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版主网 > 玄幻小说 > 龙之契约 > 第二章和光染尘
    和光同尘

    光芒不耀,因收敛而深沉;

    尘世不拒,因同行而孤高。

    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

    ——《老子》

    ——

    竹影沉沉,风声低Y,道场静若无尘。

    刀无锋背对着中央,於道场尽头。

    双臂交叠於x前,木刀夹於腋下,刀身斜倚肩侧,

    气息凝定,恍若山岳压顶。

    自小黑到来後,这片静谧中,潜伏着难以言喻的压力。

    刀无锋闭目养神,眉宇冷峻。

    心神流转,回溯父亲昔日对众徒的谆谆教诲。

    记忆里,众徒正襟危坐,恭听父亲讲解道义。

    馆主声音低沉有力:

    「刀,乃行凶之器;侠,乃行义之人。

    无极刀法的真谛,便是将两者合而为一。」

    停顿片刻,馆主挥臂如风,继续道:

    「持刀者,掌握生Si权柄。

    心有义者,

    方能以行凶之器,行侠义之事。」

    语声回荡,刀无锋缓缓睁眼。

    那个人,来了。

    道场彼端,小黑缓步而至。

    杀气b人,眉宇深锁,一改平日慵懒,

    非是野X本能,而是更高阶的威慑。

    手中的特制木刀,b常刀更长,

    显然是为了压制自己而来。

    刀无锋虽立於强者之位,

    却惊觉刀技的差距正急速缩短。

    父亲教诲犹在耳畔:心有义者,方能以刀立身,否则不过屠夫。

    然此刻,x中野火隐隐燃起,烧灼着那层温文儒雅的外衣。

    小黑的过去,绝非寻常猎人之途。

    随着对手不断进步,屡屡被迫投入更多魔力,方能压制。

    生平首次,感到有人迎头追赶。

    武者尊严不允许他仅依仗魔力取胜,

    真正的刀者之道,不该如此廉价。

    此刻,他们既是至交,却也是——

    彼此眼中唯一的锋刃。

    刀无锋转身,与来者沉默对视。

    战意无形却b人,道场气氛凝固,静待交锋。

    刀光初现,杀意已至。

    小黑率先出手,长刀笔直刺来。

    ——唰!

    刀无锋错步抬刀,锋影交缠,衣袍翻飞,转瞬已过三招。

    小黑心念电转:「左撇子……基本功紮实,破绽难寻。」

    刀无锋亦暗忖:「反应快,但长刀终究难变。只要b近……」

    双方忽地刀势加快,如暴雨倾泻。

    小黑俯身闪避,反握刀柄,横击迎上。

    双刀相撞,劲力炸开,刀无锋身形微震。

    「居然能b退我……!」

    尚未站稳,小黑已换正手,刀光如梭,疾扫而至。

    刀无锋不及多想,魔力灌注左臂,反斩而出。

    ——蹦!

    木刀断裂,碎片飞散,尘埃骤起。

    b试,就此中止。

    刀无锋低声道:「这……抱歉。」

    望着碎裂的刀身,小黑忍不住「啧」了声,

    虽不甘,也明白这意味着真正战场上的生Si。

    刀无锋沉默,神sE微垂。

    刀技平分秋sE,却因魔力倾斜;

    这场b试,是胜负,还是生Si的影子?

    ——

    接近夜晚,薄暮笼罩道场後院。

    小黑跟刀无锋,似乎在偷偷做什麽。

    小黑皱着眉头抱怨:「说好了喔,我的手到现在还在痛。」

    刀无锋无奈回道:「知道啦,下午是我不好。」

    说着,他抬起左手,凝聚魔力。

    随着光影骤闪,一把朴素的刀在掌中显现。

    小黑眼睛骤亮,忍不住赞叹:「哇……」

    黑龙伏在他肩头,低声点评:

    「这小子的能力,已经不逊於他的父亲了,甚至更胜一筹。」

    刀柄朴素无饰,却稳如山石;

