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
光芒不耀,因收敛而深沉;
尘世不拒,因同行而孤高。
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
——《老子》
——
竹影沉沉,风声低Y,道场静若无尘。
刀无锋背对着中央,於道场尽头。
双臂交叠於x前,木刀夹於腋下,刀身斜倚肩侧,
气息凝定,恍若山岳压顶。
自小黑到来後,这片静谧中,潜伏着难以言喻的压力。
刀无锋闭目养神,眉宇冷峻。
心神流转,回溯父亲昔日对众徒的谆谆教诲。
记忆里,众徒正襟危坐,恭听父亲讲解道义。
馆主声音低沉有力:
「刀,乃行凶之器;侠,乃行义之人。
无极刀法的真谛,便是将两者合而为一。」
停顿片刻,馆主挥臂如风,继续道:
「持刀者,掌握生Si权柄。
心有义者,
方能以行凶之器,行侠义之事。」
语声回荡,刀无锋缓缓睁眼。
那个人,来了。
道场彼端,小黑缓步而至。
杀气b人,眉宇深锁,一改平日慵懒,
非是野X本能,而是更高阶的威慑。
手中的特制木刀,b常刀更长,
显然是为了压制自己而来。
刀无锋虽立於强者之位,
却惊觉刀技的差距正急速缩短。
父亲教诲犹在耳畔:心有义者,方能以刀立身,否则不过屠夫。
然此刻,x中野火隐隐燃起,烧灼着那层温文儒雅的外衣。
小黑的过去,绝非寻常猎人之途。
随着对手不断进步,屡屡被迫投入更多魔力,方能压制。
生平首次,感到有人迎头追赶。
武者尊严不允许他仅依仗魔力取胜,
真正的刀者之道,不该如此廉价。
此刻,他们既是至交,却也是——
彼此眼中唯一的锋刃。
刀无锋转身,与来者沉默对视。
战意无形却b人,道场气氛凝固,静待交锋。
刀光初现,杀意已至。
小黑率先出手,长刀笔直刺来。
——唰!
刀无锋错步抬刀,锋影交缠,衣袍翻飞,转瞬已过三招。
小黑心念电转:「左撇子……基本功紮实,破绽难寻。」
刀无锋亦暗忖:「反应快,但长刀终究难变。只要b近……」
双方忽地刀势加快,如暴雨倾泻。
小黑俯身闪避,反握刀柄,横击迎上。
双刀相撞,劲力炸开,刀无锋身形微震。
「居然能b退我……!」
尚未站稳,小黑已换正手,刀光如梭,疾扫而至。
刀无锋不及多想,魔力灌注左臂,反斩而出。
——蹦!
木刀断裂,碎片飞散,尘埃骤起。
b试,就此中止。
刀无锋低声道:「这……抱歉。」
望着碎裂的刀身,小黑忍不住「啧」了声,
虽不甘,也明白这意味着真正战场上的生Si。
刀无锋沉默,神sE微垂。
刀技平分秋sE,却因魔力倾斜;
这场b试,是胜负,还是生Si的影子?
