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托我将陈后送至边关,我躲在屋子里,盯着他给的那份小小封地通往京城的路线图,想对屋外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充耳不闻。

    “三哥,亲兄弟明算账!”李柒抄起大算盘打得震天响。李绪本就嫌吵,这会儿还在禁足中,索X捂着耳朵翻过后院墙跑了。

    宁荷还在养伤,为了对外证明他与李绪关系和睦,三天两头被人抬过来,想教李绪读书。李柒暂代户部尚书,正在彻查陈氏近几年的贪W账本,真是一查一个准,贪W的银两竟堪b国库。

    “驻守远地的是肃王,肃王妃正是陈月,李凌这算盘打得b李柒还JiNg。”我扶着额头深思,“五百JiNg兵就想让我背叛李绪?不够。一会儿得跟李凌叫叫板,两千JiNg兵、十石粮才够数。”

    算盘珠子的碰撞声,瞬间淹没了我这贪婪的低语。

    “只查陈府有什么意思?”李柒挑着眉,眼中闪过一丝JiNg明。他从书堆里翻出有关后g0ng的账本,“二哥最在乎他娘,肯定包庇了不少事,三哥你敢不敢看?”

    宁荷摇摇头:“若不想重蹈当年秦氏的覆辙,我劝你还是少生事。”

    李柒压根没把宁荷的话听进去,自顾自翻看着账本:“俗话说一报还一报。五弟很少托人办事,我这个当哥哥的自然要尽责。他说他r娘的Si因蹊跷,碍于陈后势力,一直没敢深查。”

    这话瞬间g住了我的心思,我不由得竖起耳朵细听。

    “你看,当时南国刚经历秦氏灭亡五年,缴纳的真金白银不计其数,其中一部分发放给了百姓,田地也以租税形式交给战乱中失了土地的百姓耕种。按理来说,当时粮草该是充盈的,可不知为何,冷g0ng发放的粮食却少得可怜……”李柒有着极高的算数与实政推算能力,一眼就看穿了账本的关键。

    他的话点破了我脑海中那片迷茫,心中多年的执拗被b近的事实撞得摇摇yu坠。我颤抖着想去门口,却被裙摆绊住,身子一晃摔在地上,只能一步一步爬到门前,想听下文。

    “还有太医署的记录,这更造不了假。”李柒翻起泛h积灰的账本,被灰尘呛得直咳嗽,“都是药材名,这我可看不懂。”

    我挣扎着支起身,推开门走到李柒身边,故作镇定道:“我会。”

    手心不断冒汗,将书上的灰尘全粘到了手上,我却全然不顾。当年冬宛自己诊病,列好药材单子给太医,她知道自己的病不算重,可药钱太贵,所用药材都是缓解之法。我成天为她熬药,怎会不知几钱几两、是什么药?

    可这记录里,药材缺斤少两,甚至连最重要的益母草都压根没出现。随便捏Si一个小人物,皇后竟毫无遮掩,连假都懒得做。我不可置信地胡乱翻找,赫然发现她给秦氏的药,也是特意安排的相克之品,长期服用会中毒,七窍流血而亡。

    心中的雪山被巨石砸中,崩裂的碎石流进骨血内脏,刺痛难忍。脑海中浮现出冬宛清冷温柔的脸——她不是大限将至,而是生命被人强行终止。

    我扔下账本,眼神空洞地往屋子走,边走边神神叨叨:“就这么Si了……就这么Si了……”

    所有的不满与恨意,刹那间都化作了心中难以言喻的酸痛。我崩溃地闭上眼,身子一软倒了下去,没了意识。

    “心同如似千万境,终归悟心是吾心。”这是冬宛为我起的名字。我本名叫齐心,她说纵使万物千变万化,也要守住本心。

    外面雪下得好大。我拄着脸颊,软软的r0U感分走了些许注意力,我不断捏着脸蛋缓解紧张。忽然,房门“哗啦”一声被吹开,冷风灌了进来,将我身上的红sE小披风掀起。我揣着小手,想起身关门。

    齐长君和齐惟还在外面玩雪,他们是龙凤胎,是大伯家的孩子。大伯和父亲是双生子,大伯战Si了,他们的母亲也病逝了,刚好父亲娶了王妃,他们便被过继到父亲名下。

    “下雪了,快回来!”我朝他们喊。

    “回去g什么?”齐惟骂我傻蛋,“等母妃生完孩子就逃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郡主、世子,请再等等。”时城谨慎地持刀守在门口,“待王妃生产完,我们就离开上都。”

    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冬宛的喊叫声穿透天际。她怀着身孕许久了,每天抱着我看那万古不变的雪,不怎么说话,连叫“娘”都要N娘引导才肯开口。父亲叫她冬宛,我也愿意叫她冬宛,她不像我印象里的娘。

