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等等我!」
阿肆低头小心走在崎岖的路面,闪着积水坑追着瑀的背影,只是啪嗒啪嗒的踩水声怎麽也追不上又静又快的脚程。
两人很快便走出溶洞,进入方才金足蜈蚣群通往的隧道。
「小姐,我们走这条路真的没错吗?如果又遇到蜈蚣怎麽办?」
瑀没有回答,一昧走在前头。
「小姐刚刚是用甚麽方法驱赶那些蜈蚣的阿?我看到小姐你手流着血,地上有一到血迹,牠们是不是怕你的血阿?」
瑀没有回答。
「我知道错了,小姐你别不理我阿!」
瑀停下脚步,後面的阿肆差点就要往前撞。
「小姐?」
「安静,从现在开始不要说话,小心走路。」瑀说毕,继续迈脚往前。
阿肆被噤声,立刻上紧发条,谨慎踩着每一步路,努力把声音降至最低。
不久,他们走出隧道,眼前景象让人望而生畏……
跟前五米宽的大型裂缝,低头俯瞰,yu有通向地狱十八层之势;左右两侧无限延伸至黑暗,难以想像整个太行山脉的全貌。
光怪的地形已足够震撼,谁知那裂缝对面中央隆起的石床上,竟然卷缩着一只T型巨大的蜈蚣!
远观其琉璃红身隐隐发光,每对h金足清晰可见抱着成排光滑透明的群卵;周围遍布T型却相差甚远的金足蜈蚣。
密密麻麻,重叠交错的蜈蚣老巢,阿肆站在几米外吓得一身J皮疙瘩,气都不敢喘。
连长年和各种奇形怪状,深谙虫蛊,并与之打交道的瑀也情不自禁地乾呕好一阵子,後缓和介绍:「最大的那只叫赤母金足。」
「……」
「你有听见我说话吗?」
「我、我能说话了?」
「你刚才话太多。」
「对不起……」
「我们过去取完蛊立刻撤,千万别打扰。」
「什、什麽?取、取……蛊!」阿肆震惊道:「前面可是蜈蚣窝阿!」
「你可以再大声一点。」
「抱歉……」阿肆压低声音:「不行阿,小姐太危险了!」
「小姐我哪里危险?」
「不、不是我……的意、意思是……不能去!」
「不去完成不了老爷子的任务,白来?」
「可是太冒险了!」
「你们每年来,哪次不冒险?」
「可、可我们才、才两、两个人……」
「我本与飞一道,要不是你从水幕出来,我们顺着路也会来到这儿。」瑀话锋一转,「对了,你进蛊门多久?」
「三年。」
「走路三年还没学会,有些慢了……真Ga0不懂玺为何要派你当探路先锋。」
「怪我学艺不JiNg,还擅自离队,让小姐和飞哥……」阿肆低头认错,「都是我的不好!」
「我没怪你,我只是不明白玺的决策。」
「是……」
「蛊瓶有吗?」
「恩?」
「蛊瓶。」瑀望着呆若木头的阿肆,伸手:「有没有?」
「哦!」阿肆立刻脱下背包,蹲在地上拼命翻找,最後捞出一只葫芦瓶递给瑀,「这里。」
「谢了。」
「小姐拿蛊瓶要做什麽?」
「取蛊阿,我刚不是说了。」瑀把葫芦瓶系在腰间,轻皱眉道:「啧,这瓶口不知道装不装得下……」
「真的要去阿,我们要不回去找人帮忙?」
「他们现在无暇顾及我们,就算现在过去找,人马早走远了。」
「可是……」
「我自己过去,你在这里接应我。」
「小姐,真的不行阿!」
「不行也得去。」瑀坚决道:「早知道你这麽磨叽,我就该把你一个人丢在那。」
当时阿肆在溶洞天真地开口「他们」二字的时候,她是真的打算一个人完成任务,毕竟不遵守蛊门纪律,擅自离开队伍的人是没有办法信任的。
「可是!」
「闭嘴—」瑀骂:「再吵就送你去喂蜈蚣!」
面对怵目惊心的蜈蚣军团,阿肆不敢再有异议。
瑀脱去负重,把蛊瓶上的红绳绑在手臂,接着弯腰往阿肆包里捞出绳索,抬眼观察没办法安全落脚的蜈蚣巢x,半晌,她果断握紧受伤的掌心,挤压尚未凝结完全的伤口,鲜血淋淋沾满整个钩爪;最後用力把绳索往对面一抛,成功钳住崖边上凸起的石柱。
金足蜈蚣闻到血腥味,马上往四处远离,因此腾出小块空地。
动静不小,石床上的赤母金足依旧抱着卵,没有反应。