——
接近夜晚,薄暮笼罩道场後院。
小黑跟刀无锋,似乎在偷偷做什麽。
小黑皱着眉头抱怨:「说好了喔,我的手到现在还在痛。」
刀无锋无奈回道:「知道啦,下午是我不好。」
说着,他抬起左手,凝聚魔力。
随着光影骤闪,一把朴素的刀在掌中显现。
小黑眼睛骤亮,忍不住赞叹:「哇……」
黑龙伏在他肩头,低声点评:
「这小子的能力,已经不逊於他的父亲了,甚至更胜一筹。」
刀柄朴素无饰,却稳如山石;
刀身寒光内敛,看似沉寂,却有不凡之势,似能斩开红尘。
侧面刻着「和光」二字,字迹凛然,
彷佛经乱世磨蚀,仍自持着不容亵渎的威严。
刀无锋将刀转了转,不耐地说:「看够了吗?我要收起来了。」
小黑仍恋恋不舍,像要把刀的全部刻进眼底:
「急什麽?这可是不得了的东西……这刀是——和光?」
刀无锋淡淡回道:「有必要时才拿出来。这不是炫耀的。」
话锋顿转,便开始训话:
「倒是你,下午那个是什麽?虽然长刀用得不错,但也太自我了#^%@……」
话匣子一开,叨叨絮絮如同夏蝉鸣叫,没完没了。
小黑听得愁眉苦脸,悄声对黑龙抱怨:「呜啊,果然又开始了。」
黑龙颔首,压低声音:「这家伙不光天赋过人,说教的功力也不输他阿爸。」
就在说教声里,夜sE渐沉,微风吹过庭院,带来微微凉意。
小黑抬头,见刀无锋仍低语沉思,便想悄悄溜走。
刚踏出半步,背後就传来低喝:
「回来!还没完呢!」
随着日子流逝,也许因为找到了旗鼓相当的对手,两人的成长几乎r0U眼可见。
小黑的特制长刀越发灵巧,刀无锋的说教也愈加有板有眼,
连小莫都学会用温和的方式cHa话,巧妙化解某人的长篇大论。
日子安稳如常。
不知不觉间——
命运的暗流,已悄然b近。
——
季节轮替,转眼已至寒冬。
晨雾覆满山道,寒风割面,连竹影也显得瑟缩。
雪岭的冷意渗进村庄,几乎让人忘了春天的模样。
早晨,小黑走在道场外,打了个哆嗦:
「哦,春天怎麽还不来?这几天冷得要命……还好有雪山羊毛保暖。」
黑龙从领口探出脑袋:
「这品质不错,本龙神认可的超绝羊毛啊!」
小黑白了白眼:「你又不怕冷,快点出去啦。」
黑龙理直气壮:「可是这真的很软欸,舒服~」
话音未落,有道慌张的人影自远处狂奔而来,打破日常。
村民惊恐大喊:
「不好了!苍弦族的士兵来了!」
——咚!咚!
一群穿着苍弦盔甲、却破旧不堪的男子大摇大摆踏进村口。
甲片锈斑、步伐散乱;有人抓着半瓶酒,有人拖着钝刀——更像逃兵或强盗。
「这些村民瘦得跟柴一样,有什麽油水?」
酒瓶猛然摔碎。
同伴起哄;有人扯衣b粮,有人闯屋翻找。
人群顿时四散喷逃,连哭声都被吓回喉咙,只余恐惧蔓延。
「什麽?」
小黑疾奔至道场入口,撞见已整装的刀无锋、馆主与无极弟子。
馆主面sE凝重:「醒来了?情况不妙,必须立刻应对。」
刀无锋沉声:「至少要撑到村民撤离。小莫,你跟着他们先走。」
小莫眼圈泛红:「不要,我要留下来!」
刀无锋叹息,将她揽入怀中,低声:「听话,保护自己,晚点见。」
小莫咬唇:「可是……如果这次……」
刀无锋轻拍她背,语气坚定:
「村民疏散也需要你帮忙。我答应过的事,何曾食言?」
小莫终於点头,转身离去,临走前深深回望。
小黑冲入堂中,换下睡袍,取起练架上的真刀——这仗不同以往。
刀无锋与馆主各自唤出「和光」与「定风」,领弟子迎向前方。
——杀!
霎时杀声四起,烽火卷村。
馆主与流亡队长对峙,怒斥:
「燕战神多年未出国界,你们披着苍弦的盔甲,却行盗匪之事!」
队长冷笑、语带嘲弄:
「正因如此,他管不到这里。边境缺粮,今年过冬……只好借你们村的‘帮忙’了!」
「术纪竟败坏至此?岂有此理!」
馆主话未落,刀势已出。
锋刃交错,火星四溅,两军撕杀。
小黑冲入战场,身形顿止——
弟子们刀光拼命,却撼不动厚甲;
有人折刃被枪贯身,有人血溅倒地仍想起身。
铁响与哀号交叠,生Si在呼x1间倾覆。
刹那间,数幅古老而残缺的画面,如雷霆般撕裂脑海——
烈焰焚村,哭声在火舌里化为灰烬;
恶魔们踏过血河,狞笑扭曲。
骑士团列阵,银枪直指黑暗。
血雨飞洒,盏盏香薰罐翻落於地。
它们本应祛Hui、慰魂,却在主人断气的瞬间碎裂泥泞,
残烟与血腥交融,化为荒诞的香火弥散战场。
冷漠的神情,
不见哀怜,唯余疯狂。
不问对错,只剩血与献祭。
圣歌低回,轻颂古老祈词。
黑影咆哮,皮甲骑士翻身横扫,长剑斩碎血r0U骨骸。
银狼旗帜早已浸透鲜血,却仍在白雾与月光中翻飞,
如同一轮辉月——
耀眼,却冰冷;
凝渊,却履梦。
圣歌仍在远方盘桓。
既为恶魔所狩;
亦以自身为祭,化作猎手,背负深渊而行。
在这狂乱深处,有一双手格外熟悉——
挥剑、斩杀、浴血而行。
……是我的手?
