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版主网 > 玄幻小说 > 风起於名 > 《一》风中天使
    洛杉矶的冬日清晨,yAn光尚未露脸,寒意透过树叶的间隙,穿入了没关好的窗。风里混着乾燥的灰尘与未苏醒的静谧,让人不太想脱离被窝。清晨六点,张雅卿已经起床,煮了一杯无糖黑咖啡,坐在窗边的木椅上发呆。这是她从台中搬来美国後养成的习惯之一:每天早上喝完第一口咖啡前,不与任何人说话。

    从那年冬天,全家搬来洛杉矶後,她就再也没有回过台湾。那一晚的离别,像是刻意没有说出口的梦,停在她生命的分页上,不曾翻过,但也未曾遗忘。大吵一顿之後,她放弃了挣扎,因为她知道,那场离别已耗尽了她所有任X的力气,也是因为父母的眼神里,有她从未见过的请求。乖乖地随着父母来到这个传说中的梦想之地,但暗暗立誓,不再接受任何人的摆布。

    她现在就读某所加州南部的大学,主修语言学,副修心理学。父亲张允康教授已经适应了这边的教学节奏,成了地区有名的教授。母亲则仍保持她那种隐约保守、却无法解释的警觉生活方式。

    在张家,很多事是不问的,也不该问。既然大多数的为什麽都没有答案,那索X就一个人搬出来住,这样子也挺好,她觉得。

    张教授与太太也都可以接受这个条件,毕竟在美国,十八岁了就等於是大人了。

    不再练功,也不再有写不完的考卷。偶尔习惯X地S飞镖,镖永远就是在红心。

    直到今天早上,那张纸条出现在她的门口地上。

    「城下一聚。铜牌裂了。—Tiger」

    她拿起那张薄薄的西卡纸,上面是熟悉的字T与潘江浦一贯签名的笔锋,他的Tiger总是拉长了像一条虎的造型。下面压着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拍的是一枚破裂的圆形铜牌,背後似乎有些模糊的印痕。

    她低声念了一句:「铜牌?」

    那些被压抑的记忆,瞬间从内心深处涌现。那是十六岁那年,她参与一项不该知道、不该参与的行动所夺下的东西,除了宋代的那幅绢画之外,就是这个丝毫不起眼的古铜牌。当时的她,还只是张家的乖乖nV,却因好奇而参加了潘江浦的秘密行动。Y错yAn差地,变成另一个世界里流传的「暴风nV神」。

    那场混乱的任务,她不愿提,也从没跟父母提过。从那之後,张雅卿以为那个世界已与她无关。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内侧,那里留着一圈极细的淡痕——不是刺青,而是那次任务中一个印记,一个伤痕,铜牌划伤了她雪白的手腕,当场血流不止。铜牌顿时发出了一阵青白sE的光芒,之後一下子消失,血和伤口也不见了,只留下了这一道淡痕,如同一个封印,封印了她不愿意再想起的回忆。

    「我们潘家的人,感觉天生就是吃这一行饭的。」虎哥当时这麽说,语气轻描淡写,但眼神却无b认真。「你有天赋,很适合加入我们。不过,加入了,就不能退出了喔!!」

    她当然退出了。

    至少她一直这麽告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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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她抵达唐人街一间不起眼的粤式餐馆。天已擦黑,街口的霓虹灯闪着白光,餐馆里人不多,散发着老旧但温暖的灯sE。

