕你们恨我,怕我配不上你们,怕你们……会因我而毁了自己。」
夜魇冷哼:「你以为我们还有选择吗?」
玄真子低声道:「我们早已毁了,草……从你碎神魂那一刻起,我们两个人,命就已不属於自己。」
这一刻,三人之间的气氛几乎凝滞。
而在远处,一道人影静静望着这一切。
他身披白衣,眼底本是一片淡漠,但此刻,那淡漠中,已染上冰冷的杀意。
他叫嵇明,世人只知他是草神身边的大夫,医术通神、心X稳重,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是谁的追随者,也不是什麽守护者。
他,是草的「唯一」。
那一年,草重生为凡人,魂识残缺,灵根尽断,是他替他养T塑魂、灌注生机。是他亲手,用灵药一口一口喂他活回来的。
他曾想——只要草能活着,就够了。他不奢望对方记得,不强求Ai意。但如今,看着那三人站在一起,情愫流转、旧情浮现,他忽然发现——
自己从来都不在那句话的「你们」之中。
「从未忘记你们,是吗?」
他轻声开口,眼神渐渐暗下。
「那我呢?」
他伸出手,手中浮现一根漆黑的银针,针尖闪烁着邪光。
「我为你续命换骨,用的是自己寿元,连魂魄也断了一缕。」
「而你连一句记得都没给我。」
嵇明嘴角微g,眼神彻底黑化,轻声呢喃:「那我便提醒你——你,是属於我的。」
「既然你记得他们,那我……就让你忘了。」
**
同一时间,夏草忽然一阵心悸,捂住x口,眼神迷茫。
玄真子脸sE一变:「你怎麽了?」
「有……有什麽东西,在我T内……」
还未说完,夏草整个人身躯一震,眼中金光骤灭,整个人直接昏迷在地。
「草!」
两人同时冲上去,却在半空被一GU无形之力震开。
而在暗影之中,嵇明缓步走来,眼中无悲无喜。
「你们两个,把他Ga0成这样,还敢说Ai他?」
夜魇怒喝:「是你做了什麽?!」
嵇明微微一笑:「只不过是取回我付出的代价。」
他低头,看着倒在地上的草,语气轻柔,几近温柔:「草,醒来吧……只记得我一个人,就够了。」
**
夏草沉入黑暗,意识如坠虚无。
耳边只有一个声音在低喃,轻柔地像是情人深夜的呢喃,却透着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C控。
「忘记他们吧,草。只记得我……只要我一人。」
那声音重复着,如cHa0水般将其他声音逐一吞噬。
——夜魇的怒吼。
——玄真子的低语。
——那一世又一世的Ai恨交织。
全都,变得模糊不清。
在黑暗深处,一个人影朝他伸出手,是嵇明。他的面容温和,眼神如初春柔水,唇角含笑,彷佛什麽也不曾改变。
「来,草,别怕。有我在,谁也不能再伤你。」
而草,却在那一瞬,眉心紧蹙。
他的记忆断断续续,虽然混乱,却隐隐觉得——这一切不对。
他记得的嵇明,从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话。
嵇明是沉静的,是温柔克制的,从未强求过他什麽。即便是千针刺骨,嵇明也是静静守在身边,不说一句怨言。
这个嵇明,眼里的「Ai」却是疯狂的、霸道的,甚至带着毁灭的占有yu。
「你不是他……」
草喃喃开口。
那笑容微微一僵。
下一瞬,黑雾忽然凝聚成绳,紧紧缠住草的四肢。
「你变了。」草眼神清明起来,冷冷盯着他,「你不是嵇明,你是……!」
嵇明的眼神终於变了,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冰冷与愤怒。
「你竟然……连这点都要抗拒我?」他低声咆哮,双眼如同夜魇那般变得猩红,「草,你本就是我救活的,凭什麽不属於我!」