既熟悉,却又如此陌生。
小黑伫在原地,视线忽聚忽散,呼x1紊乱。
绝望的压迫感,他的灵魂早已历经无数次;
记忆未全然苏醒,却像被生生扯开的伤口,刺痛脑门。
黑龙在肩头静静凝视。
作为不yu轻涉生Si的神只,祂选择旁观。
宿命的车轮,从不因谁的仁慈而停下。
——
村庄四处已成火海。
馆主正於北巷抵住流亡士兵的主力,
刀光纵横,声声怒喝震得盗匪胆寒。
另一侧,刀无锋身形迅捷,刀势凌厉,
与他交手的敌人往往不过三个回合,
便连人带甲被劈开,几乎无从反应。
平日温文的身影,此刻展现出教科书般的JiNg准与压迫力,让人心生悚然。
「呀——!」
不远处传来小莫的尖叫,小黑猛然回神。
「拜托,别出事啊!」顾不得多想,转身朝声音来源飞奔而去。
转过街角,小黑骤然僵立。
一名雪山羊毛商人倒在血泊里,马车倾翻,货物散落;
流亡士兵冷酷伫立,脚下满是碎裂的木片与破布。
小莫跌坐在地,惊恐哑然,浑身无力。
「现在不是退缩的时候!」
小黑握紧刀柄,猛然冲上,刀锋直指对方x甲。
——铛!
钢铁交击,刀刃仅浅浅陷入,未能刺穿。
小黑眉头骤沉。
「果然……」
力量不足,盔甲难破。
士兵扬手反击,压迫如山,
而T内某种熟悉却危险的力量,正蠢蠢yu动。
——黑龙之力。
心跳声在耳际轰鸣。
小黑视线垂下,再抬起时,眼底已全然不同。
灰白澄澈的虹膜,顷刻间被血红吞没。
瞳孔细长如刃,如同龙神俯瞰万生的审视。
凝视之下,天地屏息,众生皆伏於窒息的威压。
血瞳无声,凶戾盈天。
龙息怒涌,万界皆惧。
「啊?」
士兵怔然,忽感x前异变——
刀尖缠绕的黑炎无息无热,却抹去了甲胄的存在。
黑炎掠过之处,盔甲如纸。
小黑发力,笔直刺入,深深贯穿x膛。
鲜血迸溅,敌躯僵立,双目圆睁,脸上残留惊愕,转眼失去生机。
倒地之际,小莫和商人们怔怔望着小黑cH0U刀,以及缠於刀身的黑炎。
刀锋如笔,黑炎如墨;
笔画扫过,墨痕连绵。
小莫倒cH0U口气,掩唇低语:
「你的眼睛……」
商人们脸sE发白,喃喃低呼:
「好像毛笔……」
「那是……落、落迦之焰?」
小黑快步上前,低声问小莫:「为什麽不先逃?」
他神sE冷厉,却带着关切。
小莫垂下眼帘,带着压抑的语气:
「因为……他们打算提早上山。可没有粮食和棉布,冬天会Si。」
小黑冷冷扫视商人们。
几人面sE惭然,避开视线,赶紧丢弃多余物资,只留乾粮与棉布。
小莫起身,帮忙将必需品重新装回马车。
忽然,侧翼杀声骤起。
数名流亡士兵突袭商队中央,挥刀砍杀,纵火焚车。
小黑听见SaO动,立即冲去迎敌,心中却始终悬着小莫的安危。
刀光交错间,余光却瞥见後方转角,又有两名士兵疾b而来,包抄之势已成。
烈焰与烟雾隔断去路,小莫身影在火海後模糊不清。
「可恶……」
万念yu坠之际,熟悉身影逆光踏出。
踏火而来,如静默之墙,隔绝了小莫与世界的杀意。
和光闪动,两名士兵应声毙落。
来者纵身落地,冷然无惧,笔直立在小莫身前,独力抵住後方蜂拥而来的敌影。
「是他……」
小黑怔怔望着刀无锋。
平日争锋相对、互为敌手;
此刻,他的出现却让小黑再无後顾之忧,将心神尽数倾入战斗。
南辕北辙的两人,却是彼此最坚实的後盾。
……
激战过後,小黑浑身是伤。
伤口边缘渗出黑sE火焰,将血r0U重新缝合,却同时cH0U乾他T内的魔力。
力量点点流逝,再也握不住刀柄。
刀锋脱手,划地而鸣。
气空力尽,双膝发软,跪倒在地。
瞳孔已悄然褪回灰白,像风暴散去後的沉静夜空。
耳畔传来低沉嘶语:
「……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黑龙的声音,带着倦意,却不失冷冷的评价。
眼前景物渐模糊,商人呼喊、小莫脚步、黑龙低语……全都远去。
小黑像沉入水底,意识逐渐滑落。
——
战场另一侧,刀无锋确认小莫安然,毅然返身,直奔村庄深处。
烽火翻涌,烟雾遮天,穿行於惊惶的村民间。
哭喊、兵戈、轰燃充斥耳边。
「父亲……你在哪里?」
终於,在前线焦土中,望见那熟悉的背影。
馆主血泊,浑身浴血。
街道被鲜血染透,屍T横陈数十具。
身影摇摇yu坠,却始终不退半步——
即便血尽力竭,仍要撑住这最後的生路。
残躯犹不退,孤身断群凶。
「父亲!」
刀无锋悲吼,奋力奔去,心中只有一念——
赶上这最关键的时刻。
然而,侧翼数名流亡强盗如恶狼扑至。
馆主将两名老幼护到臂後,侧身挡住去路,低吼:「都退下——快走!」
刀为凶器,义为其鞘。
「这次我一定会??」
刀无刃y是把村民往巷口推送。
强盗乘隙b近,寒光刺落——
父亲力战不敌,在刀无锋眼前被利刃贯身,血洒倒地。
「滚开啊啊啊——!」
怒!怒!怒!
只有怒!
满腔怒意,理智焚尽。
为救父,为斩敌——
血Ye与意志交缠如焚,瞬息间引爆T内淬血共鸣!
刀无锋气势暴涨,筋脉如火鼓动,和光震颤不止。
气旋狂涌,刀影翻腾,如狼啸长夜。
「——玄影无极!月腾锋!」
刀光暴起,如断月划空。
斜斩、急收、翻腕——
式式快至极限,却仍带着无极刀法的厚劲。
血光纵横,x甲崩裂,首级翻飞。
另一人尚未反应,肩口已被贯穿!
「这,这人……」
「见鬼……好可怕。」
瞬息之间,血花四散。
刀无锋立於屍阵中央,x膛急促起伏,眼神仍燃着怒火与哀痛。
直到敌人全数Si绝,才猛地回神。
?!
收刀入鞘,急忙奔向那熟悉的身影。
「父亲!」
他跪下身,将父亲的上半身轻轻托起。
鲜血顺着父亲的衣襟流淌,染红了和光,
血泊中映出两人的身影——
父与子,生与Si。
馆主气若游丝,眼神却依旧坚定。
抬眸望向刀无锋,带着慈Ai与欣慰:
「吾儿啊……」
声音断断续续:
「这些人……不是军队……而是流亡者。
强盗……竟能披着制式军甲……这些装备……从何而来。」
刀无锋紧握父亲的手:
「你伤得太重了,别再说话!我去找人帮你止血!」
馆主缓缓摇头,语气转为低沉而托付:
「无极刀法的真谛……是什麽?」
刀无锋怔住,喉头发紧,双眼盈泪。
忍住情绪,低声回答,像是在立誓:
「求无我之境……行侠义之道。」
泪水夺眶而出,沿着脸颊滴落,溅在父亲染血的衣襟上。
馆主听後,神sE释然,低声道:
「记住……若忘义……便只是屠夫。」
气息散尽,眼眸渐黯,手臂垂落。
「父亲!」
刀无锋低吼,紧紧抱着父亲,却再无回应。
此刻,他成了无极刀法唯一的继承者,却也是最孤独的守义之人。
刃断志在,残声沉土,
孤影续刀歌。
——
负伤的小黑,意识逐渐沈坠,黑暗宛如深渊将他吞没。
混浊之中,记忆化作零星光点,缓缓映出一道背影——
白发随风翻动,银狼徽纹在暗光里闪烁。
手中银枪直立,大地与黑影之间,独自成墙。
小黑凝视,心底涌起熟悉却难以名状的悸动。
不知这人是谁,却清楚明白:自己的一生,正是追随那道背影而行。
画面忽然断裂。
nV子再次浮现。
轮廓近似小莫,却更添冷YAn与柔媚。
右眼一道细疤,令她的笑容多了妖冶与深沉。
神采温柔而难测,宛如雾中灯火,静静牵引。
景象随水波破碎,天地归於黑暗,只剩那缕气息萦绕心间。
「……要一起去看雪……」
含糊低喃,声音渐弱。
甫睁眼,
发现自己正躺在马车後厢,周围堆满木箱与货物。