    她提前到了十五分钟,靠窗而坐,点了一壶铁观音。

    十五分钟後,门被推开。走进来的是潘江浦,人称「翻江虎」,和她──

    林语姗。

    模特儿出身,身形修长,妆容冷冽。她不是普通人,她是翻江虎的nV人。

    五年前,她们曾经很熟悉,那时候,她还叫她是表嫂。

    之後发生了一些事情,雅卿只想远离家里,远离那些不愉快。

    好多年了,一直找藉口,避不见面。如今重见,气场没变,语气更冷。

    林语姗坐下後,扫了她一眼,语气像是例行公事:「最近可好??」

    「嗯。还行。」雅卿答。她想起了五年前的场景,少了一个人。

    「先点个东西吃吧!!我好饿!!」虎哥笑着说,「雅雅,好久不见了!!」

    「当然。」林语姗轻笑,「先吃一点东西,我们正事再慢慢聊。」

    「我没说我要回去。」雅卿「如果你们是找我加入你们的话。」

    翻江虎没理她,只从皮包里拿出一个塑胶信封,里面是另一张照片,那张铜牌裂得更深了。

    「这是从一个从镜里逃出来的家伙手上收来的。他一出来就说,龙虎山会来找他。」

    雅卿眼神不变,但指尖微紧:「龙虎山?」那不是张家极力想避免招惹的麻烦组织??

    「疯疯癫癫的,只说着重复的话。」

    「那个男孩呢?」雅卿抬眼看了一下对方,「他安全吗?」

    林语姗轻轻放下茶杯,眼神扫了虎哥一下。

    虎哥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如果你说的是他,你知道你不能靠近他。」

    张雅卿轻声:「我知道,誓约还在。」

    她端起茶,茶香平静。

    「只是,有些名字,就算不说出来,也不会消失。」

    风起了,街口飘来异样的声响。

    「这一切,还没结束,是吧?」她看着窗外说。

    林语姗语气罕见地柔和了一些:「没有你,镜不会裂,但现在裂了……所以,不只是你留下的。」她拿起了茶盏,啜了一小口。

    张雅卿微笑:「那是命中要来的劫。」

    她站起身,将茶盏推向林语姗:「我回去了,晚点通知你们是否出面。」

    外头夜风拂面,雅卿站在旧城街角,看着城市的灯光一点一点亮起。

    她知道,风已经开始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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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雅卿站在书架前,伸手cH0U出那本泛h的笔记本。封面是九〇年代常见的格纹纸质,角落已经有些破损。她轻轻翻开,里头夹着一张摺得整整齐齐的信纸。

    不是现在的她写的,也不是她父母留下的。那是五年前,她从台中搬来洛杉矶前夕,那个男孩亲手交给她画作内层的一封信。

    她从没拆开过。也不是不想看,而是太清楚,里头写的每一个字,恐怕都会让她无法转身。

    如今,当年藏信的那本笔记本竟自己掉落在书桌上,像是无声的召唤。

    她坐回书桌,打开台灯,手指在纸封边缘摩挲。

    她记得当年的雨,记得飞机起飞时窗外的云层,记得父亲在入关前对她说:「从现在开始,你的人生就是新的了。」

    她也记得自己没有回头看。

    但记忆不会因为不回头就消失。

    ——

    这一天是星期日,美国时间下午三点。

    距离上一次与虎哥见面过了一周。她没有回话,也没有答应任何事,但铜牌的裂痕仍旧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在旧唐人街某栋建筑的二楼工作室里,张雅卿坐在书桌前。

