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前的二月。
我记得那天很热,热得像空气黏在皮肤上。
上午茶时间我照例往G栋走,一群朋友站在那里,旁边却多了一个新面孔。
是她。
夏芮安。
她一看到我,像见到什麽熟人一样,猛地朝我挥手。
「哈罗。」
「我平常都坐在那边,你可以来找我玩。」她往F栋指了一下。
我看着她脸上的妆。底妆乾净服贴,睫毛刷得根根分明,唇线乾净饱满,连眼尾的晕染都细致得刚刚好。
全妆,但不浓YAn。很JiNg致。
只是她笑得太热情了,热情得让人有点受不了。
那是我们的正式相遇。
会说「正式相遇」是因为我们出生在同一家医院,同年同月同日。她b我早出生四个小时。
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不过谁都不记得了。
我们都在台北长大,後来搬去新北,再辗转到澳洲。
她刚来澳洲的时候我在纽西兰,住在阿姨家,後来跟着阿姨一家搬来澳洲。
我们的家庭差不多有钱,也差不多悲惨。
至於我们的个X。
我会说完全相同,却又正好相反。
「你有做过什麽不该做的事吗?」
那是某个周三的午後,我们坐在百货公司二楼的美食街,天气热,冷气有点太强。我喝着冰摩卡,她咬着x1管问出这句话。
我们那时还不算熟。
但她总是问这种话,有点没边界感。
「什麽意思?」我抬头看她。
「就……喝酒、cH0U烟、x1毒、za之类的。」她的声音不大。
我不知道她为什麽突然问这种问题。
「喝酒而已吧。」我说。
「P啦,我才不信。」她笑了一下,把手肘撑在桌上,眼神往前探了一点。
「真的啊,不然你觉得我还有做什麽?」我笑了笑。
她笑得有点坏,像是答案显而易见一样。
不知道为什麽,但很多人都这样想。可能是我长得很坏吧。
「那你呢?」我转而问她。
她拿起饮料x1了一口,说:「我也是……喝酒而已。」
我没讲话,只是盯着她。
她又笑了,像知道我不信。
「我之前cH0U过烟,凉菸跟电子烟。那时候交到坏朋友。」
「喔。」我不知道该回什麽。
「但我现在不cH0U了,我现在很乖。」她说完这句,又笑了。
我还是不太相信。
现在想想我十五岁以前确实都蛮乖的,喝酒也是跟父母一起喝。
至於我现在为什麽这麽坏,夏芮安应该有一半的功劳。
我当时就知道了。
我们很有缘分——是孽缘。
大家都说孽缘是前世种下的因,今生偿还的果。也就是说,通过这些痛苦和磨难,来化解前世的罪孽。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我怕下一世还会遇见她。
毕竟,
我这一世也不是什麽功德无量的好人。
一辈子还不完,那就是一场无解的纠缠。
我们在同一条线上,绕来绕去,却永远不会交会。
我们的回忆很多,多到数不清,多到有些都忘了。
但很奇怪,即使我们分开了那麽久,我却常常想起她。
频繁到就好像她是我。
而正如我预料的那样,
十一年後,我们再次出现在彼此的世界。又或者说,从来没有离开过。
凌晨三点半,这附近只剩这间店还亮着,我站在那面靠墙的冷藏柜前,看了一会儿。
架上全是廉价的东西。
hsE塑胶标签的啤酒、贴了X感nV郎照片的能量酒,还有几瓶像用来漱口的伏特加。
我不喝啤酒。
喝不醉,还会打嗝,也一点都不好喝。
我蹲下来,看见冷藏柜最底层有一排不起眼的香槟。
「你喝香槟吗?」我问。
不是什麽名牌,标签都脱胶了。看起来像是某个小酒庄丢出来的最後一批货。
「随便啦。」夏芮安说。
我拿起那瓶香槟,摇了摇,气泡缓慢地浮上来。又随手拿了两瓶啦罐啤酒,丢在收银台。
我们坐在街角的水泥地上,背後是一面灰掉的墙,墙角还贴着半张剥落的海报。
我将啤酒倒入旁边的下水G0u,用啤酒瓶装香槟。
我喝了一口。
气泡一进喉咙就散了,很难喝。
但还是喝了第二口。
夏芮安却只是握着,没什麽动作。
两个人就那麽坐着,谁也没说话。
我没有觉得特别尴尬,她可能觉得很尴尬。所以我随便讲了一句话。
「你等一下怎麽回家。」
「走回家。」
「喔。走的到吗。」我随便回答。
「嗯。就在那边。」
她抬了抬下巴,指向不远处。一栋新住宅大楼,外墙还贴着新开案的广告。
我转过去看了一眼。
然後点头。
「喔。」
现在是我有点尴尬了。
我们又沈默了一会。
风从她长发间穿过,街道上的垃圾飘了一张卫生纸过来,贴在我脚边。
这香槟好像真的有点後劲,也可能是我们太久没说话。