寒风灌入,雪山的气息冷冽刺骨。
小黑猛然起身,脱口惊呼:
「这里是……?」
随即剧痛袭来,只得压住伤口。
「——好痛」
抬眼望去,群峰覆雪,苍茫无际。
薄雾间或浮起,景象朦胧遥远,犹如无尽的银白世界。
商人察觉动静,拍拍他的背笑道:
「快到了,再忍忍,山上的村子能歇脚。」
黑龙懒散趴在木箱上,尾巴轻晃,语带讥讽:
「这些商人救了你,睡了整整三天,真是能睡。」
小黑无奈低下头,回想村庄的惨烈,忍不住紧握棉被,喃喃道:
「果然还是太弱了……」
深红sE的眼瞳微微收缩,短暂寂静後,黑龙终於开口:
「咳。讲个故事吧。很久以前,有个人被神惩罚,要把巨石推上山。可石头每次到顶又滚下,他只能不断重来。」
小黑皱眉:
「不断重来?感觉挺没意义的。」
黑龙冷笑:
「真是没意义吗?」
小黑愣了愣,低声嘀咕:
「同样的结局,能有什麽好结果吗?」
黑龙轻哼:
「嘿嘿……」
别过视线,语气恢复漫不经心:
「别多想了。好好休息,我会帮你。」
小黑眼神微缓,心底却似压着未尽的雪。
有些差距,纵然沉眠三夜,依旧如影随形。
——
次日清晨,小黑推开木门,雪景静谧。
轻声自语:「看雪……看雪。」
语调像在提醒自己,他隐约记得——
这句话背後藏着某个约定。
村民围火取暖,孩子裹着披风,在雪地里清理羊圈。
这原是不该上山的时节,却因战乱被迫迁徙。
小黑深x1冷冽空气,忍不住颤抖,喃喃道:
「跟山下的冬天相b,真是差太多了。」
村民走来,招呼道:
「早啊!今年太早上山了,很多事还没准备好呢。」
小黑叹息,神情黯淡:
「也没办法,毕竟遇到那种事……」
村民摇头安慰:
「唉,我们也失了很多同胞。不过,还是很感谢你和那位nV孩出手相助。你也多休息吧。」
小黑正yu回答,忽听身旁孩子怯怯地问:
「哥哥,你是剑士吗?」
他微愣,苦笑摇头:
「我只是想保护大家而已。」
孩子神sE向往,却被母亲轻声制止:
「别打扰恩人休息。」
——
几天後,小黑帮村民提完水,趁着空档在雪山四处闲逛,对这片土地仍充满好奇。
途中有位老人将晒乾的r0U塞到他手里,笑道:
「小夥子,多吃点,别像我们这样被冷风吹得只剩皮包骨。」
「没关系啦……」小黑连忙推辞,最後还是收下。
他望着苍茫雪原,低声喃喃:
「难怪他们想要下山……这里连取水都得烧粪,下山好歹还能做点生意,日子也不至於这麽苦。」
回想起村民粗糙却真挚的笑容,心中忽然多了份沉甸甸的责任。
黑龙在肩上淡淡道:
「人类有时候,也真是不容易呢。」
随着脚步,小黑无意间发现一处深邃冰洞。
洞口幽蓝,深不见底,宛若远古之眼,正静静注视。
出於好奇,踏入其中。
——
雪岭深处,命运的回声正静待呼唤。
「这里也太冷了,跟外头相b更甚一筹。」
小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快出去吧。」
黑龙忽然制止:
「等等!这里还不错。」
意味深长地凝望深处,语气带着几分严肃:
「还记得我说过要帮你吗?这就是好机会。」
小黑皱眉,忍着寒意问道:
「什麽?」
黑龙眯起眼,语调前所未有地冷冽:
「你最大的问题,就是魔力资质太差。
这里蕴藏着强大的自然之力,加上冰洞的地势,能锁住你的魔力。
其余的,就得看你自己了。」
小黑神情瞬间Y郁。
这些天来,刻意回避战场的惨况,假装在村庄里过着安稳日子,但那些画面从未消散。
他明白,若是自己拥有刀无锋的实力,或许结果会不同。
只是依赖黑龙的力量苟活,不Si已是侥幸——
怎能称得上是刀无锋的对手?
