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辰了?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倚在门框上。原来是刚才搬木柴累了,想歇一会儿,倚着就睡着了,竟睡得不省人事。

    身旁的五雀儿正安静地坐在旁边,小小的、胖胖的一团。到饭点了,想来是饿了,跑回来吃饭。我起身,烦躁地r0u了r0u他的小脑袋:“我去拿饭。”

    今天是冬宛离开的第十五天。

    我拿过的饭菜是两张烧饼,还有一碗白粥——伙食变好了。

    回去的路上,我抬头望天。冷g0ng里唯一有变化的,大概只有这天空了。刚才还被大太yAn晃醒,现在却被黑压压的云遮住,眼看就要下雨。一会儿得告诉五雀儿,不许乱跑了。

    “小姑娘,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吧?”一个老g0ngnV挡住我的去路,她眼里冒着绿光,显然是想抢我手里的食物。

    “我弟弟吃得多。”我说,“你要跟两个小孩抢吃的?我可要告诉嬷嬷了。”

    前几年,冷g0ng里莫名其妙克扣食粮,美其名曰“节俭”,b得我四处挖野菜。一小碗粥谁都不够喝,抢也抢不了多少。现在情况稍好,她们知道我母亲Si了,都觉得我好欺负。

    老g0ngnV见我不松手,伸手就来抢饼。

    我也不知从哪学来的撒泼劲,直接把碗里的粥扣在她头上,撒腿就跑,扯着嗓门喊五雀儿过来。

    五雀儿听见我唤他,哒哒哒跑过来。我把手里的烧饼递给他,让他躲进屋里吃。

    老g0ngnV恼了,骂骂咧咧地追过来,薅住我的发髻就打。我也不是任人欺负的X子,伸手就往她眼睛挠去。g0ng里g活的人力气都大,我胜在年轻、T力好,没一会儿就占了上风,骑在她身上扇巴掌。

    最后是嬷嬷过来把我们拉开的。她大概是真佩服我的狠劲,把老g0ngnV狠狠骂了一顿,见我受了伤,让我好好休息。

    我带着满身抓伤回到屋子,地上放着咬了一小口的烧饼。我们住的地方,就是一堆g草堆成的床。五雀儿坐在那里,用大大的眼睛看着我——他肯定饿坏了,才偷吃了一口。

    我现在肯定很难看,脸都被抓花了。

    “小哑巴,不会说话,你都吃了吧。”我一肚子气,没心思吃。

    听我放话,五雀儿这才拿起饼,猛猛地吃起来。

    我长长呼出一口气,扭头看见冬宛的牌位,心里的情绪又压不住了。

    “都怪你Si得太快了!”我控制不住脾气大喊,吓得五雀儿一哆嗦。我m0了m0脸颊,泪水流到伤口上,又疼又痒。

    “都怪你!都怪你!你非要把我带到这个鬼地方,让我跟你受苦!”我大声哭诉着自己的不幸,“为什么你会Si呢?我甚至连你最后一面都不敢看……”

    我趴在草铺上哭,不知过了多久,五雀儿凑了过来。他想靠近我,却又知道我不喜欢他。可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人了,见我愿意养他,他平时总是乖乖的,尽量不惹我生气。

    我x1了x1鼻子,抬眼看他。五雀儿把烧饼递给我——饼皮烤得太y,他啃不动。

    没必要跟孩子置气。我安慰自己,接过来烧饼,撕开软软的面芯喂给五雀儿,自己嚼着梆y的饼皮填肚子。

    极度悲伤的时候,好像吃什么都觉得好吃。

    ……

    今天事事不顺,我一沾枕头就困了。旁边的五雀儿缩成一团,离我远远地睡着。

    他真可怜,这么小就要一个人睡。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是三个人排排睡的,冬宛抱着他,我睡在冬宛旁边,挺踏实的。

    大风呼呼刮过,顺着门缝灌进阵阵凉风,吹到脚底,好冷。我把自己裹得更严实些,转头看见五雀儿也在哆哆嗦嗦。要不……抱他睡?