    刀身寒光内敛,看似沉寂,却有不凡之势,似能斩开红尘。

    侧面刻着「和光」二字,字迹凛然,

    彷佛经乱世磨蚀,仍自持着不容亵渎的威严。

    刀无锋将刀转了转,不耐地说:「看够了吗?我要收起来了。」

    小黑仍恋恋不舍,像要把刀的全部刻进眼底:

    「急什麽?这可是不得了的东西……这刀是——和光?」

    刀无锋淡淡回道:「有必要时才拿出来。这不是炫耀的。」

    话锋顿转,便开始训话:

    「倒是你,下午那个是什麽?虽然长刀用得不错,但也太自我了#^%@……」

    话匣子一开,叨叨絮絮如同夏蝉鸣叫,没完没了。

    小黑听得愁眉苦脸,悄声对黑龙抱怨:「呜啊,果然又开始了。」

    黑龙颔首,压低声音:「这家伙不光天赋过人,说教的功力也不输他阿爸。」

    就在说教声里,夜sE渐沉,微风吹过庭院,带来微微凉意。

    小黑抬头,见刀无锋仍低语沉思,便想悄悄溜走。

    刚踏出半步,背後就传来低喝:

    「回来!还没完呢!」

    随着日子流逝,也许因为找到了旗鼓相当的对手,两人的成长几乎r0U眼可见。

    小黑的特制长刀越发灵巧,刀无锋的说教也愈加有板有眼,

    连小莫都学会用温和的方式cHa话,巧妙化解某人的长篇大论。

    日子安稳如常。

    不知不觉间——

    命运的暗流,已悄然b近。

    ——

    季节轮替,转眼已至寒冬。

    晨雾覆满山道,寒风割面,连竹影也显得瑟缩。

    雪岭的冷意渗进村庄,几乎让人忘了春天的模样。

    早晨,小黑走在道场外,打了个哆嗦:

    「哦,春天怎麽还不来?这几天冷得要命……还好有雪山羊毛保暖。」

    黑龙从领口探出脑袋:

    「这品质不错,本龙神认可的超绝羊毛啊!」

    小黑白了白眼:「你又不怕冷,快点出去啦。」

    黑龙理直气壮:「可是这真的很软欸,舒服~」

    话音未落,有道慌张的人影自远处狂奔而来,打破日常。

    村民惊恐大喊:

    「不好了!苍弦族的士兵来了!」

    ——咚!咚!

    一群穿着苍弦盔甲、却破旧不堪的男子大摇大摆踏进村口。

    甲片锈斑、步伐散乱;有人抓着半瓶酒,有人拖着钝刀——更像逃兵或强盗。

    「这些村民瘦得跟柴一样,有什麽油水?」

    酒瓶猛然摔碎。

    同伴起哄;有人扯衣b粮,有人闯屋翻找。

    人群顿时四散喷逃,连哭声都被吓回喉咙,只余恐惧蔓延。

    「什麽?」

    小黑疾奔至道场入口,撞见已整装的刀无锋、馆主与无极弟子。

    馆主面sE凝重:「醒来了?情况不妙,必须立刻应对。」

    刀无锋沉声:「至少要撑到村民撤离。小莫,你跟着他们先走。」

    小莫眼圈泛红:「不要,我要留下来!」

    刀无锋叹息,将她揽入怀中,低声:「听话,保护自己,晚点见。」

    小莫咬唇:「可是……如果这次……」

    刀无锋轻拍她背,语气坚定:

    「村民疏散也需要你帮忙。我答应过的事,何曾食言?」

    小莫终於点头,转身离去,临走前深深回望。

    小黑冲入堂中,换下睡袍,取起练架上的真刀——这仗不同以往。

    刀无锋与馆主各自唤出「和光」与「定风」,领弟子迎向前方。

    ——杀!

