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夜风微凉,空玄坐在石阶上,凝望着手中的玉简,眼中映着星光,脑中却不断回荡着萧尘的那句话:「你想做的不是救世,是自救。自救之人,方能救人。」
这句话,不断在他心中回荡,像敲在残钟上的声音,一声声回响在深处,震得他五脏微颤。
他想起过往自己站在坛前,被万人焚香膜拜,想起那些被他「普渡」的信徒,在他脚边哭泣感恩。那时的他,觉得这就是佛子。
但现在,他忽然怀疑了。
「若只靠别人的膜拜,靠众生之力的加持,我能帮助那些人吗?」
他低头看着掌中的玉简,《八象归一心法》八道光纹在玉面中缓缓流动,仿佛一面照映人心的湖水。
「求神拜佛,不如脚踏实地。香火之力再强,也不敌自身的实力。」
这句话也是在这几天领悟到的。
他忽然意识到,那些他曾经开示过的、所谓的「慈悲」与「渡化」,有多少,是他用来说服自己的假象?又有多少,是为了掩饰他内心的害怕与不安?
「我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众生会醒来,只是希望他们依附於我。」
他喃喃低语,语气里第一次有了自我否定的胆量,也有了重新出发的可能。
「若真正的佛子,是能看清自己的垢,并勇於面对……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重新成为一次?」
他闭上双眼,内观心念。
《八象归一心法》的观心之道,不是教你如何看透他人,而是先要看清自己。
第一象,是「慈」。
这是他从小背诵经文时感受到的温柔,是他面对孩童信众时微笑开示的光芒,那是他身为「佛子」的表象。
然而,当他细细审视这份慈悲,却发现其中夹杂着杂质。那慈悲里藏着一丝傲慢,一种「我有你无」、「我能救你」的施舍心态。
这让他猛然心惊,这慈悲,竟然带着高高在上的距离感。
他意识到,这并非真实的慈悲,而是为了光环和身份而戴上的面具。
慈悲应该是平等、无求,而非自我膨胀的假象。
他开始反思,这是他必须卸下的第一层心垢,是从慈悲中破除骄傲的开始。
第二象,是「戒」。
他自幼以来严守戒律,恪守佛门的规矩。这看似坚定的守护,是他在外人眼中无可挑剔的形象。
然而深入省察,却发现这些戒条更像是一张安全网,一道为他守护「佛子」身份的牢笼。
他承认,自己守戒多半是为了维护这份光环,并非完全出自於内心的真诚。
这让他感到一丝悔恨,因为真实的修行应该是心灵的自由,而非被外在规范束缚。
戒不应是约束的枷锁,而应是指引内心净化的明灯。
这一象,是他修行中必须突破的困境,是戒律背後的真诚与自由。
第三象,是「怖」。
他回想起无数次的梦中醒来,心头澎湃着恐惧。
那是对自身价值的怀疑,对身为佛子的身份失去信心。
「如果我不是佛子,是否还有人会听我说话?是否还有人记得我的名字?」
这种恐惧让他夜不能寐,也曾让他陷入迷茫与自我否定。
他的心如悬崖边的旅人,随时可能跌落深渊。
但这份怖,并非软弱,而是他面对真实自己的勇气,敢於直视内心的恐惧,承认自己的脆弱。
这一象,是破茧的痛苦与蜕变的起点。
第四象,是「愿」。
这才是真正的他。
他见到了年少时的自己,还未被尊为佛子时的纯粹心愿。
那时,他在山寺中遇见一只受伤的老狗,亲手为牠敷药,眼中含泪,口中念着:「若有来生,我愿能救每一个像你这样痛苦却无声的人。」
这是一个纯粹且深刻的本愿,无关身份,只为拯救众生的真心。
他忽然如遭雷击,猛然睁开双眼,泪光闪烁。
「我……找到了。」
这一象,是心愿的觉醒,是初心的回归。
第五象,是「业」。
这是一面镜子,映照出他自幼以来的所有选择与行为。
那些言语与举止,或光辉,或Y暗,真实地刻印在别人心中。
他想起曾拒绝贫僧求法时的傲慢,想起万人朝拜时默默享受的高位感。
这些记忆既不美好,也无须遮掩,因为这就是他的因果与业力。
佛经有言:「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但这不是让他逃避责任,而是教他在幻灭中看清真实。
他低语:「我当自受,自清,不怪人天。」
这一象,是承担,是诚实面对过去的勇气。
第六象,是「悲」。
当他全然接受了过往的业,心中忽然涌起难以言喻的悲悯。
这悲悯不针对自己,而是对整个世间的苦难。