    心里正纠结,又觉得“能养他就不错了,不用管那么多”。

    “轰隆”一声惊雷,把我从梦中惊醒。大风吹断了朽木般的门闩,雨水全灌进了屋里。

    我急忙起身,拿起被子抱起五雀儿往里面跑。

    “你……抱我?”五雀儿醒了。我带着他缩到墙角,好在被子够大,裹着他也不觉得挤。好在不是秋天,他软软暖暖的,凑合一晚吧,明天跟嬷嬷说一声。

    我看着淋Sh的g草,想着明天该换了。

    “睡觉吧。”我抱紧他,倚在墙角闭上眼睛。

    被抱住的五雀儿紧紧贴着我,很快就发出了均匀的呼x1声。这一夜春雨里,我们睡得格外沉。

    又是一阵雷声,我醒了。这里不是冷g0ng,是王府。只是身上一轻,伏在我身上睡觉的李绪早已不见。

    “殿下,殿下?”我轻唤着,伸手在床上m0索。

    外面雷雨更急了,淅淅沥沥的,吵得心烦。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瞬间照亮床角——那里有一团蜷缩的人影。

    “殿下?”我伸手想碰他,m0到胳膊时却沾了一手Sh。我察觉到不对,赶紧起身点灯。

    “别过来!”李绪双手胡乱推我,眼神恐慌。即使暖h的灯光,也掩不住他苍白如纸的脸。

    他这是怎么了?好像疯傻了一样。

    我放下灯盏,轻声唤他:“殿下,我是赵溪啊。”

    雷声轰鸣,李绪捂住耳朵,害怕得发抖:“就是你!不许过来!”

    “你根本不在乎我。”他咬着指甲,使劲往角落缩,黑亮的瞳孔里满是怨念,像个索命的鬼,“为什么连你心里也没有我?”

    还在为之前的事耿耿于怀吗?看到他这副可怜模样,我终究还是于心不忍。

    我动作尽量轻柔,慢慢靠近,握住他冰凉麻木的手。可刚碰到他,他就疯狂挣扎,根本抓不住。

    “你总是这样……为什么不能一直心y下去?”以李绪的T格,我根本按不住他,可他像是愿意被我制住似的。我把他禁锢在怀里,任由他乱动,m0到他脸颊的泪珠时,心也跟着揪紧。

    “为什么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李绪反复质问,“为什么?”

    为什么呢?我心里杂念太多,他并非我的首要。

    好不容易在我怀里消停了些,一道照亮整间屋子的闪电劈下,紧接着是山崩般的雷声。连我都被吓了一跳,更别提神志不清的李绪了。

    “啊!”李绪推开我,无助地缩回角落,用指甲使劲抓自己的胳膊。很快,他的双臂就血糊糊的了。

    这情况已经不是我能应付的了,我想出去喊人,派个人去g0ng里请太医。

    “不许去!你又要走!”李绪扑过来,在我脖颈上狠狠咬了一口——再狠几分,我的颈脉怕是就被他咬断了。

    “疯狗!”我恼怒地扇了他一巴掌。那一刻,我甚至感觉不到脖颈的剧痛。打李绪不可怕,可怕的是打了已经失控的李绪。

    李绪捂着脸呆住了,一滴泪骤然落下,然后缓缓退回到角落,抱着头默默cH0U泣。散落的长发胡乱披着,狼狈极了。

    “眼前总有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徘徊不去……他是不是鬼啊?”李绪委屈地碎碎念,“每次打雷的时候,景祥g0ng那么大,一道闪电照进来,我总能看见一堆人……”