    霎时杀声四起,烽火卷村。

    馆主与流亡队长对峙,怒斥:

    「燕战神多年未出国界,你们披着苍弦的盔甲,却行盗匪之事!」

    队长冷笑、语带嘲弄:

    「正因如此,他管不到这里。边境缺粮,今年过冬……只好借你们村的‘帮忙’了!」

    「术纪竟败坏至此?岂有此理!」

    馆主话未落,刀势已出。

    锋刃交错,火星四溅,两军撕杀。

    小黑冲入战场,身形顿止——

    弟子们刀光拼命,却撼不动厚甲;

    有人折刃被枪贯身,有人血溅倒地仍想起身。

    铁响与哀号交叠,生Si在呼x1间倾覆。

    刹那间,数幅古老而残缺的画面,如雷霆般撕裂脑海——

    烈焰焚村,哭声在火舌里化为灰烬;

    恶魔们踏过血河,狞笑扭曲。

    骑士团列阵,银枪直指黑暗。

    血雨飞洒,盏盏香薰罐翻落於地。

    它们本应祛Hui、慰魂,却在主人断气的瞬间碎裂泥泞,

    残烟与血腥交融,化为荒诞的香火弥散战场。

    冷漠的神情,

    不见哀怜,唯余疯狂。

    不问对错,只剩血与献祭。

    圣歌低回,轻颂古老祈词。

    黑影咆哮,皮甲骑士翻身横扫,长剑斩碎血r0U骨骸。

    银狼旗帜早已浸透鲜血,却仍在白雾与月光中翻飞,

    如同一轮辉月——

    耀眼,却冰冷;

    凝渊,却履梦。

    圣歌仍在远方盘桓。

    既为恶魔所狩;

    亦以自身为祭,化作猎手,背负深渊而行。

    在这狂乱深处,有一双手格外熟悉——

    挥剑、斩杀、浴血而行。

    ……是我的手?

    既熟悉,却又如此陌生。

    小黑伫在原地,视线忽聚忽散,呼x1紊乱。

    绝望的压迫感,他的灵魂早已历经无数次;

    记忆未全然苏醒,却像被生生扯开的伤口,刺痛脑门。

    黑龙在肩头静静凝视。

    作为不yu轻涉生Si的神只,祂选择旁观。

    宿命的车轮,从不因谁的仁慈而停下。

    ——

    村庄四处已成火海。

    馆主正於北巷抵住流亡士兵的主力,

    刀光纵横,声声怒喝震得盗匪胆寒。

    另一侧,刀无锋身形迅捷,刀势凌厉,

    与他交手的敌人往往不过三个回合,

    便连人带甲被劈开,几乎无从反应。

    平日温文的身影,此刻展现出教科书般的JiNg准与压迫力,让人心生悚然。

    「呀——!」

    不远处传来小莫的尖叫,小黑猛然回神。

    「拜托,别出事啊!」顾不得多想,转身朝声音来源飞奔而去。

    转过街角,小黑骤然僵立。

    一名雪山羊毛商人倒在血泊里,马车倾翻,货物散落;

    流亡士兵冷酷伫立,脚下满是碎裂的木片与破布。

    小莫跌坐在地,惊恐哑然,浑身无力。

    「现在不是退缩的时候!」

    小黑握紧刀柄,猛然冲上,刀锋直指对方x甲。

    ——铛!