他见过老妇蹲於墙角,手握断裂佛珠,见过瘦骨嶙峋的孩童跪拜荒村庙宇。
这些画面彷佛真实也彷佛幻象,深深刺入他的心灵。
他的掌中法力起伏不定,内心呼喊:「若佛只在庙中,那我宁愿做个人,去承担他们的痛苦。」
这一象,是慈悲,不是高位的怜悯,而是「共苦」的真情。
第七象,是「空」。
那是一片无际的虚无,万象俱灭,声音沉寂。
他放下过往执念,放下信仰、戒律和身份的重担。
心中只剩一问:「我是谁?佛子?凡人?弟子?还是……执念?」
他在这空无中静坐良久,什麽也不想,什麽也不求。
忽然笑了。这不是喜悦,而是一种纯粹的自在。
「原来……什麽都没有,才是起点。」
这一象,是空X的领悟,是无我之道的开始。
第八象,是「明」。
这不再是过去光环包裹的佛子,也非师门期待的完美弟子。
是真正的他,一个敢於面对内心垢Hui、缺陷与执念的人。
他在心中默念:「若不先观自垢,何以观他尘?」
顿时,虚空凝聚出一道光幕,映出一部新经文。
《观尘自在经》第一篇:「观垢」。
他明白,这「垢」非wUhuI罪恶,而是每人心中难启齿的弱点与Y影。
唯有勇敢面对、坦然接纳,才能洗涤自我,达到真正自在。
他静坐安然,法相浮现:手持破鉢、目光平静的行者,身披灰衣,既非圣人也非凡人,唯愿真实与承担。
此刻,他不再逃避、不再掩饰,是真我,亦是万象中最纯粹的存在。
萧尘望着他,眼中含笑,意味深长。
那一刻,八象归一心法,在他心中轰然展开。
他不再刻意追求功法的「象」,也不再以佛经约束自心,而是从那愿力之中,一步一步地,照见自己。
在外人眼中,他仍只是静坐不动。但在他T内,八象渐次凝聚,自慈、悲、怖、愿、业、戒、空、明,八念旋转不息,如同八面镜子,不断照映他的人生过往。
他忽然站起来,双眼紧闭,口中低语:
「我无须再当神……我要当人。」
就在此念升起的刹那!
他的身後忽然涌出一道金光,不是佛光,却带着慈与戒并存、悲与怒交错的复杂气息。
那是他的法相!
一尊半禅半凡、立於尘埃却眼观诸苦的「破执佛相」在虚空中慢慢浮现,眉目与他一般无二,却双目微阖,似在自省。
法相一成,他T内八象震动,心法自成。
远处,李问天正练刀,忽然一愣,转身望向林中。
苏义彦也睁眼,望向气息爆起之处。
二人对望一眼,异口同声道:「是空玄?」
两人齐身掠至,只见竹林深处,一道法相冉冉升起,气息虽不稳却汹涌,已达到「象现真我」的境界!
「第一天?!他就……到象现真我的境界了?」李问天皱眉,咬牙:「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苏义彦神sE也凝重,半晌才道:「他果然到了象现真我的地步……因为……他似乎也创了一门功法。」
只见空玄法相与身合一後,口中低诵出一段自创梵音:
「以愿为根,以悲为行,以破为观,以空为归—,归心自在,非神非佛。」
这句话一出,整个竹林清风自生,气机流转,彷佛天地都为之震动。
萧尘此时站在高崖之上,望着竹林中的光辉,嘴角微微上扬,喃喃自语:「果然……他走出了与我全然不同的一条路。」
身旁,林煜走来,神sE复杂:「你就那麽放心他一人观心?这等进度,你其他两个弟子都至少花了一月……他竟然一日就……」
萧尘轻轻摇头,带着淡淡笑意说:「那是因为,他早已将基础紮得稳固。虽是用众生之力,却仍留有明确痕迹可循;更重要的是,他找到了属於自己的道,才能一举突破,直抵象现真我的境界。」
「佛子之名,本就是世人所赐,他若能从那光环中走出,走回自己,那他才是真的佛子。」
林煜也沉默了,他在想是不是自己也要快点突破到象现真我的地步。
而李问天与苏义彦二人此时已站在空玄身边,脸上神sE复杂。
李问天咬牙切齿:「我说你小子是不是有点太拼命了?才刚拜师就冲到你大师兄这境界,是想让我搬更多水还是怎样?」
空玄看着他,竟也笑了,轻声说:「我不是想赢谁,只是……太久没做自己了,我怕晚一刻,就又走不回去了。」
苏义彦看着他,眼神柔和:「你这条路,很苦……但若真能走下去,也许会b我们都更远。」
李问天抱臂:「那我可不让了,咱们走着瞧。」
三人相视而笑。
而在远处山巅,萧尘淡淡地望着他们,低声道:
「心若能自观,法自可诞生……这才是真正的八象归一。」
万象归心,道起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