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版主网 > 其他小说 > 【原创BL】妖精猎人 > 记忆之花满布泥泞07
    亚锡呆站在原地,愣愣地望着面前的贵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麽。

    贵妇有一张很美丽的鹅蛋脸,一头褐sE的微卷秀发盘在脑後,几缕碎发垂落在白皙的脖颈上。她戴着一条做工JiNg致的枫叶吊坠项链,身上的长裙是以上好的布料制成的,衬得她身段优雅贵气。

    从她的肌肤保养状况来看,就知道她是一个很在意外貌的人。然而此刻她的眉间还是因忧心而挤出了微小的皱纹。

    「……不,应该是我太心急了。」贵妇喃喃自语着,蹲下来捧起了亚锡的脸,「毕竟亚锡你还这麽小,之後时间多得是……是妈妈太急躁了。」

    亚锡回望着对方那双大而明亮的棕sE眼睛,低声道:「对不起,妈妈。」

    「这不是你的错喔,我该给你更多时间才对。」他的母亲温柔地说道,「你不用灰心,先跟着哥哥他们一起学习吧。你有一双颜sE这麽鲜YAn的眼睛,以後一定可以成为和哥哥以及爸爸一样厉害的魔法师的。」

    亚锡点了点头。他的母亲便站起身,m0了m0他的头以後离开了房间。亚锡依然呆站在原地,一GU强烈的挫折感顿时淹没了他。

    ……又失败了。

    他来到房内的镜子前,将脸凑近看自己的倒影。大概四、五岁左右的小男孩,脸颊还有未褪去的婴儿肥,却已经可以看出未来长开以後会是多好看的一副好皮囊。但那双颜sE浓YAn的枫红sE眼睛里,充斥着不符合年龄的忧虑。

    他们家族是世代传承的魔法师世家,特徵是sE泽特殊的眼眸。作为三兄弟中年纪最小的那个孩子,亚锡有着b兄长、甚至b父亲都还要鲜YAn许多的瞳sE,因此被家人们认为会是家族里最有魔法天赋的人。

    他还记得,在自己还更小一点的时候,父亲将他抱在腿上,骄傲地对来访的贵客介绍:「这是我最小的儿子,看见他的眼睛了没?这孩子未来一定大有作为,我很看好他。」

    然而,不管父亲怎麽指导,兄长怎麽提点,亚锡都无法自然施展魔法。

    对此他感到挫败,但是家人们依然鼓励着他,以眼睛的颜sE为理由要他别这麽快放弃。就如母亲所说的,亚锡现在还小,哪一天突然开窍、然後才能开花也说不定。

    他那时候是这麽相信的。

    「不可以再这麽沮丧了。」亚锡对镜中的自己说道,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打起了JiNg神。

    後来他开始跟着哥哥们一起读书。他有两个哥哥,大哥X格b较沉稳,与父亲很像,总是坐在写字桌前专注地研读书籍,偶尔还会和父亲讨论一些深奥的问题,亚锡那时候没有听懂过。二哥则b较调皮一些,经常到宅邸外面玩得满身是泥地回来,让母亲很头痛,但是他又从来没有耽误过读书,所以父母对他的行径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天,由於外面下着大雨,二哥没能出门玩,三兄弟齐聚在书房里面做家教给他们的作业。亚锡的魔法仍然不得要领,失望之际,问哥哥们道:「你们施魔法的时候,有什麽诀窍吗?」

