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日,晚上九点半。
昏h的暖光从座位上方斜斜地照下来,照得她睫毛的影子落在脸上,一条一条的。
我把靠枕往後推了一点,微调了几次座椅角度,最後让它斜成一个刚好能把脚伸直的弧度。
她侧头看着窗外,指尖绕着耳机线,一圈又一圈。
她以前从不用有线耳机的,看来我买错生日礼物了。
「各位贵宾,欢迎搭乘本次前往l敦的QF9航班……」飞机广播响了一声。
我没仔细听,只是把安全带拉了一下,卡进腰间。
广播还在继续:「本次飞行时间将近二十三小时,预计於l敦时间清晨六点抵达……」
飞机开始滑行。
压力从地板往上涌,一直到肩膀,我下意识吞口水,旁边的她也刚好张开眼。
她转头看我一眼,稍微g了一下嘴角,「我好久没坐飞机。」
我看着她,不知道该回什麽,就点了一下头。
轮子离开地面。
机舱微微晃了一下,接着就是几秒的失重。
我们都没说话,头与头之间只有一颗抱枕的距离。
没有碰到彼此,但我知道她听得到我的呼x1。我也听得到她的。
我闭上眼。
坐飞机唯一一件有趣的事就是欣赏窗外的风景。但这次没办法,因为靠窗的座位被她抢去了。
从布里斯本到l敦是一趟超长程直飞航班,中途会在新加坡停留约一小时。
抵达l敦时大概是早上七点。
「喔g,超累的,为什麽坐飞机要坐一整天啊。」夏芮安走在我前面,外套搭在行李箱上,肩膀一晃一晃的。
我们是第一批被请下飞机的乘客。
l敦的风带着清晨的凉意和一丝cHa0Sh的泥土味,与布里斯本乾燥的冬夜截然不同。
踏出机场大门,轮子在石砖地面滚动的声音乾净俐落。
「啊我们现在要去哪?」夏芮安拉着行李,心情很好的样子。
「回家。」我说,往那辆黑sE宾士走去。
车窗边站着一个穿灰西装的司机,人高瘦,站得笔直。
他看到我,立刻迎上来。
「林小姐,早上好。」他低声说。
他接过我们的行李,几乎没多余动作地放进後车厢。
「你家在哪?很远吗?很大吗?」芮安问,一边弯腰上车,一边转头看我。
我坐进车里,皮椅有些凉,车内弥漫着淡淡的皮革和香水味,窗户略为起雾,从外头看不清里面。
很熟悉的味道。
让人很平静。
「Chelsea,没有很远,有一点大。」我回答。
远处的砖红sE屋顶浸在浅灰sE的天光里,玻璃窗上映出模糊的雾。
街道空空的,行道树ShSh的,像刚被洒过水。
「啊我要睡哪里?我不要跟你睡喔。」
我翻了个白眼,本来就没打算跟她睡。
「睡沙发。」
「才不要,有客房吧?还是你骗我没客房,你想跟我睡。」
「P蛋。」
视线穿过前窗,转进去是一条窄且熟悉的巷道,两侧是低矮的白sE墙面与绿篱,雨水沿着屋檐还在一滴一滴往下落。
然後,车子在一栋双层别墅前停下来。
「到了。」
我们拖着行李走上小径,月桂叶上的水珠落到石板上,发出几声轻响。
这院子很小,只种了几株月桂、h杨和几盆玫瑰。
我输入门禁,黑sE门锁「喀」的一声开了。
「你自己住喔,这样不会很孤单吗?」
「好孤单喔林知妍。」
门一关上,里头瞬间静下来。地板是灰sE雾面木纹,室内灯还没打开,白sE墙面映着外头透进来的冷光。
「好Sh喔,除Sh机呢。」她皱眉。视线扫过客厅、楼梯,再落回我身上。
我把行李拉进门口,鞋子摆好,没看她一眼。
「你去睡楼上最右边的房间,另外一个客房没有床。」
「蛤?为什麽啊?」她一边说一边走上楼梯。
我走到厨房,先打开除Sh机,再把饮水机开关按下去,接了一杯冰水。
楼上有三间房,我的卧室和两间客房。
b较小的客房根本没人会去,因为我没有会来我家的朋友。真的会来我家的只有我和要和我ShAnG的人。
夏芮安是例外。
「你有什麽吃的吗?」她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你饿了?」
「超级饿。」
我把水放到唇边,「冰箱有东西,自己找。」
「嗯~你帮我用啦。」她声音黏黏地往上提了点。
「不要。」
「喔呦,你很烦诶。一点都不会招待客人。」她声音马上变得低沉,从楼梯往下走,脚步故意踩得有声音。
「我还要工作,不是来陪你玩的。」
她没回话,下楼走进厨房,在冰箱翻来翻去。
8:38
我没再看她,往楼上走,准备换个衣服往公司。
「明明就只有茶水跟蛋,这样叫有东西喔?有泡面吗?」
她站在厨房大喊,音量放得很大,很吵。
我走到二楼衣帽间。随手翻了翻,最後cH0U出一件黑sE西装短裙,不会太X感也不Si板。
剪裁贴身,布料冰冰凉凉地,挺却不厚,夏天穿也不会闷。
才稍微补了一下妆,楼下又传来她的声音:「我要点外卖,这里地址是什麽?」
我真的觉得她很烦。
一直叫叫叫,喉咙不痛吗?
