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暗的庭院被大灯笼照出一条银白小径,锺孟扬循雪上足迹追去,一路来到门口,守卫都在方才的狂饮中醉倒。
锺孟扬觉得头颅装了几十斤重的石块,害他摇摇晃晃,他常听人说醉酒的滋味犹如负重起舞,这下能够T会了。但他意识仍然清醒,他敢说还得再饮过一巡才可能真正醉晕。
只是现在的情况也不算好,屋内正要摊出大事情,节骨眼上长逍竟然发酒颠
跑得不见人影。出了大门十来步,发现长逍躺在雪地上,伸开手脚睡得香甜。
「胥兄弟,你还好吧?」
「头好痛──咱想喝水。」说着,长逍便抓一把雪往嘴里塞。
「方才答案就要呼之yu出,可惜没听见後续。」他惋惜道。
「什麽答案?」长逍显然醉茫了,坐起身来,抓着锺孟扬的肩晃着,「你给答案了?锺兄弟,告诉咱啊,你的答案是什麽?」
这是他见过长逍饮最多酒的一次,还是白酒混h酒的喝,照酒力发作的程度来看,整个人都被拆了一遍,说话也颠三倒四。明早起来大概也不记得发生何事。
「来,我带你进去睡。」
「等等,你还没回答,答案是什麽?」
「唉,正要听白崇说呢,你便跑了出来。」锺孟扬挠挠头,忖着雄丈若跟着就好了,好歹能把长逍抬回客栈。
「白崇?不对,不听他说,咱要听你说。」长逍紧紧揪起锺孟扬的大衣,哈着满嘴酒气,却眼神认真地问:「说吧,答案呢?是或不是?」
锺孟扬忖长逍既醉,乾脆随便扯些,随口说:「是。」
长逍蓦然泄了力,瘫倒在雪地,锺孟扬只好扶他起来。
「胥兄弟,抱歉了,我没想到白崇跟周御台是胥叔叔的昔日同袍,又提起这件伤心事。」虽然长逍可能听不见,锺孟扬还是表达愧歉,他搀起长逍,到门下休憩。「其实孺夫子说过要替胥叔叔平反,只是眼下朝廷多难,怎麽也得等风头过去。胥叔叔是忠臣,亦适忠义之人,想必也会谅解我们的想法。」
长逍突然张开眼,g着他的肩说:「错了,你太错了。咱父亲从没想过平反,打从接旨发配那刻,他早已远离宦途,只想当个平凡人。咱投入这无常深海,才会让他难过吧。再说,有谁真心想替咱父亲洗冤,还不充个名,谋个利。莫看白崇气愤,他心底把这事当筹码盘算呢,咱是不晓得他要什麽,但咱父亲的事肯定有用处。」
他也不晓得长逍是清醒还糊涂,对这番说词也不好评论。虽则白崇有野心,但怎麽说也算行事磊落,那身风范绝非做作的出来。倘若这些真是酒後真言,那麽他便知长逍心里有多麽排斥朝廷,胥宜的事对长逍的影响有多麽大。
「不说咱父亲,」长逍倚在大门旁,往里头望了一眼,问道:「方才你答了是,咱原本以为你会明白的……可是仔细想想,咱凭什麽要你明白,是咱自己该明白啊!」
「胥兄弟──」
「看看你的样子,看看咱的样子,凭什麽呢……咱自作多情而已。」
「你喝晕了,别说话,我取水给你。」
「不要水,咱要酒,无酒不消愁。」长逍突然激动喊道。
锺孟扬m0不着头绪,只得按住长逍,发作了一阵,又倒头呼呼大睡,嘴里喃喃喊着白小姐。
「嗄,白灵月,难道平狗通的猜想是真的──」
正讶异着,忽然有个人影朝他背後袭来,他转身捉住那只Y手,力气却不上来,又让对方溜去。
转身一瞧,发现是已然酩酊大醉的巴东青,晃着身子又向锺孟扬一拳打来。
锺孟扬往後退了一步,却被长逍的腿绊倒。
「起来,姓锺的,老子要跟你打一场。」
坏了。他担忧地看着巴东青的醉相,既然这人跑到这儿,表示里边醉得不像样,没人能制止场面。
他注意到巴东青手里拿着一把出鞘的鵟方骑兵弯刀,夜sE下渗着寒光。