    大门被推开,父亲的铠甲在雪中熠熠闪光,雪花落在带血的铠甲上,血水被冲淡,顺着甲片流下。他拿起手帕,随意擦了擦。

    “父亲!”我满脸欣喜地跑到他面前,高大的身躯将我抱起。我看清了他的脸,俊美中带着几分妖异,眼神里总有种x有成竹的笃定,让我无法相信,这是他谋反失败、准备逃亡的模样。

    他抱着我走到冬宛生产的房间,一阵嘹亮的啼哭响起,接生婆抱来一个皱巴巴的r0U团——好丑。我转头抱住父亲,不想看这个弟弟。

    “多用点棉布,给小世子裹紧些。”父亲吩咐道,眼睛却一直盯着产后脸sE苍白的冬宛。

    “齐昭……孩子……”冬宛紧闭双眼,嘴里不断呢喃,“快带走……”

    父亲将我放到冬宛身前,想为她擦去额前的冷汗,却被冬宛不着痕迹地躲开,她声音冰冷:“滚。”

    “你不想知道结局?”

    “你输了。”冬宛连眼睛都懒得看他,“快走吧,找个清静地方,好好过一辈子。”

    齐昭谋反溃败,正带着家眷往封地逃亡。

    “你不走吗?”父亲动作轻柔地为她拨开贴在额头的碎发,“母后知道你留在这儿,不会心软的。”

    冬宛睁开眼,看见我,神智清醒了些。她抓住我的手,将我拉到身边:“齐心跟着我,才能活。”

    “我走不了,外面的风雪只会让我的病更重。”冬宛解释道。

    “不要!”我想挣脱她的手,回到父亲身边。那时的我,心里还是偏向会哄我逗我开心的父亲。

    “快走!”冬宛抱住哭喊不止的我,“他叫雀,就当是我这个母亲,能为他做的唯一的事。”

    也愿你放下野心,平凡度日,顺遂一生。

    “冬宛,你一定要活着,我许诺你当皇后,就一定办得到。”父亲说完,带着府上的人匆匆逃离。

    父亲走后,我哭累了,躺在冬宛怀里。她小声说:“我只是想为他,多拖一会儿。”

    过了很久,我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一个nV人走了进来,满身盛大的衣裙几乎要撑满屋子,语气傲慢又自信:“哀家五个儿子,就属他聪明,敢借着秦氏宗族的关系夺皇位。”

    “你不喜欢这个儿子,他又怎能成功?”冬宛抱着熟睡的我,不想让我被风雪冻着,更不想让太后的到来吵醒我。

    太后盛气凌人地走进来,带来一身凛冽的雪气。她瞧见我,用戴着红芍药护甲的长指甲戳我的脸:“这小丫头长这么大了,长得可真像昭儿。”

    “还望太后娘娘念在与恪王的母子情分,既往不咎。”冬宛不着痕迹地躲开太后的手。

    太后闭上眼,沉醉地摇了摇头,满头金钗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可是谋反,你可知齐昭这一闹,我秦氏可是要被诛九族的!”

    “还有你!”太后嗤笑一声,“你身为先帝的贴身毒士,竟敢与齐昭合谋,毒杀先帝,最该Si的就是你!”

    “他把我肚子Ga0大了,又许诺我当皇后,我又能如何?”冬宛镇定自若,“况且太后既然知情,为何不阻止?”

    太后听后,仰天发出得意的笑声,把我吵醒了。“哀家永远在山巅,四个儿子,哪一个坐上皇位,我不是太后?先帝不Si,我如何当太后?”

    “赵冬宛,你想保住齐昭的命吗?”她忽然转头看向冬宛。

    冬宛否认:“他自有办法活命。”

    秦太后的目光转移到我身上,她猜到了什么,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用手指着我:“你想让她活?”

    “齐昭带着三个孩子跑,他狼心狗肺,我怕半路他嫌车马慢,扔了孩子。”冬宛不屑地说,“这是我第一个生的孩子,那时候齐昭装得像个人,我很高兴生下她。后来他拿着我制的毒药杀先帝,b我假Si,娶我为王妃,把我囚禁在这小院里,永不见天日,我恨他。”

    “他闯下的祸可不小。”太后轻描淡写地说,“两国损失惨重,可哀家又不知南国那位是否有后手,所以……”

    太后伏在冬宛耳边:“他为你留下二百人,哀家准备利用难民之名,让你们混入南国。哀家叔叔家的nV儿,被南国皇帝心软打入冷g0ng了,到时候你帮哀家看看,她是否安康。”

    冬宛半信半疑地审视她:“你这是让我们去送Si。”

    “只是二百人,不足以颠覆一个国家。哀家只是散播些谣言,那皇帝知道后,定会惶惶度日,不敢轻举妄动罢了。”外头的雪更大了,我害怕地抱紧冬宛,原来她的身T,也会这么温暖。

    冬宛穿好衣裳,她没力气抱动我,便牵着我的手,走进了漫天风雪中。

    去南之意为溪。隐去万千荣华,如涓涓细流,安稳度过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