上班的路上我用讯息跟夏芮安讲了所有她需要知道的事情。
地址、Wi-Fi密码、门锁密码,清洁阿姨、园艺师和私厨的电话号码。
「车库里那台黑sE宾士你可以拿去开。」
「钥匙在cH0U屉玄关。」
「你有驾照吧?」
「没有的话不要撞到人。」
其实这次带夏芮安来l敦真的很突然,票是在知道她是妓nV的那天买的。
虽然完全没有计画,但也不能遭到哪里去。所以没关系。
我往办公室走去,进门的时候,有三个人正在对着模特儿讲话。看着有点眼熟。
她低头在旁边的试衣间里听着指导,表情空白。
我没说话,走到最里面,把包包放在桌上。
桌上有十几本开到一半的书、一杯乾掉的咖啡、一叠画了线条的纸和一只空的打火机。
我先看了纸上的草稿,是上周画的,已经不准了。我r0u掉那张纸。
「今天那件裙子穿得怎麽样?」我问。
米拉转过身:「领口还是有点怪,剪裁不太顺,後背有点撑。」
我点点头,拿起剪刀。
「叫打版师上来。」
她迟疑了一下,「现在吗?」
「不然要午餐时间吗?」
她小声地「好」了一下就出去了。
我把椅背调到最斜的角度,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椅子慢慢停下来,视线对上模特儿。
我看了她一会。
突然想起她就是我还在澳洲时线上会议的那个模特,好像叫艾…什麽米?
「你好。」她主动开口,语气不高,带点试探。
「我叫艾莉西亚。」
原来是艾莉西亚,我很不会记名字。
她看我没回应,又补了一句:「我很喜欢你之前FW36城市灰主题。那时候我还不是模特,刚开始上课,我们老师拿那一季讲台步配合服装的效果。」
我低头翻着纸上的展览排程,没接话。
是有点小尴尬没错,但我现在真的没心情跟别人聊天。
「我知道你现在应该很忙,我只是想说……如果下次有模特儿甄选或走秀,能通知我的经纪人吗?我真的很想参加。」
我看了她一眼。
原本想说点什麽,但还是算了。
「你再说一次你叫什麽名字?」
「艾莉西亚。」她笑。
我顿了顿後开口,「等米拉回来你跟她说。」
「谢谢。」她举了个躬。
我转回桌面,把文件收好,桌上的东西推到一边。
手机震了一下,是夏芮安。
「你家电视好难用,我找不到flix。」
「而且我不喜欢宾士诶,给我买特斯拉。」
「啊外卖怎麽还没来,我要饿Si了。」
「如果等一下很难吃我会生气喔。」
我盯着萤幕,手指停在上面。
旁边的米拉正在和打版师讲话,声音低低的。
「你不要已读不回。」
然後她传了一张外卖的照片。
塑胶袋里的汤汁洒了一点,还特地把失败的样子拍得很清楚。
她又传来一条讯息。
「g你娘,超难吃。」
我盯着这行字笑了一下,然後按下锁屏。
萤幕瞬间暗掉,将手机反扣在桌上。
椅子往後一推,我起身走向米拉。
「把後背拉平,腰线稍微收紧一点。」我低声说,手指指着布料。
打版师蹲下调整针脚,助手拿着尺测量肩线与腰线的距离。
「午餐前先把这件完成,下午可以开始拍照。」我说。
打版师点点头,针线一进一出,
布料被压紧、收拢,线条慢慢乾净起来。
我站在旁边看着,没再说话,只是轻叹了一口气。
看来今天要早一点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