「b试早已结束,你已拿了第一,又何必跟在下打?」锺孟扬试图说道理。
「说笑吧,打赢唐农又如何,根本不是对手。老子来京城是要打翻你们,老子才算得上厉害。」
「巴先生,朝廷明令不得私斗,天子脚下,更不能犯禁。」锺孟扬推托道。
若可以,他当然想在b武场上好好打一场,为皇上增颜面,但大家都要给磨州联军面子,他只能忍。更何况还有长逍要照顾,怎能被巴东青牵着鼻子走。
巴东青讪笑道:「朝廷法令?那又如何,那是给昊人遵守的,老子是鵟方人,你是弥人,他们管不到!」
说着,巴东青展开架式,举起弯刀就往锺孟扬跟前挥。
锺孟扬只得将人引出宅院,至少不殃及无辜,接着上演你追我跑的戏码。
「停下,跟老子战一场!你这样也算弥人勇士吗?弥人都是懦夫!」巴东青纵声嘶喊,粗蛮的声音回荡夜街,彷佛狼嚎。
白崇的宅邸紧邻皇城,这条街上住了许多重臣,各户门口都有值夜的门卫,他们听见有人怒吼,各个都提起武器出来查看。
只见巴东青一手舞刀,面目狰恶,加上剽悍身型,以及特别突出的宽下颚,宛如鬼狱奔出来的恶鬼。那些门卫二话不说,抄起棍bAng往巴东青身上招呼,巴东青仰天大吼,瞬间砍伤数人。
血成夜中鲜花,Sh浓的水气染上戾气。
锺孟扬停下脚步,返身救出差点被割喉的门卫,这下不打不行了。
「都让开!」锺孟扬喝退众人,拿了根木棍,抵住巴东青。
「好,老子来会会你。」
但锺孟扬在昏茫茫的状态下无法施展全力,不一会木棍就被劈断,只好手无寸铁应战。要放在平时,他空手夺白刃不成问题,但此时夜sE蒙蒙,醉意缠身,能躲开刀击已属不易,遑论夺刀。
而且他心里还惦记着放水的约定,不敢贸然出招,若是打赢也罢,但这时候出不了浑身解数,同样管不住力,较真打起来恐怕出大事。
他反怨自己没醉透,这样就不必瞻前顾後,前退两难。
锺孟扬没注意脚下有个洼,脚跟踏了空,他赶紧以手撑住,但倏地寒光b来。
「啊!」巴东青忽然趔趄,弯刀掉落於地。
锺孟扬连忙起身,惊讶地看着眼前巨木般的身影,雄丈竟出现了。
「俺怕主公赴宴出事,一直在外头等着,果然等对了。」
「又哪个不怕Si的!那是什麽──b木白还……好啊,老子一道收拾你这怪物,壮将军威风!」巴东青兴奋大笑,朝雄丈全力冲刺。
「俺胥云帐下,雄丈。」
雄丈双口环住巴东青的腰,奋力将人举起,往後重重一摔。巴东青m0着头起身,龇牙咧嘴抡拳,然而雄丈轻松捉住他的拳头,再一拳往鼻头狠击。
接着巴东青安静,嘴角溢血昏去。
锺孟扬庆幸雄丈没把那根重一百二十斤的铁杖带着,否则朝脑门一敲,头骨再y都撑不住。
「酒味好重。」雄丈嗅了嗅。
「胥兄弟倒在大门,搀他回去吧。至於这家伙……让他睡下,别管了。」
雄丈方起步,就被一只大手捏住脚踝,原来巴东青尚未昏厥,挨着头痛苦的爬起来。
「怪物,谁准你走!」
「自讨苦吃。」雄丈纵身挥拳,巴东青灵活避开,反用拳头削到他的脸颊。
雄丈板着脸,抓起巴东青衣服,举至平行,朝墙边扔去,訇然砸毁院墙。雄丈再捉住巴东青脖子,以单臂之力举起。
锺孟扬算是服膺雄丈的力气了,那巴东青膀大腰粗,少说两百斤重,可是雄丈却举得毫不费力。便见到一个魁梧身影不停挣扎。
本以为事情算完,但远远又见到一个高大汉子走来,不必多想便知是巴木白。只是方才酒宴上,见巴木白也喝得差不多,此时却走得四平八稳,彷佛没事人。
「把人放下。」
「给,打醉汉没意思。」
巴木白搀着昏厥的巴东青,低着头说:「这厮给锺少主惹麻烦了,某家代他陪罪。」