    终于好些了?难道被我打清醒了?我再次抱住他,他浑身都是冷汗,一直在发抖。

    我心里祈祷着别再打雷了,再这样下去,我怕自己先撑不住。

    “我以前不怕的……就算冷g0ng再苦,有你在,我也愿意待在那里。可景祥g0ng里全是鬼,我一个人害怕得睡不着……”他紧紧抱着我,生怕我离开。

    原来李绪这些年一直处在崩溃边缘,是我全都忽视了。

    “救救我啊,赵溪……救救我……”李绪闭上眼,眼泪浸Sh了睫毛,根根分明地贴在眼下,像个无助的孩子。

    我俯身吻住他碎碎念的嘴。李绪被分散了注意力,专注地与我唇间厮磨,咬着我的下唇不放。为了有支撑,我一点点移到床头靠着,轻拍他的腰,身T跟着摇晃,哄他睡着。

    李绪终于睡了。我抬起头,“啵”的一声,咬出血丝的嘴终于得以缓解。我抿着唇减轻麻木的疼痛,脑袋往后抵住床板,长长地叹了口气。

    “亲娘哎,可算睡了。”g0ng里的小公主都没他这么磨人。我总算想起小时候为什么讨厌他了——哭起来嗷嗷叫,晚上冬宛抱着他怎么哄都没用,还吵得我睡不着。

    李绪极度渴望拥抱,他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去索取。在他心里,除了曾对他温柔的冬宛……

    我轻轻调整姿势,让自己舒服些,尽量不吵醒怀里的他。他最想讨要Ai的人是我,他需要我,对我不过是小孩子耍脾气的幼稚。如果可以,成为亲人或许才是最好的归宿。

    可是,事与愿违。

    “该拿你怎么办呢?”我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我注定陪不了你一辈子啊……”

    李绪发出呓语,我眼睛酸痛得厉害,彻夜未睡,感觉自己在熬鹰。窗上的天sE变成模糊的灰sE,我看清他血迹斑斑的身T——他还小,肌肤没经太多风吹日晒,m0起来一如小时候那般憨态可Ai。

    李绪好像永远停留在了六岁。

    “来人啊,来人。”我轻唤侍卫,“去g0ng里请太医,就说殿下梦魇了。”

    罢了。我把头与李绪贴在一起,长长叹息,一闭眼,酸涩的泪水不自觉流出。他炙热的身躯让我感受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即使我自私自利、优柔寡断、妒忌恶毒……现在都不重要了。只要还在南国,便多疼他一时吧,李绪。

    我在他耳边低语:“如果我在你心里真的很重要,无论何时,都要保护我。”

    事情好像闹大了,除了三皇子,其他人都来了。

    我和李柒一人跪一边,皇上坐在外面,等着太医给李绪看病。秋雨过后,一雨一凉,已至深秋,我闻到了冰凉的泥土气息。

    明明那么在乎李绪,为什么非要别扭地让他活得这么痛苦?他不是转世的大皇子,也不该是你铲除异己的工具。

    心里正犯着牢SaO,一抬头,竟与皇上对视。我猛地磕头伏地。

    “前几日绪儿受伤的事传得沸沸扬扬,朕本想罚你。”皇上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是母后阻止了朕,说她来处置。”

    “现在看来,那惩罚太不痛不痒了。”

    这老皇帝一说话,我心都吓得直颤:“请皇上责罚,是臣妾照顾不周。”

    他还真认真想罚了……只要不Si就行,李绪会捞我的。

    “父皇。”李凌讨好地凑到皇帝跟前,“轻点罚吧,等五弟醒了,让她彻夜照顾,也算赎罪了。”

    我挤了挤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你还怪好的。

    “所谓再一再二,不能再三。”李凌对皇上说,“她若是再出差错,直接赐白绫。”

    就知道他没憋好主意。

    皇上似乎很满意这个提议,让我跪到李绪醒了再进去照顾,随后起身走到李柒身边转悠。

    转了一圈,一脚踢在李柒PGU上。李柒哭丧着脸喊:“父皇!儿臣知错了!”