    二哥躺在墙边的沙发上,没往这边看一眼,「诀窍?不就想像一下,然後就使出来了吗。」

    「要怎麽想像啊。」亚锡趴在书本上,垂下了眼皮,「我希望沙发现在长出四条腿来,载着巴涅冲进大雨里面,这样?」

    「哇,听起来真好玩欸。」二哥打了个哈欠。

    大哥的目光从书中抬起,对亚锡道:「老师的作业,你做完了吗?」

    「还没啊,我又做不出来。」亚锡说,「不管我多专心,就是没办法让树叶飘浮起来。已经好几周了,一点进展都没有。」

    二哥打趣道:「那绝对是树叶的问题了。」

    「巴涅。」大哥瞪了他一眼,又转回亚锡,「……不需要因此而灰心,也许是老师的方法不适合你而已。」

    「是这样吗?」亚锡不安道,「但你和巴涅都进行得那麽顺利不是吗,柯里,会不会其实我根本就——」

    大哥叹了一口气。「你想太多了。你怎麽可能会做不到呢?你拥有麦波斯提的眼睛,只是你现在还小,需要一点时间而已。」

    丧气话被堵了回去,亚锡闭上嘴,不再出声。

    仔细想想,大哥的话不无道理。自己出身於历史渊远的魔法家族,父亲除了是一族之长、麦波斯提领的领主,也是一名优秀的魔法师,家族在他的带领下,藉由开发魔法工具走向鼎盛。哥哥们也是跟随着父亲的背影,展现出优秀的魔法天赋。就连母亲都是曾经在魔法学院里进修过的贵族子nV,在故乡也是首屈一指的奇才。

    亚锡作为这个家族的一员,理应拥有与他们相当的能力。

    哥哥们做完作业相继回房间去,亚锡独自留在书房,望着那些高大的书架,暗自下了决心。

    ——如果老师的方法不可行,那他就另寻方法。家族的藏书量很丰富,因父亲经商的缘故,有来自世界各地的书籍,里面总会有他需要的知识吧。

    亚锡怀抱着希望,埋首书堆。魔法的知识浩瀚,这麽一埋首就是两年,亚锡天天到书房去报到,将所有与魔法有关的书都看了无数遍,直到对里面的理论倒背如流。即使没有融会贯通,至少也Si记y背了下来。

    有几个看起来很有可信度的练习方法,亚锡也一步步照着做了,结果仍然不尽人意。哥哥们头也不抬地举起了手,将放置在书架高处的厚重书本随手召来,亚锡羡慕地看着,却只能m0m0鼻子徒手将书放回去。

    下一个方法或许有用。他每次都这样安慰自己。

    他的父亲有考核儿子们的习惯,这天闲着没事,又将孩子们叫到宅邸的花园里,要他们演示最近学到的魔法。

    大哥和二哥自然不用多说,将花园里的繁花变作漫天花雨,让一向严肃的父亲都忍不住拍手叫好。但亚锡自始至终都只是沉默地站在一边,父亲注意到他,招手要他过去。

    「你没有什麽要给我看的吗?」

    亚锡看着父亲肩上的花瓣,片刻後摇了摇头。

    换作以往,父亲只会叹口气,然後挥挥手要他回去;今天却不知道是怎麽了,听了小儿子的话後,威严的麦波斯提领主皱起了眉,红sE的眼睛上下打量他一阵,沉声问道:「你之前都在书房做什麽?」

    亚锡没料到父亲竟然多问了他一句,愣愣地抬起头,老实回答:「在看书。」

    「看什麽书?」

    「……魔法书。」

    父亲不以为然,轻嗤了一声,「那你现在使几个魔法给我看看。」

    「我做不到……」

    「那你怎麽敢说自己有读书?」父亲竖起了眉毛,面露愠sE,「老实告诉我,你在书房都在做什麽?不会都是在m0鱼吧?」

    亚锡被父亲的模样吓得一动不动,嘴巴开合一阵,细声道:「我真的有读,不信的话,我可以背——」

    「谁要你背了?让你读书是给你学习,把那些知识实践出来!」父亲喝道,一边两位兄长也被这气势震慑住,僵着身子不敢靠近。「没能实践出来,那怎麽能叫做学习?你也好意思说要背给我听?只是背诵的话,但凡一只口齿伶俐点的鹦鹉也背得出来。我给你最後一次机会,现在把你所学的展现给我看,否则你这段时间根本就是打混度日。证明给我看!」

    亚锡感到一GU发自内心的寒意。「可是……我真的学不会……」

    「我不想听藉口,亚锡。你有一双麦波斯提的眼睛,所以我不准你妄自菲薄,说什麽你学不会魔法。」

    眼泪夺眶而出。亚锡低着头站在花园中央,被迫为了一件他再怎麽努力都做不到的事罚站。花瓣落到地面上,晴朗的蓝天逐渐转为晚霞,园丁们来到花园里清扫,看见小少爷站在那里,谁都不敢靠近。