    钢铁交击,刀刃仅浅浅陷入,未能刺穿。

    小黑眉头骤沉。

    「果然……」

    力量不足,盔甲难破。

    士兵扬手反击,压迫如山,

    而T内某种熟悉却危险的力量,正蠢蠢yu动。

    ——黑龙之力。

    心跳声在耳际轰鸣。

    小黑视线垂下,再抬起时,眼底已全然不同。

    灰白澄澈的虹膜,顷刻间被血红吞没。

    瞳孔细长如刃,如同龙神俯瞰万生的审视。

    凝视之下,天地屏息,众生皆伏於窒息的威压。

    血瞳无声,凶戾盈天。

    龙息怒涌,万界皆惧。

    「啊?」

    士兵怔然,忽感x前异变——

    刀尖缠绕的黑炎无息无热,却抹去了甲胄的存在。

    黑炎掠过之处,盔甲如纸。

    小黑发力,笔直刺入,深深贯穿x膛。

    鲜血迸溅,敌躯僵立,双目圆睁,脸上残留惊愕,转眼失去生机。

    倒地之际,小莫和商人们怔怔望着小黑cH0U刀,以及缠於刀身的黑炎。

    刀锋如笔,黑炎如墨;

    笔画扫过,墨痕连绵。

    小莫倒cH0U口气,掩唇低语:

    「你的眼睛……」

    商人们脸sE发白,喃喃低呼:

    「好像毛笔……」

    「那是……落、落迦之焰?」

    小黑快步上前,低声问小莫:「为什麽不先逃?」

    他神sE冷厉,却带着关切。

    小莫垂下眼帘,带着压抑的语气:

    「因为……他们打算提早上山。可没有粮食和棉布,冬天会Si。」

    小黑冷冷扫视商人们。

    几人面sE惭然,避开视线,赶紧丢弃多余物资,只留乾粮与棉布。

    小莫起身,帮忙将必需品重新装回马车。

    忽然,侧翼杀声骤起。

    数名流亡士兵突袭商队中央,挥刀砍杀,纵火焚车。

    小黑听见SaO动,立即冲去迎敌,心中却始终悬着小莫的安危。

    刀光交错间,余光却瞥见後方转角,又有两名士兵疾b而来,包抄之势已成。

    烈焰与烟雾隔断去路,小莫身影在火海後模糊不清。

    「可恶……」

    万念yu坠之际,熟悉身影逆光踏出。

    踏火而来,如静默之墙,隔绝了小莫与世界的杀意。

    和光闪动,两名士兵应声毙落。

    来者纵身落地,冷然无惧,笔直立在小莫身前,独力抵住後方蜂拥而来的敌影。

    「是他……」

    小黑怔怔望着刀无锋。

    平日争锋相对、互为敌手;

    此刻,他的出现却让小黑再无後顾之忧,将心神尽数倾入战斗。

    南辕北辙的两人,却是彼此最坚实的後盾。

    ……

    激战过後,小黑浑身是伤。

    伤口边缘渗出黑sE火焰,将血r0U重新缝合,却同时cH0U乾他T内的魔力。

    力量点点流逝,再也握不住刀柄。

    刀锋脱手,划地而鸣。

    气空力尽,双膝发软,跪倒在地。

    瞳孔已悄然褪回灰白,像风暴散去後的沉静夜空。

    耳畔传来低沉嘶语:

    「……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黑龙的声音,带着倦意,却不失冷冷的评价。

    眼前景物渐模糊,商人呼喊、小莫脚步、黑龙低语……全都远去。

    小黑像沉入水底,意识逐渐滑落。

    ——

    战场另一侧,刀无锋确认小莫安然,毅然返身,直奔村庄深处。

    烽火翻涌,烟雾遮天,穿行於惊惶的村民间。

    哭喊、兵戈、轰燃充斥耳边。

    「父亲……你在哪里?」

    终於,在前线焦土中,望见那熟悉的背影。

    馆主血泊,浑身浴血。

    街道被鲜血染透,屍T横陈数十具。

    身影摇摇yu坠,却始终不退半步——

    即便血尽力竭,仍要撑住这最後的生路。

    残躯犹不退,孤身断群凶。

    「父亲!」

    刀无锋悲吼,奋力奔去,心中只有一念——

    赶上这最关键的时刻。

    然而,侧翼数名流亡强盗如恶狼扑至。

    馆主将两名老幼护到臂後,侧身挡住去路,低吼:「都退下——快走!」

    刀为凶器,义为其鞘。

    「这次我一定会??」

    刀无刃y是把村民往巷口推送。

    强盗乘隙b近,寒光刺落——

    父亲力战不敌,在刀无锋眼前被利刃贯身,血洒倒地。

    「滚开啊啊啊——!」

    怒!怒!怒!

