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0月14日。
我差一分钟就要迟到,直到我发觉中文系系办位在五楼而非四楼时,离准点已隔一分钟。
系办里原先颇不客气的助理,已被面生的工读生取代,我向对方说明自己和主任有约。经由对方提点在大敞的主任办公室上响当当地敲两下,传来老师的招呼声。
我包羞忍耻故作从容地将自己塞在座位里,全程强迫自己迎视对方的目光。要挺x,放松双肩,挺x,放松双肩。
「我还可以叫您老师吗?」眼前的主任曾是我进入硕一时的治学方法导师,相当於班导,但毕业後不知从几时开始便升上主任。
「当然可以。」
两年前,学位论文一交出後,我便对母校发生何事不闻不问,我很难说已故的指导教授也可以幸免。
因肺腺癌而故去的指导教授,是我现在与主任隔桌相对的原因,我认为自己有义务将四样物品交给对方-写给指导教授的散文、指导教授的照片、指导教授的纸本课堂笔记,以及装有上述资料的随身碟。
事实上,我只整理完硕一的笔记。
我原以为这次会和以往一样,时间充裕,可以提前几日交稿。但父亲前日突然得盲肠炎,这几天下班後都要给他老人家探病,再加上整理笔记需要查找作者生卒年等资料,花的时间b预想的还多。
因此即使指导教授生前所属的诗社,希望能在後天前收到纪念指导教授的稿件,我也不得不先将手上的资料寄出,剩下的笔记是否有整理的价值,仍要与主任讨论。
「我很容易紧张。」谈话刚开始时,我便播放电影预告。
「我也很容易紧张,」主任正经八百地答道:「从小就相当内向,也曾被母亲察觉,时至今日,我仍很讨厌接电话。所以你会发现我以前讲课时速度很快。」
「是因为您想将专注力放在语言上吗?」
近日我发现自己相当擅长将对方尚未脱口而出的词汇或句子讲出,旋而引起对方恍然大悟的反应。即便我不确定这种魔术有何功用,仍乐此不疲。
「没错,我不像老赵他讲课缓慢,沉稳大方。」
谈话当儿,我也委婉告诉和诗社的负责人是熟识的主任,说负责人尚未回覆我的邮件。他说会再跟对方提此事,一回家果不其然,负责人便问我编辑成册後应寄往何处去。
因为这封信中夹着我写给指导教授的一篇五千字散文,而它将被编入纪念合集。严格而言,虽没有稿酬,但这将是我第一次出版作品,这对我至关重要。
指导教授过往後,我仍想藉此机会,让自己的文笔被看见。会不会太狡猾一些?但我对老师也是一片真心。
「这笔记整理得真好。」
我粗手笨脚、笨嘴拙舌地将一个茜sE的礼袋交给老师,这是母亲昨天替我在百货公司购买的饼乾礼盒。
主任未加推辞,简单致谢,便将它整齐地暂放回我的左手边。回家听母亲说,现在学生似乎都不会送礼盒给师长。
我从来也只送礼给指导教授过,但而今老师已撒手人寰,也不可能越过联络窗口的主任,将礼盒送给师母。
「你刚入学写的研究计划也很详实。我记得是建筑方面。」
我正巧想提此事,「是以日式建筑会通庄子,我一直很感谢老师您在我面试时,告诉我自己一定会通过,这令我安心不少。」
「那是当然的,别人的研究计画只有几张纸,但你的却特别完整。」
「这是多亏有硕士学位的舅妈教我。」
主任也语带喟叹,谈起几年前其中一名教授长辞於世前,尽管人家再三找他,都推托不方便出门。今年五月左右我的指导教授也推托各种餐聚,六月便入院了。都是些何种缘故。
我设法从口齿略为不清的主任口中,记得他天南地北地扯着各种人名。最後只记得他说我和其中一位同为淡江毕业的作家有几分相似,且会安排我们联络。尽管有失礼数地暗忖着,咬字不清也能当上主任真不容易,但我很感激老师的心意。
「赵老师生病前,仍有两位博士生想跟随他,但他察觉势头不好,就请他们另外找寻指导教授。你算是他的关门弟子吧。
「赵老师他在中文系一直很孤单,和整个新儒家对立,走着西洋哲学和德勒兹的路。别人邀他读儒家读康德,他还顽固反抗,这就是赵老师的个X。
「但他的孤单,也是他一手造成的。」
我很高兴和老师有差不多的个X,「读庄子确实会有点讨厌儒家,但读过德勒兹後,真的会想攻击儒家。」
一语未了,我们俩都笑逐颜开。
而後老师很慎重地说,「赵老师常常提起你,并不是所有学生都会被他挂在嘴边。」
老师为我感到骄傲,即使我永远觉得自己不够好。硕士读三年的我,做为老师的关门弟子够格吗?我现在仍不知道要往何处设想,但我愿意为了老师,按照主任的建议,慢慢将其余的笔记整理出来。
日yu西寝,我先逛着狭仄巷弄间的淡水,闪躲斜yAn,打算回程再沿着回忆中的河岸折返捷运站。
我拍摄着红砖的基督长老教会,暗忖差不多要为万圣节写一篇特别文章,但好像不能在《NamelessHorror》前退缩,它不可能一降生便是则完美的,一定会回头修改。即使好言劝说自我,但我仍有些畏怯於它。
「今天是星期几啊?」一名上下排门牙皆掉几颗的可怖老人,在我走近教堂前徒地向我问。
「是星期二。」
而後我也当作运动,一时兴起走向红毛城之念,在英国领事馆取材。
一名高鼻深目,双腿更是一眼望不见尽头的男子,打撒了我的构图。在狭长得犹如Si囚牢狱的苦工室里,我假装对穷极无聊的英国或荷兰古时船只模型,兴味津津。
转身顺势偷拍男子的上半身,发现没拍到长腿,从走廊又偷Jm0狗地拍了对方的全身。真是稀世珍品。
渔人码头尽头的红轮,在我发布限时动态的当儿,消隐於猩红sE的云霏。
翌日,太yAn下班时,我站在仁Ai医院的地下一楼,侧背包放着买给父亲的喉糖。眼睛却不见棺材不掉泪地望着,不时随着空调传来阵阵Y风的灵堂,我只敢站在槿紫sE的家属休息室前,和Si人吐纳着相同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