阿肆不敢置信,「小姐的血真的能吓走蜈蚣!」
「恩……可以这麽说,但不完全对。」瑀把绳索拉紧,固定自己这边的石柱做出高低差,然後道:「炼蛊室那只化成粉的黑金足蚣……我来拿来泡符水喝掉了。」
阿肆瞪着眼珠子道:「什、什麽!」
「你来三年没吃过虫子?」
「可那黑金足蚣奇毒无b,活着时人一碰到必Si无疑。後来Si了,毒X衰减,却也万万不能入T,小姐居然还喝下去?」
「阿肆阿,我看起来像什麽正常人吗?」瑀莫名不舒服道:「大惊小怪。」
生而不同;阿肆入蛊三年,耳闻绝对b不上亲眼所见。
「唉,说多了都是泪阿……」瑀故作矫情又道,手里没闲下来替自己做好安全措施,把掌心的伤口简单包紮。
阿肆闻言,努力让面部表情显得正常,眼睁睁望着自家小姐安上挂绳,一鼓作气刷地腾空荡至对面,顺利落地。
「呕—我真的……」瑀看去离靴不及半尺的地面,仍不禁恶心地脚趾抠地,以至於脑子不争气地浮现小时候经常被关在灰暗的小空间,里头充满各种毒虫蛇蠍,唯有月光从高处的小四方窗照入,伴着满身恐惧,添增无限寒意。
那时任凭她苦苦哀求,猛敲猛打上锁的铁门都无人回应,直到虫子爬上身,她开始徒手杀Si好多,踩Si好多,甚至学着生吃下肚,到最後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地被先生徒手拎出来,他们身後一屋子的毒物也尽数Si亡。
瑀不敢细想自己是如何做到,基於只想活下去的生存本能,过程怕是不忍直视。而今这样浩大的场景,果然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宏亮的枪响突然迸出,瑀当即回过神,原本安静爬在地上的金足蜈蚣接在後面发出异响;卷缩的赤母金足同时抬起头,从充满尖牙的口器里发出刺耳鸣叫。
金足蜈蚣大军成群结队,让出一条清晰可见的路——通往中央石床。
赤母金足重新卷缩,把卵护得更紧。
「母蜈蚣从产卵到抱卵孵化为期约四十天,期间不吃不喝,若是环境受到严重威胁,母蜈蚣会选择把自己的孩子吃下肚。」
平先生的教诲一时犹言在耳;瑀徒手把蛊瓶折断,留下葫芦肚那半;眼前赤母金足怀抱的群卵绝对是上乘绩优蛊。
瑀蜻蜓点水的功夫,即使全身Sh透,靴里浸水都不带一丁点儿动静,轻松踏上金足蜈蚣给予的平坦道路,快到之时一跃来到中央隆起的石床。
暗红sE的身躯一节节发着幽光,如同穿上美丽危险的铠甲;仅有的十对金足肢节强壮分明,相较拥有一百多对足,爬行缓慢的黑金足蚣,瑀深信不疑赤母金足的爬速会有多麽优秀。
她屈膝跪往赤母金足下成串,晶莹剔透的蜈蚣卵凑近——里头沉睡的小金足们已然成型,即将破卵而出。
手中短刃随着眼光锁定其中一颗卵,迅速从下缘刺入并划上一圈後又cH0U离,其卵便完整黏在刀面上。
过程行云流水,乾脆俐落。
瑀谨慎把卵小心翼翼放入半只蛊瓶,临时又拿包紮不到几分钟,染上血的伤布包起上结,然後绑回手臂。
当她正要起身往回走,卷缩的赤母金足再次抬起庞大面目相对……
一对钳状附肢从首节长出,往前来到口器两边;锯齿状的下颚往内连起小颚及蠢蠢yu动,杂乱紧密的尖齿,任何生物到口基本直接被绞成烂泥。
能把蜈蚣看这麽清晰明了,瑀还是头一回。虽然再清楚不过蜈蚣的形T构造,但一般蜈蚣的小颚里并没有可怕的尖齿。
赤母金足的面目上方还有突出两个小孔,缓缓伸出黑sE触角往瑀过来……
「敢动我,小心我折了你的卵。」她屏气凝神,一手持刀,一手握住蛊瓶在心中暗道。
冷风吹拂,两根黑sE触角就在目标身边肆意摆弄,似乎是感应到血腥味,猝不及防往对方持蛊瓶的掌心,刺穿纱布於伤口钻入……
sU麻感瞬息窜至瑀的全身,复杂的神经组织加倍放大所有感受,变得格外敏感;无数的熟悉和陌生画面在脑海里疯狂呼啸。下刻她提刃挥砍,被触角闪过,辗转又让其轻易劫走另外一只蛊瓶——火蚕。