    只有怒!

    满腔怒意,理智焚尽。

    为救父,为斩敌——

    血Ye与意志交缠如焚,瞬息间引爆T内淬血共鸣!

    刀无锋气势暴涨,筋脉如火鼓动,和光震颤不止。

    气旋狂涌,刀影翻腾,如狼啸长夜。

    「——玄影无极!月腾锋!」

    刀光暴起,如断月划空。

    斜斩、急收、翻腕——

    式式快至极限,却仍带着无极刀法的厚劲。

    血光纵横,x甲崩裂,首级翻飞。

    另一人尚未反应,肩口已被贯穿!

    「这,这人……」

    「见鬼……好可怕。」

    瞬息之间,血花四散。

    刀无锋立於屍阵中央,x膛急促起伏,眼神仍燃着怒火与哀痛。

    直到敌人全数Si绝,才猛地回神。

    ?!

    收刀入鞘,急忙奔向那熟悉的身影。

    「父亲!」

    他跪下身,将父亲的上半身轻轻托起。

    鲜血顺着父亲的衣襟流淌,染红了和光,

    血泊中映出两人的身影——

    父与子,生与Si。

    馆主气若游丝,眼神却依旧坚定。

    抬眸望向刀无锋,带着慈Ai与欣慰:

    「吾儿啊……」

    声音断断续续:

    「这些人……不是军队……而是流亡者。

    强盗……竟能披着制式军甲……这些装备……从何而来。」

    刀无锋紧握父亲的手:

    「你伤得太重了,别再说话!我去找人帮你止血!」

    馆主缓缓摇头,语气转为低沉而托付:

    「无极刀法的真谛……是什麽?」

    刀无锋怔住,喉头发紧,双眼盈泪。

    忍住情绪,低声回答,像是在立誓:

    「求无我之境……行侠义之道。」

    泪水夺眶而出,沿着脸颊滴落,溅在父亲染血的衣襟上。

    馆主听後,神sE释然,低声道:

    「记住……若忘义……便只是屠夫。」

    气息散尽,眼眸渐黯,手臂垂落。

    「父亲!」

    刀无锋低吼,紧紧抱着父亲,却再无回应。

    此刻,他成了无极刀法唯一的继承者,却也是最孤独的守义之人。

    刃断志在,残声沉土,

    孤影续刀歌。

    ——

    负伤的小黑,意识逐渐沈坠,黑暗宛如深渊将他吞没。

    混浊之中,记忆化作零星光点,缓缓映出一道背影——

    白发随风翻动,银狼徽纹在暗光里闪烁。

    手中银枪直立,大地与黑影之间,独自成墙。

    小黑凝视,心底涌起熟悉却难以名状的悸动。

    不知这人是谁,却清楚明白:自己的一生,正是追随那道背影而行。

    画面忽然断裂。

    nV子再次浮现。

    轮廓近似小莫,却更添冷YAn与柔媚。

    右眼一道细疤,令她的笑容多了妖冶与深沉。

    神采温柔而难测,宛如雾中灯火,静静牵引。

    景象随水波破碎,天地归於黑暗,只剩那缕气息萦绕心间。

    「……要一起去看雪……」

    含糊低喃,声音渐弱。

    甫睁眼,

    发现自己正躺在马车後厢,周围堆满木箱与货物。

    寒风灌入,雪山的气息冷冽刺骨。

    小黑猛然起身,脱口惊呼:

    「这里是……?」

    随即剧痛袭来,只得压住伤口。

    「——好痛」

    抬眼望去,群峰覆雪,苍茫无际。

    薄雾间或浮起,景象朦胧遥远,犹如无尽的银白世界。

    商人察觉动静,拍拍他的背笑道:

    「快到了,再忍忍,山上的村子能歇脚。」

    黑龙懒散趴在木箱上,尾巴轻晃,语带讥讽:

    「这些商人救了你,睡了整整三天,真是能睡。」

    小黑无奈低下头,回想村庄的惨烈,忍不住紧握棉被,喃喃道:

    「果然还是太弱了……」

    深红sE的眼瞳微微收缩,短暂寂静後,黑龙终於开口:

    「咳。讲个故事吧。很久以前,有个人被神惩罚,要把巨石推上山。可石头每次到顶又滚下,他只能不断重来。」

    小黑皱眉:

    「不断重来?感觉挺没意义的。」

    黑龙冷笑:

    「真是没意义吗?」

    小黑愣了愣,低声嘀咕:

    「同样的结局,能有什麽好结果吗?」

    黑龙轻哼:

    「嘿嘿……」

    别过视线,语气恢复漫不经心:

    「别多想了。好好休息,我会帮你。」

    小黑眼神微缓,心底却似压着未尽的雪。

    有些差距,纵然沉眠三夜,依旧如影随形。

    ——

    次日清晨,小黑推开木门,雪景静谧。

    轻声自语:「看雪……看雪。」

    语调像在提醒自己,他隐约记得——

    这句话背後藏着某个约定。

    村民围火取暖,孩子裹着披风,在雪地里清理羊圈。

    这原是不该上山的时节,却因战乱被迫迁徙。

    小黑深x1冷冽空气,忍不住颤抖,喃喃道:

    「跟山下的冬天相b,真是差太多了。」

    村民走来,招呼道:

    「早啊!今年太早上山了,很多事还没准备好呢。」

    小黑叹息,神情黯淡:

    「也没办法,毕竟遇到那种事……」

    村民摇头安慰:

    「唉,我们也失了很多同胞。不过,还是很感谢你和那位nV孩出手相助。你也多休息吧。」

    小黑正yu回答,忽听身旁孩子怯怯地问:

    「哥哥,你是剑士吗?」

    他微愣,苦笑摇头:

    「我只是想保护大家而已。」

    孩子神sE向往,却被母亲轻声制止:

    「别打扰恩人休息。」

    ——

    几天後,小黑帮村民提完水,趁着空档在雪山四处闲逛,对这片土地仍充满好奇。

    途中有位老人将晒乾的r0U塞到他手里,笑道:

    「小夥子,多吃点,别像我们这样被冷风吹得只剩皮包骨。」

    「没关系啦……」小黑连忙推辞,最後还是收下。

    他望着苍茫雪原,低声喃喃:

    「难怪他们想要下山……这里连取水都得烧粪,下山好歹还能做点生意,日子也不至於这麽苦。」

    回想起村民粗糙却真挚的笑容,心中忽然多了份沉甸甸的责任。

    黑龙在肩上淡淡道:

    「人类有时候,也真是不容易呢。」

    随着脚步,小黑无意间发现一处深邃冰洞。

    洞口幽蓝,深不见底,宛若远古之眼,正静静注视。

    出於好奇,踏入其中。

    ——

    雪岭深处,命运的回声正静待呼唤。

    「这里也太冷了,跟外头相b更甚一筹。」

    小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快出去吧。」

    黑龙忽然制止:

    「等等!这里还不错。」

    意味深长地凝望深处,语气带着几分严肃:

    「还记得我说过要帮你吗?这就是好机会。」

    小黑皱眉,忍着寒意问道:

    「什麽?」

    黑龙眯起眼,语调前所未有地冷冽:

    「你最大的问题,就是魔力资质太差。

    这里蕴藏着强大的自然之力,加上冰洞的地势,能锁住你的魔力。

    其余的,就得看你自己了。」

    小黑神情瞬间Y郁。

    这些天来,刻意回避战场的惨况,假装在村庄里过着安稳日子,但那些画面从未消散。

    他明白,若是自己拥有刀无锋的实力,或许结果会不同。

    只是依赖黑龙的力量苟活,不Si已是侥幸——

    怎能称得上是刀无锋的对手?

