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毒又发作了。
裴洛咬紧牙关，指节SiSi扣住床沿，青筋暴起。他早该料到今夜会如此难熬——月过中天，寒气最盛，T内蛰伏的寒毒便如万蚁噬骨，顺着经脉爬遍全身。
「……麻烦。」
他强撑着起身，不愿惊醒隔壁的白瑛。那丫头若发现他寒毒发作，定又要翻出那些乱七八糟的药方，熬得满屋子苦味。
裴洛走入後山禁地，蜷缩在禁地的石台上，指尖深深掐入掌心，试图用疼痛压制T内翻涌的寒气。蓝sE的冰晶从他嘴角溢出，在青石板上凝结成细碎的霜花。霜华剑横在膝前，剑身嗡鸣，彷佛在回应主人的痛苦。
「该Si……」他咬牙低咒，却在抬眼的瞬间僵住——
石台周围的灵纹不知何时亮了起来，泛着幽蓝的光。那些古老符文像是被寒毒触发，正缓缓流转，将他包裹在一片朦胧的雾气中。
「这是??记忆回溯？」
裴洛还未反应过来，眼前的景象便开始扭曲变形。他感觉自己的意识被撕扯着，坠入记忆的深渊??
隆冬时节，养济院的後巷积雪没踝。年幼的小裴洛蜷缩在墙角，单薄的粗布衣早已被雪水浸透。他的额角有一道新鲜的伤口，血水混着雪水凝结成冰碴，黏在苍白的小脸上。
「没爹也没娘的野种！昨晚的馒头是不是你偷的？」一群男孩围着小裴洛，为首的男孩揪着他的头发往墙上撞，「说话啊！」
小裴洛咬紧牙关，y是一声不吭。即使头皮被扯得生疼，即使冰冷的墙面撞得他眼前发黑，他也不肯示弱。
就在意识即将模糊之际，一道清冷的声音划破寒风：
「小友，欺人非君子之道。」
压制他的力道骤然松开。小裴洛抬头，看见一个身着素白长袍的男子如松木般挺拔，立在雪中。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边，衣袂上的云纹在风中翻飞如鹤翼。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腰间那柄未出鞘的长剑，剑穗上挂着一枚青玉坠子，在雪夜中泛着温润的光。
「你、你是谁？」为首的男孩结结巴巴地问，手腕还被那人的剑鞘抵着。
男子没有回答，只是轻轻一挑，男孩便踉跄着後退数步。
「偷窃之事，可有证据？」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结结巴巴的嘟囔：「关……关你什麽事！」，犹豫的後退几步，最终跑出巷口，一哄而散。
小裴洛趁机爬起来，顾不得拍去身上的雪，转身就往巷子深处跑。他赤着脚踩过积雪，钻进石桥下的缝隙里，抱着膝盖瑟瑟发抖。
「原来在这里。」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小裴洛猛地抬头，白衣男子不知何时已站在桥头，正俯身看着他。这次距离近了，小裴洛才看清他的面容──眉如剑锋，眸若寒星，下颌线条分明，却带着几分书卷气。
「滚开！」小裴洛像只炸毛的猫，吼出破碎的童音，往墙角又缩了缩，「不用你假好心！」
男子也不恼，反而蹲下身与他平视。这个动作让他身上的松木香飘了过来，混合着雪後清新的空气，莫名让人安心。
「我叫裴清远。」他从袖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是两颗琥珀sE的桂花糖，「要吃吗？」
小裴洛盯着那颗糖，喉咙哽了哽，顿时觉得鼻酸，像是要哭出来，却倔强地别过脸：「谁稀罕！」
「啪」的一声，他拍开了男子的手。油纸包掉在地上，糖块滚落雪中。
裴清远温和的看着他，突然轻笑出声：「根骨不错，脾气也倔。」他捡起糖，用袖子仔细擦净，又重新递过去：「我缺个关门弟子，我看你合适……怎麽样？」
「??为什麽是我？」小裴洛终於开口，声音沙哑。
裴清远指了指他淤青的眼角：「因为你刚才的眼神──」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怀念，「像极了我养的那只山猫。明明痛得要命，偏要装作不在乎。」
小裴洛愣住了。从来没有人这样形容过他。在养济院，大人们说他是「没教养的野种」，孩子们骂他是「打不Si的蟑螂」。
桂花糖被塞进他掌心，温暖的指尖短暂地触碰了他冰凉的手。「你若不想拜师，就当是个避寒的去处。」裴清远站起身，袍角掠过积雪，「我在山门等你到子时。」