赤母金足的触角无情把其往空中一抛,蓝sE之火顷刻绽放,後灭於裂缝深渊之下,尔後像是完成任务,迳自扭头恢复卷缩貌,不再理会。
瑀马上拆去手掌的纱布,伤口竟r0U眼可见地在被修复,甚至痊癒,仅留下淡粉sE的痕迹。
阿肆不知何时从对面溜绳索过来,迅速拉起瑀的手腕往回彻石柱旁;金足蜈蚣眨眼回填。
瑀歪头往对面看去,然後摆正看回阿肆,愣问:「你这是?」
「小姐你没事吧?」
「我看起来像有事?」
「我这不是担心小姐,所以过来找小姐……」
「哇……照你这担心法,我早被当月子餐了,然後你过来顺便当点心。」
「……对不起。」
「你有想过我们要怎麽回去吗?」
「我们再溜——」阿肆忽然发现绳索两边的高低差,意识到不对,脑袋飞快转道:「那我们把这条重拆呢?对面还有b较矮的石柱可以……」
瑀指了指对面:「那你先跳过去帮我绳结给松了?」
「痾……这个……」
「走这边。」瑀呼出沉重鼻息,往石柱後面,单人可通过的狭长缝隙走去,「趁牠们还不想吃了我们。」
阿肆不敢多看,唯唯诺诺跟上,道:「这儿这麽多金足,若是牠们全部冲进来,那我们不就?」
「眼下只有这一条路。」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瑀停下脚步,「你要道歉几次?」
「我……」
「阿肆,道歉或许可以让彼此好过一点,但没有意义。」
阿肆低头,「小姐说的是……」
「罢了,你年纪还小,是得再攒些经验,练练心X。」瑀苦笑:「说不定再过几年就能跟我一样百毒不侵咯。」
阿肆眼神跟随瑀那说不出的孤独背影。从他们第一次相遇,他便觉得她每每扯起的笑容轻轻的,肩膀却重重的……明明也才二十出头岁,应是少年意气风发的时候——她忘了,总Ai在人面前摆出历经沧桑的长辈姿态,说他年纪尚浅。
忘记曾救过他,甚至是忘记他这个人。
或许过去种种皆可忘,但她对他的关心,无伤大雅的逗弄却是深深刻在骨子里,不曾忘记。
岩层边上流着细细的水流,顺从二人的鞋底缓缓一起往前流,沿途陆续出现藤根生,橘红sE的花攀附在墙。
阿肆好奇,随手捻起一支道:「这地方怎麽有花?」
「它叫凌霄,和蜈蚣一样喜欢cHa0Sh的环境,又叫过路蜈蚣。」瑀倒是觉得奇怪,「不过我记得凌霄需要日照……漆黑无光下还能生长这麽好,还是别碰……嗯?你拔、了?」
「给。」阿肆笑容灿烂地快步靠近小姐,於侧耳献上,「小姐在青龙寨说连翘花不适合你,那这儿的花儿呢?」
瑀未接过花,转过身面向阿肆,「你刚刚有听见我说话吗?」
「小姐刚刚说什麽?」
果然没在听。
这孩子不是掉队,就是不听指挥。现在又注意力分散,这样下去可不行,得唬一唬。
瑀平心静气,说道:「我说这花的名子叫做凌霄。」
「凌霄……」阿肆把花拿近,一昧天真思考着名子的寓意,「听起来就像在天上……和帅气的小姐很配呢!」
「但它也叫过路蜈蚣、接骨丹、堕胎花、白狗肠,还有甚麽——」
阿肆听声剧变,不自觉放手信手拈来的凌霄,「怎麽听着这麽瘮人!」
「那你觉得还适合我?」
「不适合!当然不适合!哪来乱七八糟的名字,和凌霄也差太多了!」
瑀对阿肆的激动不以为然,「不会阿,像五爪龙、上树龙、九龙下海都是它;《本草经》里的苕华指的也是它。」
最後一句,阿肆严重理解困难,只管针对前面道:「怎麽这名子有天上有地下的……我都糊涂了。」
——眼前的人的确表现得像只糊涂虫。
「不过小姐真厉害,能记这麽多。」阿肆惭愧搔首,「要是我肯定记不住。」
「这些名子的由来大抵从长相、环境、效用而得,其实并不难记。」瑀语气急转直下,沉道:「就怕无知害人害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