「我为你付出这麽多,连命都给了你……为什麽你心里,只有他们?」
「我恨你,也恨我自己!」
他一掌按上草的眉心,咒文在唇边飞快低语。
夺魂印。
这是禁术,能抹除魂中特定记忆,强行改写真我。曾为魔族所用,早已被三界封禁。
但嵇明眼里只有一个信念——
草只能是他的。
现实之中,玄真子与夜魇看着草倒地昏迷,嵇明步步b近,终於忍无可忍。
「你到底做了什麽!」夜魇嘶吼,一掌拍向嵇明。
然而那一掌未至,便被玄真子一手拦下。
「你——」
「不行,不能动他。」玄真子语气前所未有地严厉,「草的魂已被他束缚,你若妄动,魂魄将碎!」
夜魇双目赤红,指尖滴着血,怒声低吼:「那你让我看着他被夺魂吗?!」
玄真子沉默一瞬,忽然转身,望向夜魇。
「合魂。」
「什麽?」夜魇震惊地看着他。
「你我本为一T,分裂不过是为了守护他的两种极端——一为护道,一为护情。」
玄真子眼神灼灼:「如今,他陷入魂牢之中,既非道可解,也非情能破。我们,该合一。」
夜魇浑身剧震,难以置信地後退一步。
「你疯了……你知道合魂意味着什麽?」
「我知道。」玄真子语气低沉却坚定,「你我之魂若融合,将再无分彼此——理X与疯狂将共存,道心将毁,魂魄将不稳,甚至……彻底消散。」
「但草,值得。」
夜魇张嘴想说什麽,却终於无言。他望着倒地的草,眼神颤动。
许久,他忽然冷笑一声:「你不是最讲道的人吗?为他连道心都能毁?」
玄真子看向草的方向,眼中似有光芒回荡。
「若连心之所向也不可守,那我所修何道?」
沉默片刻,夜魇猛然咬破指尖,一滴黑血浮於空中。
「合!」
玄真子亦破掌取血,滴入夜魇之血之中。
两滴血交融,瞬间绽放刺目金黑之光,雷霆万道,虚空震荡。
他们二人同时跪地,双掌合十,身形如镜影交错,魂魄重叠、意识交缠。
一时间,道音与鬼啸同时响彻天地。
**
草的意识海中,夺魂印已接近完成。
他感觉自己的记忆被cH0U离,灵识像被撕碎。
嵇明的声音在他耳畔回荡:「忘记他们……记住我……记住我……」
「你只能属於我……」
草痛苦挣扎,却发现自己的灵识正渐渐消散。就在他即将彻底陷入沉眠的那一瞬——
——「草。」
一道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响起。
那声音既像玄真子的沉稳,又似夜魇的疯狂,但却更为完整,更加……熟悉。
草猛然抬头,眼前,一道人影自金黑雷光中走出。
他身穿玄袍,眉眼深邃,身上同时流转着仙气与鬼火。他站在虚空中,俯视嵇明,语气平静:
「他不是你的。」
嵇明瞳孔一缩:「你们……合魂了?!」
玄夜——已融合的他们——不再有分裂的气息。他的气息压过了嵇明,也压过了整个魂域。
「草是自由的。」玄夜缓步走来,抬手一掌破印,y生生震开嵇明的夺魂术。
嵇明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黑血,踉跄後退。
草的魂识终於回归清明,他倒在玄夜怀中,虚弱地开口:「你们……合T了?」
玄夜低头看他,语气b任何时候都温柔:
「因为你说,你从未忘记我们。」
「那我们……怎能让你孤单?」
草眼眶一热,忽然抱住他,颤声道:「我怕再晚一步,你们就不见了……」
玄夜微微一笑,掌心轻轻按在他背後,传入一缕稳魂之力。
「不会晚了。这一次,我们回来了。」
而另一边,嵇明倒在地上,身T狂颤。
他SiSi盯着眼前相拥的两人,面容狰狞:「不……你们不能抢走他……他是我一手救回来的……他不能不属於我……」