刀无锋一直以平等的眼光看待自己,
甚至将自己当成能一较高下的对手。
反倒成了无形的枷锁。
挣扎与自我怀疑,如厚雪般压在小黑心头。
极寒冰洞,四周静若凝结。
寒气如针,刺入肺腑;冰壁上映出颤抖的微影。
小黑闭眼,咬牙g勒刀的形状——
锋刃、重量、挥斩的角度与节奏,
尽在脑海锤链、塑形。
——唰。
猛然睁眼,掌中浮现粗重铁bAng。
冰冷、笨拙、无魂。
「为什麽……」声音在雾气里散尽。
铁bAng沉伏掌心,宛如命运塞来的葬礼。
小黑松手——
——蹦!
铁bAng坠地,碎成几截,散落雪地。
人神对视,空气僵冷。
黑龙挑眉,难掩讶意:「这……还真是意外啊。」
小黑跪地,紧抱双臂;身躯剧颤,冷汗直落。
x口起伏失控,极寒的空气灌入肺中,
每口气都像刀刃掠过气管。
失败,
总是贯彻人生始终。
黑龙垂眸——不仅是同行者,
更是万物终焉的神只。
千百年来,生Si更迭,
规矩不过如此;这次,也不例外。
对人类而言,
神只有时,b想像中的更加残酷。
数息之後,小黑的情况依旧糟糕。
正当黑龙启口:「喂,要Si——」
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他感到那孩子的呼x1在缓缓放低,
意识回收至四肢末端,
心跳与呼x1一同归於平稳——
训练有素,甚至带着自救的本能。
记忆未归,本能先行。
看来,他早已学会独自与焦虑对峙。
小黑抬头,直视黑龙。
声音平稳,神情淡然:
「没关系,明天再来吧。」
黑龙望进那双异常沉静的眼,
唇角微动,终只是低声叹道:
「好啊,当然……」
……
日复一日,小黑在帮村民後的闲暇,总会独自走向极寒冰洞,反覆尝试。
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一次、三次、五次、十次……
结果却始终相同。
冰冷的铁bAng,每次都一模一样。
不变的,是小黑那日渐平静的神情。
不再皱眉,不再沮丧。
只是看着那失败之物,然後轻轻放下,像在执行某种日常仪式。
崩坏的临界点或许将至。
某日,铁bAng再次於掌中显现。
小黑低头凝视,眸光如霜,毫无波澜。
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近乎无情:
「心像武器,使用的是我的魔力吧?」
黑龙稍愣,沉声回答:
「是的。这武器便如你的骨头同样,与你一T。」
小黑沉默,从袖口cH0U出小刀,拇指按在刀刃上——
毫不迟疑地划下。
血珠涌出,滴滴落下,染红了掌中的「刀」。
跪坐在地,神情平淡若霜。
沾血的手指轻抹在铁bAng上,来回描摹。
一遍又一遍地抹过那粗拙刀身。
泪水悄然滑落,坠在霜白空气里,静默蒸散。
像雪。
却b雪更冷。
明明自己暗中注入魔力,在成型时协助稳定结构,却依旧毫无改变。
黑龙凝望着小黑右臂的环状伤痕上——
或许,失败的根源,落迦早已心知肚明。
然而这位神只始终噤声。
这些时日,是黑龙漫长岁月中从未T会过的生活。
他终於理解,为何那个久远的「朋友」
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这段不长不短的相处里,象徵终焉与毁灭的神只——
黑龙落迦,
心底竟生出陌生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