    刀无锋一直以平等的眼光看待自己,

    甚至将自己当成能一较高下的对手。

    反倒成了无形的枷锁。

    挣扎与自我怀疑,如厚雪般压在小黑心头。

    极寒冰洞,四周静若凝结。

    寒气如针,刺入肺腑;冰壁上映出颤抖的微影。

    小黑闭眼,咬牙g勒刀的形状——

    锋刃、重量、挥斩的角度与节奏,

    尽在脑海锤链、塑形。

    ——唰。

    猛然睁眼,掌中浮现粗重铁bAng。

    冰冷、笨拙、无魂。

    「为什麽……」声音在雾气里散尽。

    铁bAng沉伏掌心,宛如命运塞来的葬礼。

    小黑松手——

    ——蹦!

    铁bAng坠地,碎成几截,散落雪地。

    人神对视,空气僵冷。

    黑龙挑眉,难掩讶意:「这……还真是意外啊。」

    小黑跪地,紧抱双臂;身躯剧颤,冷汗直落。

    x口起伏失控,极寒的空气灌入肺中,

    每口气都像刀刃掠过气管。

    失败,

    总是贯彻人生始终。

    黑龙垂眸——不仅是同行者,

    更是万物终焉的神只。

    千百年来,生Si更迭,

    规矩不过如此;这次,也不例外。

    对人类而言,

    神只有时,b想像中的更加残酷。

    数息之後,小黑的情况依旧糟糕。

    正当黑龙启口:「喂,要Si——」

    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他感到那孩子的呼x1在缓缓放低,

    意识回收至四肢末端,

    心跳与呼x1一同归於平稳——

    训练有素,甚至带着自救的本能。

    记忆未归,本能先行。

    看来,他早已学会独自与焦虑对峙。

    小黑抬头,直视黑龙。

    声音平稳,神情淡然:

    「没关系,明天再来吧。」

    黑龙望进那双异常沉静的眼,

    唇角微动,终只是低声叹道:

    「好啊,当然……」

    ……

    日复一日,小黑在帮村民後的闲暇,总会独自走向极寒冰洞,反覆尝试。

    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一次、三次、五次、十次……

    结果却始终相同。

    冰冷的铁bAng,每次都一模一样。

    不变的,是小黑那日渐平静的神情。

    不再皱眉,不再沮丧。

    只是看着那失败之物,然後轻轻放下,像在执行某种日常仪式。

    崩坏的临界点或许将至。

    某日,铁bAng再次於掌中显现。

    小黑低头凝视,眸光如霜,毫无波澜。

    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近乎无情:

    「心像武器,使用的是我的魔力吧?」

    黑龙稍愣,沉声回答:

    「是的。这武器便如你的骨头同样,与你一T。」

    小黑沉默,从袖口cH0U出小刀,拇指按在刀刃上——

    毫不迟疑地划下。

    血珠涌出,滴滴落下,染红了掌中的「刀」。

    跪坐在地,神情平淡若霜。

    沾血的手指轻抹在铁bAng上,来回描摹。

    一遍又一遍地抹过那粗拙刀身。

    泪水悄然滑落,坠在霜白空气里,静默蒸散。

    像雪。

    却b雪更冷。

    明明自己暗中注入魔力,在成型时协助稳定结构,却依旧毫无改变。

    黑龙凝望着小黑右臂的环状伤痕上——

    或许,失败的根源,落迦早已心知肚明。

    然而这位神只始终噤声。

    这些时日,是黑龙漫长岁月中从未T会过的生活。

    他终於理解,为何那个久远的「朋友」

    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这段不长不短的相处里,象徵终焉与毁灭的神只——

    黑龙落迦,

    心底竟生出陌生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