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遥三岁时,第一次从一场梦靥中惊醒。
她猛地坐起,呼x1急促,眼前的视线止不住的模糊。
柔软却过於宽大的床榻,让她小小的身子像沉溺在云海里。
指尖碰到的,是丝滑又冰凉的被面,没有任何温度。
空气里飘着木头与药草的味道,不像家,更像一个安静的地方。
她眨了眨眼睛,努力捕捉记忆。
半晌,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一位衣着端庄的妇人走进来,眼底带着疲意,却露出温柔的笑。
「醒了吗,遥遥?」
妇人蹲身替她掖好被角。
妇人指着自己,柔声道:「怎麽啦?做恶梦啦,我是娘啊,沈雅茹。」
见宋知遥眨着眼没有任何情绪後,又指了指门外的男人点点头:「那爹呢?宋行远,记得吗?」
宋知遥闻言,张着嘴想说些什麽,却还是怯生生地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宋行远沉稳地站着,语气简洁:「这里是你的家,你不用害怕。」
沈雅茹牵起她的小手,那掌心很暖。
「是啊,知遥要乖乖的,乖乖的人家才会喜欢你。」
宋知遥不明白其中缘由,只是缓缓点了点头,彷佛此刻,只要这麽做,就不会惹人厌。
後来,日子一天天过去,宋知遥在宋家已度过第七个年头。
沈雅茹依旧待她温柔,衣食尚保她无缺、生活周全。
而宋行远虽然疼惜她,却常因繁务在身,很少有耐心陪伴。
这七年间,宋知遥学会了很多事。
睡觉前要把玩偶排整齐,走路时脚步要轻,用餐不能发出声响,笑不能太放肆,眼泪更是奢侈。
在这偌大的宋府里,下人们尊她为大小姐,语气恭敬。
可一转身,便小声议论她是外头捡回来的孩子。
有一次,宋知遥不小心打碎一个小瓷人。
尖锐的声响让所有人停下动作。
下人急忙去禀报,她吓得缩在墙角,以为自己会被赶出府。
怎知待沈雅茹赶到时,只是轻轻地m0了m0她的头,淡淡说道:「下回小心些。」
那份无所谓的宽容反而更叫她害怕。
也是自那天起,她不再碰自己喜欢的玩偶。
这座府邸里,每个人都似乎知道自己的位置。
只有她每天睁眼,都在担心自己是不是站错地方。
唯一例外,是宋行珣。
父母从小就告诉她,宋行珣虽只大她十五岁,可按辈分、按1UN1I,他都是他的小叔。
可宋知遥总觉得这位小叔,有些地方说不上来的奇怪。
他不多话,不善亲近,眉眼清冷。
在府里,不需要发脾气,就有办法让所有人安静。
仆人见了他都会下意识放轻呼x1。
他不是凶,只是气场强到让人不敢靠近。
别人走路会有声,他不会;别人说话有情绪,他没有。
有人说他像生在宋家最深处的刀,更是宋家真正的脊梁骨。
乾净利落,却像一把双面刃,能伤人,也能自伤。
锋芒之下,是不容差错的克己。
他读书极快,不管是礼仪,还是谈判,抑或者是财务,他一学就会,无一难倒他的。
行事从不拖沓,也从不炫耀。
不足十岁便开始参与家族事务,大人们谈到他时,语气里带着敬畏。
明明身份不过是次子,却b长子更像宋家真正的主人。
可正是这样的背景,才显得他好似和一切无关。
不论宋家有什麽风雨,他总是安静。
像是将所有不安与情绪都锁进身T深处。
府里偶有人提起,宋行珣从小就懂事得异常。
太早学会不依赖、太早理解规矩。
作为宋行珣嫂嫂的沈雅茹也曾无意间感叹:「宋家给了他一切,却没有给过他能放心依靠的人。」
这样的宋行珣,就像一座无法攀登的孤峰。
没人能走进去,也没人知道他其实有多冷。
又是一年春末,宋知遥因为感染风寒而发了高烧。
夜里气温骤降,迷迷糊糊醒来时,喉咙乾得说不出话,身T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她下意识下床想走去隔壁,却因腿软跌倒。
声响不大,却惊动了路过的宋行珣。
他眉头一皱,直接将她抱起。
宋知遥整个人缩在他怀里,额头烫得异常。
「你发烧了。」
语气冷得像斥责。
她眨着眼,想回答,却连哭都没有力气。
那种不敢吵醒别人的习惯,已经刻进骨子。
也许是身分使然,宋行珣只得抱着她匆匆回房。
一晚上,替她倒水、擦汗、喂药,动作利落又耐心,但神情始终冷峻。
不知过了多久,等她稍微退烧,眼皮半阖,嗓音微哑。
「哥…哥……」
一声轻唤,却像落在了错误的位置。
宋行珣手上动作停住。
目光微沉。
「叫什麽。」
宋知遥迷迷糊糊,没听见宋行珣语气间的不满,只觉得眼前的人可靠,所以便又轻轻抓住他的衣襟,重复了一次,「哥哥……」
宋行珣呼x1一顿。
转瞬而上的却是反感。
她不是他的妹妹,却对自已唤了声哥哥,这感觉像是强行推近了不应有的距离。
甚至像是提醒,她本不属於宋家,却想攀附亲情。
他喉间的冷意b夜里还重。
「别乱叫。」
语气落下去时,带着距离与压力。
宋知遥怔住,眼里的氤氲微颤。
但她没有哭,只是不安地收回手。
「睡吧。」
半晌,他放下杯子,起身离开。
门在她眼前轻轻阖上,隔绝了灯光,也隔绝了她想靠近他的所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