小裴洛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雪幕中，这才小心翼翼地将糖放入口中。甜味在舌尖炸开的瞬间，他忽然红了眼眶──这是他记忆中第一次尝到温柔的滋味。
温暖的记忆如波般DaNYAn，裴洛的意识在之中浮沉，逐渐浮现出另一段破碎的记忆。
裴洛看见年幼的自己躺在玄霄门的厢房里，紧闭的眼角还挂着泪痕，踢出棉被的脚上有一块瘀青──应是白日练剑时摔伤了膝盖。
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房门被轻轻推开，裴清远悄声走入。他手中托着一颗桂花糖，小心翼翼地放在小裴洛枕边。
「……倔得像把剑。」裴清远低声叹道，伸手拂去小裴洛额前的乱发。那双手明明能挥出斩断山河的剑气，此刻却连放糖的动作都轻柔得不可思议。
就在他转身yu走时，小裴洛突然在梦中呓语：「师父??疼??」
裴清远的脚步顿住了。他折返回来，指尖凝聚一点灵光，轻轻点在小裴洛瘀青的膝盖上。蓝sE的寒气被缓缓cH0U出，小裴洛的眉头终於舒展。
「睡吧。」裴清远替他掖好被角，声音温柔得不像平日严厉的师父，「明日为师教你踏雪无痕，就不会再摔了。」
记忆外的裴洛喉头发紧。
他从不知道，那些莫名出现在枕边的糖，那些恰到好处的剑法指导，原来都是这样来的。
画面突然破碎，重组成一间烛火摇曳的大殿。
裴清远端坐主位，对面是一名紫袍使者。使者手捧铁盒，盒中躺着一截泛着蓝光的虫屍──寒髓蛊的幼T。
「裴掌门，寒淬术若配合此蛊，可助修士破境延寿。」使者声音蛊惑，「甚至能重塑r0U身，突破寿元限制。联盟愿以半数灵脉为酬，只求玄霄门共享此术。」
裴清远的指尖在案几上轻叩，发出沉闷的声响。
「寒淬术乃玄霄门立派之本。」他终於开口，声音冷如霜雪，「只铸剑，不炼邪物。使者请回吧。」
使者的笑容僵在脸上：「裴掌门当真不考虑？修真界弱r0U强食，玄霄门难道要永远困守这座雪山？」
「铮」的一声，霜华剑出鞘三寸，寒光映出裴清远冰冷的侧脸：「玄霄门的剑，从不为虎作伥。」
「好，很好。」使者Y鸷地笑了，「希望裴掌门??不要後悔。」
画面又缓缓切换，显示出一个下雨的夜晚，山道上泥泞不堪。
「师父小心！」
少年裴洛的警告被雷声淹没。黑影自林间袭来，匕首直刺裴清远後心。後者反手格挡，却仍被划破右臂──伤口瞬间凝出熟悉的蓝sE冰晶！
「寒铁淬毒??？」裴清远脸sE骤变，一剑劈开刺客面具。面具下，竟是一张毫无生气的脸，瞳孔泛着与盒中虫屍相同的蓝光。
「??傀儡？」
裴清远强压伤势，剑锋横扫，刺客头颅飞起。但更可怕的是，那诡异的蓝sE已顺着经脉蔓延，他的指尖开始结霜。
「洛儿，」裴清远的声音虚弱，「回去後??即刻封山。」
画面陡然激荡，裴清远虚弱的的声音逐渐远去，浮现出玄霄门的灵泉。
灵泉突然沸腾，原本清澈的水流混入诡异的蓝sE。滋养灵脉的百年灵髓迅速枯竭，山间草木以r0U眼可见的速度凋零。
最可怕的是气候的异变──冬季彷佛被无限延长，大雪终年不化。
「掌门，青云门来信，愿意接纳我们??」
「不必。」裴清远咳嗽着，蓝sE的血沫溅在雪地上，「玄霄门??永不依附他人。」
弟子们一个接一个离开，裴洛跪在裴清远榻前。曾经意气风发的师父如今面sE灰败，连呼x1都带着冰晶的脆响。
「师父，药??」当年刚成为掌门的裴洛捧着药碗。
裴清远摇摇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过来。」
苍老的手指按在裴洛後颈的伤疤上──那是他幼时在养济院被打的旧伤。一GU冰凉的触感钻入皮肤，裴洛浑身一颤。
「记住??」裴清远的声音越来越弱，「玄霄门的剑??守的是人??不是山??」
话音未落，他的手无力垂下。霜华剑坠地的脆响中，裴洛看见师父最後的眼神──竟是望向案头那包未拆的桂花糖。
「咳──！」
裴洛猛地咳出一口蓝血，记忆幻境轰然破碎。禁地重归寂静，只有霜华剑的嗡鸣证明方才的一切并非虚幻。
他颤抖着抚上後颈的伤疤，那里正隐隐发烫。
「原来那晚??」裴洛低声自语，「师父放入的是这个？」
寒毒仍在经脉中肆nVe，可他却低低笑了起来。那些糖，那些严苛的教导，那些深夜偷偷修补的衣袍??从来不是「掌门对弟子」的责任，而是「裴清远对裴洛」的笨拙温柔。
就像他如今对白瑛一样。
洞外，雪悄然落下。
裴洛突然很想，去看看那个总Ai在碗底藏蜜饯的傻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