    不是电脑——她不喜欢。

    他说过,如果真要写点什麽,还是让钢笔墨水沁入纸张的沙沙声音来陪伴b较安心。

    她咬着笔杆,写下一行字:「风,从来不是来自远方,它在你耳边时,才有名字。」桌面上的相框玻璃,反S着这一行字,就像反S着她的心情。

    这句话她写过好几次,但这次却觉得不同。

    她放下手中的笔,看着桌上那面黑白相片。那是她在台中的最後一张个人照,背景模糊,却仍能依稀辨出是某年冬日校园的耶诞树。

    就在这时,室内电话响起。

    她犹豫了一秒,还是接起。

    「你的名字还在镜里吗?」对方声音低沉,是林语姗。

    「没有名字的人,也没有回应的义务。」张雅卿冷冷说。「我也不会知道。」

    「但裂痕已经出现,不是吗?」

    「那不代表我要回去。」

    「这不是选择的问题,雅雅。是你被选了。」

    电话那头传来翻江虎的声音:「镜裂了,你得决定要不要进去一次。」

    她沉默了几秒钟,然後说:「我只进去一次,不代表我要留下。」

    「你是她的印痕,风早晚会来找你。」

    张雅卿抬头,看着窗外的天空。

    没有风。

    但她知道,那只是因为门还没开。

    清晨五点四十三分,她从梦中醒来。

    不是因为噩梦,也不是因为闹钟,而是身T像被什麽线轻轻拉了一下,灵魂彷佛稍纵即逝地掠过某个裂口。

    她睁眼,看着天花板上那条不明显的裂痕,一如六年前她手腕上的那道印记。

    张雅卿很少做梦,即便梦了也常常记不得内容。但这次不同。

    那是一个空白的房间。白墙,白灯,白地毯。没有门,也没有窗。她站在中央,对面站着一个人。背对着她,静止不动。她想开口,却发现自己没有声音。

    那人转过头来——没有脸。

    她惊醒的那一瞬间,喉头泛出一GU金属味,像是梦里那个空白的「脸」,正从记忆深处找她对视。

    她握住桌上那杯昨夜泡过、已凉的黑咖啡,一口喝下。

    ——

    早上七点,她没有前往学校。

    星期一的语韵学课她选择旷课。

    她只是搭车,随意地坐上了一班往北的公车,一个多小时後,在西北区一个华人超市附近下车。

    没有特别目的。

    这一周,她刻意与人保持距离。该见的也见了,该说的也说了。

    唯一没说出口的,是「那个名字」。

    ——

    她来到一间书店,名字叫「Mirre」。

    不是巧合。她记得五年前来过一次。当时只是无意间发现这里藏着不少被淘汰的中文书,包括几本她父亲捐出的古籍影印本。

    门口站着一位年约七十的华人老先生,身穿藏青sE立领外套,正在替书架上的书掸灰。

    「你回来了。」他用的是台湾腔。

    她没有回答,只点了点头。

    「那面镜子还在後面。」他像是知道她要找什麽似的。

    书店最里头,一个不起眼的木门後,原本是堆放旧杂志的仓库。她推开门,那面镜子还在原位——旧日式铝框,半人高,玻璃边缘微有氧化痕迹。

    她走近。

    镜中的她毫无异常,只是背景,与她身後的书堆完全不同。

    镜子里,竟是一间空白的房间。白墙,白地毯,白光。

    她後退一步。

    门外老先生的声音悠悠传来:「裂痕不是出现在镜上,是在名字里。」

    她愣住,下意识地再次抚m0手腕上那道封印的淡痕。

    「名字是什麽意思?」她隔门问。

    「那你得问你自己。」

    「那如果我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那风会替你记得。」老人的声音逐渐远去,像是自另一个房间传来的回音。

    她望向镜子,玻璃表面渐渐起雾,一个模糊的字符浮现。

    是个古字。她一时读不出来。

    但身T却微微一震,像是这个字与她有某种灵魂上的契合。她突然想起那年在书局重遇那个男孩时的心悸,与此刻的震动几乎如出一辙。

    她深呼x1,伸手,指尖刚触及镜面,镜子像水面一样DaNYAn开来——

    门外的风铃响了三声。

    她立刻收回手,整面镜子恢复原状。

    她转身走出书库,老先生已不在。

    柜台上放着一本厚厚的登记册,上头压着一张便条纸,上头写着:

    「名者,心之所托,镜之所印。你不说,它也不会消失。」

    她捏着那张纸,心头一紧。

    ——

    傍晚七点,她回到住处,仍无法入睡。

    她随手冲了一杯热可可,坐回书桌前,翻出那封信,这次她终於拆开了。

    是中文,黑sE钢笔字,字迹熟悉。

    她没有一口气读完,只读了开头四个字:

    「你的名字——」

    她抬起头,窗外的风声此刻正巧穿窗而入。

    她合上信纸,不再继续读。

    因为她突然明白,名字不是写在信上。

    是藏在她内心深处,一直无法说出的那个名字。

    那个,至今不曾说出口的,男孩的名。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