    父亲要他好好反省,说都是因为他贪玩才导致被惩罚。亚锡满脑子都是对自己的怨恨。

    ——老师交给他的树叶早就乾枯,一碰就碎,却从来没有飘浮起来过。

    幼小的亚锡第一次明白什麽叫做「希望破灭」。

    认识自己是一回事,认知到自己一直在追求的事物终究不属於自己,是另一回事。

    後来在母亲求情下,父亲终於肯让亚锡回到宅邸里。然而他没有与家人同桌吃饭,迳自回到房间,那天晚上他摔碎了房里所有的镜子,以及所有可能映照出他长相的东西。

    那该Si的麦波斯提的眼睛。

    亚锡不再去书房了,连带的也不肯再去上课。母亲试图挽回他的信心,劝说他至少去听礼仪课,似乎是希望藉此让亚锡也去上魔法课;但亚锡早就打定主意再也不碰任何与「家族」牵扯上的事物。母亲无可奈何,想继续用眼睛的颜sE鼓励他,结果引起亚锡更大的反弹。

    父亲与母亲相反,不再跟他提起魔法的事情,但是每次遇到亚锡,都用一种失望透顶的眼神望着他。

    亚锡依然故我,在要上课的日子翻墙离开宅邸,以汲取片刻的自由。

    家族的光荣什麽的,都去吃屎吧。他躺在一片空旷的草皮上,看天空中云朵飘过,心里这麽想着。

    可笑的是,即使被亚锡百般拒绝,他的母亲依然不肯放弃。她为了亚锡又找了好几名魔法家教,甚至还想要亲自上阵;但她越是坚信亚锡只是大器晚成,亚锡就对她的所作所为更是排斥。

    为什麽他们就不能接受我用不了魔法这件事呢?

    为什麽要一副我用不了魔法,我的人生就完蛋了的样子呢?

    ——难道就因为我不会魔法,我这个人就一点价值都没有了?

    亚锡过得浑浑噩噩,後来他每天的生活都在做些什麽,自己也没什麽印象了。哥哥们依然优秀,父亲依然失望,母亲依然抱着错误的期待,这些事情倒是记得很清楚。就这样,他完全放弃了魔法,让所有登门拜访的魔法老师吃闭门羹,然後溜出宅邸到附近村里鬼混,过了一段勉强称之为轻松的日子。

    一个下着冷雨的深夜,亚锡因为下雨而没能出门,待在家里被母亲缠住,她要他再多试几次,觉得儿子一定可以使出那麽一点点微小的魔法,然後被感到厌烦的亚锡拒绝。大概是因为这样,让他晚上心烦意乱地睡不着,於是偷溜下床,在宅邸里四处乱晃。

    从某个时刻开始,亚锡讨厌起了家里四处挂着祖先肖像的装潢品味。那些和自己神似的深红sE眼睛,用褪sE的颜料填进了自傲,居高临下的模样让亚锡感觉自己被他们所蔑视。

    经过挂着大量肖像的长廊时,亚锡本来没想转进去,但是他发现长廊里有一道从门缝里露出的光。

    那里是父亲的书房。

    亚锡在原地犹豫须臾,放轻脚步靠近,将耳朵贴在厚重的黑橡木门上,想听听里面有什麽动静。

    「……这样下去可不行呀。」他听见母亲焦急的声音。「他不可能做不到的,他是我们的孩子。如果他继续这样消沉下去,就真的没有机会学魔法了。」

    「没有就没有吧。」接着是父亲冷淡的声音,「如果他觉得这辈子就这麽沉沦下去也可以,那我也不会说什麽。」

    是在说自己的事。亚锡抿了抿唇,试图忽略x口的寒意。

    「说什麽这辈子……他还那麽小。」

    「整天在外面鬼混,巴涅特当初再怎麽顽皮也没有像他这样,至少还记得课业。但他呢?书都不读,连贵族礼仪都荒废了不少,这样的人也算是麦波斯提家族的一员?」

    「他只是需要时间。」母亲泫然yu泣。

    父亲嗤之以鼻,「我已经给他够多时间了,是他不珍惜。」

    「不要这麽说。一定有办法,一定会有的……」母亲似乎是哽咽了一下。「没有天赋——怎麽可能会没有天赋呢?这孩子只是晚熟而已,他那麽聪明,如果肯好好学习的话,一定可以学会的……为什麽就是不行呢?」