「你怎麽会回澳洲?」她问。
「出差。」
其实不是出差,我是回来找林知雨的。我跟她打算在我生日那天见面。
我又喝了一口。
「你x1毒喔。」她忽然开口。
我差点被酒呛到。
她一定是故意挑我喝的时候讲的。
「很明显吗?」我看着她。
「嗯,很明显。」她盯着我的手,我也随她视线看过去。
确实是很明显,左手手臂内侧的静脉鼓起,几个深sE的瘀点,排列得不规则。
我动了动手指,呼x1没什麽起伏,也没打算解释。
「第一次看x1毒的人还穿无袖走来走去。」夏芮安说。
此时天亮了,几只鸟开始叫。
「我也没看过自尊心强的人去当妓nV。」
这句话是我顺着逻辑讲的,照样照句。希望她不要生气。
「你讲话真的很过分。」她说。
我低头看着脚边的水渍。啤酒的气泡早就散光了,剩一点凉意还在指节里打转。
她没说话,远处清洁车的声音被风推过来,又慢慢散开。
天变得更亮了一点,我们都没看见。
我突然有点後悔刚才那句话。
不是後悔说了,而是後悔没有换个方式说。
但来不及了。
她应该是生气了。可她脸上,一点波澜都没有。
「你x1毒x1上瘾喔?」夏芮安又问。
她看着我的手,好像很在意。
「没上瘾啊。」我笑。
「明明就上瘾了,Si毒虫。」
「没上瘾。」
「有。」
「没有。」
「有。」
「没有。」
「就有咩。」
我没再回话,只是浅浅的笑了。
这样的对话很没意义,却让我觉得很开心。
有点像我们小时候那样,无聊又纯真。
其实也没多纯真,只是跟现在b起来稍微纯真了一点。
我们继续坐着,天sE越来越亮,街上的第一班清洁车从远方开来。
夏芮安站起来,把喝完的瓶子放进旁边的垃圾桶。
「你现在在做什麽?」她问。
「设计。」我说。
时尚品牌的创意设计总监,
这样说的话感觉太夸张了。
「有钱人啊……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爽吗?」夏芮安说。
「爽?可能吧。」我说。
「你呢?你在做什麽?」我问的很模棱两可,但她应该听得懂。
她笑了笑,「我跟你选了很不一样的路。」
我知道我们选了不同的路,各方面都是,但我一直在思考她说的话。
自从我们吵架後就断了联系,我也离开澳洲前往英国。那之後一切有关夏芮安的事我全然不知。
我猜她父母也离婚了,然後她选了妈妈。失去了金钱,所以才要这样赚钱。
因为夏芮安一定很不甘心,不甘心失去那优越感和虚荣心。这点我们倒是一样。
「还是我包养你。」我半开玩笑的说。
「你包养我?」她挑着眉。
「对啊,你不是说只要钱够多你都愿意吗。我有b八十几岁老男人差吗。」
这是我们高中聊过的话题,她说如果有人年收入几百万美元起跳,就算是八十几岁的老男人她也愿意。
我其实也不太确定自己一年到底赚多少。
算下来五六十万差不多,加上家里资产,其实完全能包养她。
只是不知道为什麽,光是这个念头,就让我觉得有点好笑。
「那你一个月要给我多少?」她问。
我不知道她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但我是开玩笑的。
「牵手一万。」
「抱抱五万。」
「za五十万。」
这真的是我随便说的,我现在有点想收回。
「你没包养过人吧。」夏芮安笑了。
我也笑了,就是习惯X的。她笑,我就笑。
後来我才想到,我漏了接吻。
牵手、抱抱、接吻、za,应该这样排b较顺。
但我应该永远都不会想和夏芮安接吻。那感觉太恶了。
我也不想跟她za,但b接吻好一点。
我也不知道为什麽。
可能我有点奇怪。
「还会痛吗?」她问。
「嗯?」
「我刚刚打的。还会痛吗?」
「不会。」我说。
「那我再打一次。」
「不要。」
她抬起手,像是开玩笑似的,最後还是慢慢放下。
我侧头看了她一眼。
眼尾还有点红,笑起来的时候却特别好看。
指尖还在动,像是不安分地想找点事做。
我们就这样坐着,说些无聊的事,好像以前的事都没有发生过。
是因为过了很久吗?
我其实不太记得我们当时为什麽吵架了。可能是我刻意忘掉的。
只剩下模糊的情绪,却连原因都淡掉了。
「林知妍。」
「嗯?」
我看着她,她却没说话。
只是盯着前方,目光落在某个不存在的地方。
路口的红绿灯在倒数,闪烁的光一下一下打在她脸上,我忍不住一直看着她。
时间被拉得很长,我以为她要说什麽很重要的话。
可最後,她只是轻轻吐出两个字。
「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