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铺位於城西,木制的大门口悬着旧木牌,随着风轻轻摇曳。
抵达时,宋行衍先行下了马车,而後又侧身,似是在等她。
宋知遥微微怔住,才小心翼翼地伸脚下车。
她步子太轻,脸sE又淡得几乎透明。
刚站稳,袖口便被风掀起,露出细瘦的腕骨。
宋行衍眉目未动,却在那瞬间伸手,将她的袖口轻轻拉回来。
力道极轻,却明白无误。
「天凉,别穿的太单薄。」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是落在心口最柔软的地方。
宋知遥微微一愣,眼神慌了一下,忙低下头:「......嗯,知道了。」
宋行衍的语气在这凉风里显得特别冷峻,使得宋知遥愣是连头都不敢抬起。
药铺内,药香温暖,木柜一格格排着,窗外风声轻。
老掌柜正低头拈着药叶,见人进来,抬眼便笑:「二少爷?这次还是抓帖补气护身的?上回那方子用得可好?」
宋行衍向来皆在练武场与马背上度日,身子虽挺,却常耗气力,故平日偶尔至此抓些养元固本的药,掌柜也习以为常。
可今天,他只是淡淡开口:「......这次,抓些退热清火的。」
掌柜一怔,随即心下有数。
「哦?二少爷难得上火?」
语气半是玩笑。
宋行衍不解释,只将一纸方子放下,语气不疾不徐:「不是我的。」
四个字,却轻而明确。
掌柜手中动作顿了顿,随即换了神sE,收起笑,语气变得正经:「二少爷常抓的是补气养元的方子,今日换了退热清火,想来是旁人染了风寒。若要药效贴身些,还需知年岁TX,我好调配分量。」
宋行衍语音微低:「七岁,身子素弱,夜里发过热。」
掌柜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
药香温暖,掌柜动作利落,却不似先前的随意,而是极为细致地调量。
「懂了。这药我会把苦味压去三成,再添些甘草,引气下行,不会呛喉。」
就在此时,一个极轻的嗓音微微响起:「......那个......药可以不要太苦吗?」
掌柜微微一怔,这才注意到宋行衍身侧,还立着个小小的人影。
她身形瘦得单薄,站了许久都没引人注意;袖口空落,手指缩在衣摆里,像是在小心藏住紧张。
掌柜怔了片刻,目光掠过她细白的腕骨与略显瘦弱的小脸,神情不由自主收敛了些。
「药就是她要吃的。」
宋行衍说着,语气里听不出其他的情绪。
掌柜见状,点了点头,半晌,他略微靠近宋行衍,压低声音:「二爷,不是老朽多嘴......小姐这身骨相,气血虚得有些过了。若不忌口,我再加一味h耆,不伤身,能养气。量我会压轻,不会补得太猛。」
古人常云,医者仁心,所以掌柜自然也不是八卦,只是显露医者本分。
一句话里带着分寸,也带着看在眼里的怜惜。
宋行衍神sE未动,却只淡淡道:「加。」
掌柜点头,便又细心落药,不敢草率。
待药包被封好後,宋知遥才微微松了口气。
可下一瞬,她又下意识转过头,小心翼翼地看宋行衍。
她怕他会觉得她「挑」,觉得她麻烦。
毕竟她从小就深知一个道理:不可以要求,要求会惹人厌。
而宋行衍感受到她的目光,自然也转向看着她。
没有责备、没有不耐。
只是低声道:「不喜欢苦,就说。没有关系。」
那语气轻得近乎不可闻。
像是落在心上的暖意,而不是命令。
像是替她把许多年不敢伸出的手,悄悄握住。
宋知遥指尖悄悄蜷紧。
x口像被闷住,又慢慢暖起来。
「......嗯。」
囫囵了许久,她最终只应出这个声音。
因为再说多一个字,她会忍不住红了眼。
取药结束後,两人走出药铺。
街巷风温柔,yAn光落在石板上,静得像是谁都不敢破坏。
两人一路无言。
可沉默并不尴尬,像是许多话都在心里,没被说出来。
走到马车前时,宋行衍忽然停住。
宋知遥跟在宋行衍身後,一瞬间被他停下的动作震惊了一下,赶忙停下脚步,抬头看他。
宋行衍侧身,看着她,声音低而平静:「哥哥嫂嫂平日繁忙,以後你若不舒服,就直接告诉我。」
宋知遥怔怔看着他,手指不自觉地抓紧衣角,呼x1微微一乱。
她的声音轻得像藏在喉间:「......真的可以吗?叔叔......」
宋行衍垂眼,语气淡却确定:「嗯。」
只是一声。
却b任何允诺都更稳、更深。
午後,马车回到宋府时,日光正柔。
下人上前接过药包,宋行衍只是淡声吩咐:「先熬上。」
语气不重,却让所有人不敢怠慢。
宋知遥站在阶前,手心微热,像还残留着马车前的那一句话。
她抬头,小声道:「......那个......叔叔,今日......谢谢你。」
不是客套,是极真诚、很小心的心意。
宋行衍侧目看她。
那双眼仍然沉冷,却像被风吹过,微微松了一寸:「回房歇着。」
短短一句话,却不是吩咐,更像安置。
宋知遥应了一声,低头快步离去。
她走得很快,好像怕再停一秒,就会让人看见她眼角微红。
门阖上。
她靠在门板上,呼x1慢慢乱掉。
指尖轻轻碰上自己x口。
那里跳得很快,很轻。
她不知道那是什麽。
只知道,那句「以後就告诉我」像在她心里点了一盏灯。
照亮了她以为永远黑的地方。
宋家练武场内,遍地空旷,风声擦过瓦脊,声音低低。
宋行衍握着剑,剑锋垂下,并没有立刻动。
他不喜欢回味情绪,尤其是那种会让人放松戒备的东西。
可今日的那一瞬,当她抬眼看他时,那一点依赖,是如此乾净。
那种信任不带怀疑、不带讨好,也不带索取。
只是自然地把自己交到他手里。
那种信任,乾净到──只要他伸手,就会捧住他的心。
但他不能,也不应该。
她才七岁,自己大她十五岁,辈分只能是她的叔叔,於情於理都不该对她产生任何情愫。
这是底线。
也是连一瞬念头都不能越的界。
宋行衍闭了闭眼,指尖在剑柄上缓慢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一直以来的克制与清明,彷佛在那一刻被她轻易拨动。
越乾净的东西,越能让人心动。
越不能碰的东西,越会让人失控。
他低声x1气,终於提剑。
一剑斩下,破风而出,剑势沉稳却带着压抑不住的暗意。
金属落地时,声音沉闷。
像压下心口的一声悸动。
他不看剑,只淡声道──像是提醒,也像是自我警告。
「宋行衍。」
「你不能。」
风再次吹过,Sh热被压得SiSi的。
他不知道这抹情绪是否有跟着那寸剑峰被斩断,可心口的那GU痛却压着他一整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