    房里一片沉默,亚锡感觉大脑一片空白,甚至还有点天旋地转的晕眩感。

    「奥蒂莉雅,不要再抱着无用的希望了。」他听见父亲沉着声说道。

    「不,我知道会有方法的!」母亲异常坚持。「不如我再给他找个老师,这次要选个最好的,或是乾脆去问我以前的老师——」

    「不要再做这些没用的事了!」父亲厉声打断,「你已经请够多老师到家里来了,而他们全都被那个不知感恩的家伙赶走,你知道外面已经开始有流言了吗?再这样下去,麦波斯提的脸会被他一个人丢光!」

    「可是、可是亚锡他——」

    「别再提了!我已经给他够多机会了,连最基本的驱动魔力都做不到,我都没脸认他这个儿子!」

    这话宛如一桶冷水当面浇下。

    亚锡先是震惊地倒退几步,整个人都像暂时失去知觉一般呆愣在原地。半晌後他回过神,盯着门缝里依稀可见的父母的身影,麻木的大脑终於重新开始运作。

    他们就是这样看我的。我不会魔法,我使家族蒙羞,如果不会魔法的话我什麽都不是。

    黑橡木门被猛力推开,书房里亚锡的父母回过头,发现站在门口的是刚才他们谈论的小儿子时,两人脸sE都变了变。

    母亲快步上前,向亚锡伸出手,「你怎麽在这里?这麽晚了,怎麽不去——」

    亚锡挥开她想揽住自己的双手,抬起脸来,那双家族里独一份的枫红sE眼睛里充斥着浑沌幽暗的情绪。

    他直gg的看着父亲,从牙缝里迸出一句:「你以为我想当你的儿子吗?」

    父亲先是一愣,接着怒喝:「你说什麽鬼话?」

    「你不是没脸认我这个儿子吗?但你有想过我的心情吗?我也一点都不想成为你的儿子好吗!」亚锡冲父亲咆哮,「当你的儿子有什麽好处?说得好像我很稀罕一样?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对你那些客人,你都只说我的眼睛颜sE多特别,这是天赋的表徵——去他的天赋,去他的麦波斯提的眼睛,除了这两样东西,我根本什麽都不是。说到底,除了我的眼睛,你根本就没在乎过我这个人!」

    父亲竖起眉来,「你是怎麽对你父亲说话的?这麽久没上学,连身为贵族的基本意识都没有了!?」

    「N1TaMa刚才不是说不认我这个儿子了吗!!!」亚锡歇斯底里起来,瞪着父亲,将这段日子以来累积的情绪全数爆发,「什麽贵族、什麽脸面,我早就不用在乎了不是吗!?反正你根本没把我当儿子看,我只是一个失败品,没能达成你的期望还真抱歉喔,现在高兴了吗?我承认我就是没有魔法的天赋,我驱动不了魔力我使不出魔法我感觉不到魔力痕迹,就是一个完全用不了魔法的魔法白痴而已,可以了吗!?」

    「亚锡!」母亲在一旁哭泣着,试图拉住失控的亚锡,「你别这样说话,你只是太挫折了,我知道你做得到的……」

    「我做不到!!!」亚锡大吼,「我就说了我做不到,为什麽你们就是接受不了!?为什麽不早点认清事实,不快点放弃我?这样不是b较轻松吗?如果我不是你们的儿子,我不姓麦波斯提,你们就不用感到丢脸了不是吗!!!」

    「不,不是这样,亚锡——」

    亚锡转身冲出房门,沿着黑暗的走廊一路奔逃,但仍感觉到这座宅邸从黑影里伸出獠牙利爪,要将他层层束缚住。

    这里是一座牢笼,亚锡在这里喘不过气。

    要是自己不姓麦波斯提,要是自己不是生在这个以魔法为傲的家族,那一切就轻松多了不是吗?

    他突然转进用来陈列武器的房间,在满墙的刀剑中拿走了一把短匕首。他不记得自己当初是怎麽想的,只是照着脑内排练过无数遍那样,拿走在离开家以前必须带上的事物而已。也许是觉得要带着武器防身,也可能当初是打算要当掉换钱。

    外面依然下着大雨,雨水在泥地上形成大片大片的水洼。亚锡早就不在乎天气如何,带着那把随手顺走的匕首,头也不回往宅邸外奔去。

    以此开启往後不断逃避着现实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