「在下无碍。倒是里边情形如何?还有,你身T不要紧吗?」
「某家担任护卫,以将军安全为重,岂敢过饮。将军跟御台闹腾完,都睡下了,无须担心。」
这表示锺孟扬错失打探的好时机,只差临门一脚,便能得知白崇的真正目的。
几人来到大门外,见到白灵月蹲着替长逍擦脸,这时她已换成平时的轻便服饰。
「你们闹得太过分了,房里头都听得见呢。」
「白小姐,大夥喝得太开心才如此失态,请你别见怪。」
「胥云醉了不奇怪,锺少主也喝醉了?这可是新鲜事。」
锺孟扬只能苦笑。
「喝醉了也不去暖活的地方睡,着凉了怎麽办?不会喝酒还y喝,真是除了说浑话没一个好。」白灵月一边念,一边拍掉长逍身上的雪。
「白小姐很细心,确实是好nV子,想必胥兄弟肯定会很开心。」锺孟扬笑道。
「这有什麽。大熊,你快带他回去吧。」白灵月连忙起身催促道。
雄丈一肩扛起长逍,面无表情对锺孟扬道:「白灵月对你有意思。」
「别说了,快走。」锺孟扬瞧了长逍的睡脸,希望他没听见雄丈的话。
数日後京城万里晴空,文武大臣正冠理容,排列於未央殿。
首先,枢密府以各地余乱未平,地方SaO动为由,下达《徵招令》,让各地行军在动荡时期各自徵兵。
再来便是一连串论功行赏。
「宣,红忾统筹各军,平定火凤贼乱劳苦功高,因功封上将军,加册骐骥二字,领铁武军移守望州,晋望州总管;宣,秋还镇守南疆,多有苦劳,晋芜州总管;宣,郭防夙兴夜寐,剿贼得力,安稳屏州,晋屏州节制;宣,杨梦枪奔袭千里,讨贼多有先登之功,晋极玄军将军,移守孟州,盼望新练新军,藉以报国;
……宣,冯懿策动骁武军,无损士卒而下泰州,晋泰州转运臣,并回领礼仪博士;宣,魏澈讨贼果敢,多有战功,晋天汗军将军;宣,唐农代职鏖战千里,建功有成,封骁武军将军,冀望严范不轨之徒,晋泰州州守;宣,锺启为国慷慨解难,大义凛然,晋少政府外散骑常……
……宣,区斌奋勇抗敌,不幸国殇,追封枢密院中大夫,追爵千夫侯,并裁天汗别部;宣,白崇守疆有功,晋磨州总管;宣,牛催晋撼山军将军,移守绾州。」
一连串加官晋爵的名单,听得锺孟扬耳朵发麻,而且十分震惊。
秋还竟被封为总管,等於朝廷承认他在芜州的土皇帝身分,锺孟扬一时想不透朝廷为何这麽安排。至於磨州方面的安排就好理解了,解除白崇兵权,留之继续稳固磨州,再将撼山军移往区家的势力范围,并安cHa红荡臣於附近的望州,就近监视。
这份名单肯定出自区天莹手笔,唯有他才能安排得如此巧妙,让各方势力互相制衡。只是并非所有人都满意,白崇听见将军位封给牛催,脸sE骤变,但仍不动声sE,上前谢恩。牛催正是他在磨州最顽强的Si对头。
虽然名义上总管统辖一州财政、行政、军事,并可对驻防当地行军行使管辖权,不过总管乃非常职,大多是战时临时设置,战罢及裁撤。换句话说,没有全队在手,朝廷随时都能撤职。但秋还的总管职不同,他仍是高岳军将军,掌有兵权,等同独霸芜州。
散朝後,诸臣各表恭贺,白崇也留着接受众人道喜。只是他与牛催之间明显出现裂痕,其他三位统领纷纷恭喜牛催,并纷纷高喊愿效犬马之劳,无形冷落白崇这个联军盟主。
白崇看见锺孟扬,便走来贺道。其实外散骑常只是少政府的一个闲职,没多少事可g。
「争了这麽多年,总算有个交代。」白崇莞尔,仍难掩失落之情,「不说这个,锺少主应该没忘记前些天的事,待我回去,就去弥州跟你父亲讨论。」
锺孟扬只好打马虎眼,急忙托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