    “让你看着弟弟,你就这么照顾的?”皇帝又补了好几脚。

    李柒捂着PGU辩解:“是军机处的宁荷!他非要军法处置五弟,孩儿没办法啊!父皇您知道宁荷的,倔得跟头驴一样!”

    说完,又被皇帝踹了一脚。

    “传朕旨意。”皇帝抬手下令,“把宁荷调到大理寺待着,他的位置留给绪儿暂代。”

    吩咐完,太医也出来禀告,说李绪只是被昨日的雷雨吓坏了,加上最近心神不宁,才会这样。

    李绪命y,哪有什么大病。我心里暗暗嘀咕,见他没事,总算松了口气。

    皇帝也放下心,负手悠悠离去。李柒见他走了,想凑上去拜送,却被喝止。

    “你跟她一样,绪儿什么时候醒,你们什么时候起。”

    李柒悻悻跪回去,一脸沮丧。没人知道李绪会何时醒。

    “弟妹,你可真能惹事,不知下次会闹出什么大麻烦。”他跪得离我不算近,大概是无聊,有意无意搭话。

    “不会了。”我侥幸地摇头,郑重道“赵溪……一定会看好殿下的。”

    跪的时间太久,腿又麻又冷,我捶着腿根缓解。此刻多希望李绪能醒,好让我进温暖的屋子,把腿伸进被子里——他做什么,我都不会有怨言了。

    “别跪了,五弟醒了。”李凌从屋里出来。我和李柒费力起身,环姑过来扶我。奇怪,刚才没见着她,又跑街上玩了?

    “二哥!”李绪抱住李凌,哭喊着,“我的腿和PGU好疼!那宁荷就是个不近人情的东西,真敢打啊!他想去大理寺直接上书不就行了,何必糟践人!”

    “你积点口德吧。”李凌扶着他,看了我一眼——他明白,李绪不会放过我的。

    “小美人,你好自为之。”

    我咬着牙俯身行礼,“二位殿下慢走。”

    “五弟,我走了,照顾好自己。”李柒喊了一声。

    我端着汤药进屋,李绪躺在床上,这几天瘦了不少,剩下的少年意气都快磨没了。屋里一片寂静,我的腿直打颤。

    “殿下,该喝药了。”我走到他身边,用调羹舀起汤药吹温,“太医说您心神不宁,开了安神的药,快喝下再睡会儿。刚才四皇子送了只母J,说给您煲汤,现在杀了炖,等您醒后就能喝到J汤。”

    说了一大堆,李绪的脸还是纹丝不动。我把调羹凑到他嘴边,按着他软软的嘴唇想让他喝进去。

    他不喝……

    “皇上说了,你要是再出事,直接赐我白绫。”我把调羹扔回碗里,没好气地说,“你要是真不在乎我,就继续作妖吧。”

    李绪听后,拿起我手里的碗,一饮而尽。

    “哎,烫!”我话没说完,他已经T1aN了T1aN嘴唇,回味着苦味,把空碗还给我。

    我让人把碗拿走,伸手抚m0他的x腔,帮他顺气。

    “还在生气?”我大吐苦水,“我为了你,又是罚跪又是彻夜未眠,殿下,该消气了吧?”

    李绪看着我,说:“你发誓。”

    我无奈地举起四指:“好,我发誓。”

    “……生Si不弃。”李绪看着我,眼里没有期待。

    承诺这种东西不能随意说,我最怕许下不可能完成的誓言。

    见我犹豫,李绪默默移到床里面,变回以往冷漠的模样,继续不理我。

    我顺势钻进被窝,终于能暖和一会儿了。困意袭来,我轻轻抱住他的胳膊,闭上酸涩的眼睛:“你生气吧,我真的累了。哪里不舒服,叫醒我。”

    安神汤的药效上来了,李绪在我旁边昏昏yu睡。但我总觉得他在盯着我,一直看到抵不住困意,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