「我要让你们一起陪葬——!」
他忽然一把抓出腰间最後一根黑针,朝自己心口狠狠刺去。
这是魂祭咒针,以己身为引,将所有人拉入「无生界」。
而就在那针即将刺下的瞬间,一道金光闪过。
「够了。」
草出手了。
那一道金光,是草真正的神魂——万劫仙草所化,纯粹而无垢,将咒针彻底蒸融。
草走向嵇明,眼中没有仇恨,只有疲惫:「你曾救过我。」
夏草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清清楚楚地落入嵇明耳中。那金光仍在他指尖流转,既像晨露又如刀锋,映得他的眼底一片明暗交错。
「不论是谁安排的,不论你心里藏了什麽,你确实救过我,给了我第二次活下去的机会。」
嵇明愣住了,手中那根半融的魂针「叮」地落地,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他的瞳孔剧烈收缩,喉咙颤抖,却再说不出话。
夏草一步步走近他,神魂在身周展开,像一片金绿sE的草海随风摇曳,温柔却带着无法b视的力量。
「可你错在,想用救换成拥有。」
「嵇明,我感谢你,但我不是谁的东西。」
嵇明身子一颤,彷佛被人一剑穿透心口。他看着夏草,嘴唇颤抖,声音里是压抑了千年的嘶哑:「我……我只是……不想再失去你……」
「我失去了太多,仙格、名声、躯壳,什麽都没有了,剩下的只有这一个念头。」
「我知道。」夏草终於在他面前停下来,伸出手,指尖轻轻落在嵇明的额心,灵光如水波般散开,「可失去与守护,从来不能靠强行锁住。」
嵇明全身一震,脑海深处的黑雾逐渐散去。那些被他压抑了千年的画面、那个真正温润克制的自己,从碎裂的记忆缝隙里慢慢浮现。
他跪了下来,双手掩面,肩膀颤抖得像风中的枯枝。
「我做错了……草,我做错了……」
夏草静静看着他,心里百味杂陈。
在他身後,玄夜合魂後的鬼王与道士缓步走来,站在夏草旁边,没有cHa手,也没有再施压,只是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幕。
夏草回头望了他们一眼,眼神微动,终於开口:「带他回去吧,他需要惩戒,也需要治疗。」
玄夜点头,轻轻一挥袖,黑金sE的光网化作锁链将嵇明缓缓束缚,却没有伤害他,只是封住他暴走的魂力。
嵇明没有反抗,反而在锁链中低下了头,像个终於卸下盔甲的孩子。
「我不是要你们消失。」夏草对玄夜说,「我只是要所有人都明白,我是我,我不是谁的附属。」
玄夜看着他,那双同时蕴藏理智与疯狂的眼睛,此刻却只有一种情绪——深切的柔软。
「我们明白。」玄夜的声音低沉而稳定,「这一次,我们只守着,不夺,不b。」
夏草微微一笑,眼角却Sh了。
风从破碎的魂域吹过,吹散嵇明的哭声,也吹散草海的金光。
远处,天际破出一道晨曦般的裂缝,像是一个新世界的缝口。
夏草仰头看了一眼那缝口,心里一片空寂,却也有一丝微光在那里生根。
他知道,这场修罗场还没结束,真正的命运还在前方等着他。
但至少这一刻,他终於让「选择」回到了自己手里。
玄夜忽然伸手,替他拂去额角一缕青丝,语气有些低哑:「草,休息吧,剩下的路,还长。」
夏草闭了闭眼,轻声:「好。」
他靠在玄夜肩上,心里却隐隐听见另一个声音在唤他——那声音从无明之界的深处传来,带着古老的、陌生的、又熟悉的气息。
「……草……本我……回来……」
夏草的指尖微微一颤,睁开眼,望向那缝口的尽头。
那里,是他的下一场劫,也是他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