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已高悬,帐内仍氤氲未散。赵有瑜醒来时,浑身似被拆了重组,一动便牵扯出细碎酸痛,她皱着眉翻了个身,却扑了个空,床榻间只余凌乱的衣物与昨夜余温,肇事凶手早没了踪影。
她低声喃喃了一句什麽,挣扎着坐起,脖颈间几处吻痕一动就火辣辣地疼。阿春在外头听见动静,旋即端着热水进来,见了她颈间与肩头那几处印痕,连忙低头红着脸笑了笑。
「娘子醒了?水刚烫好,快洗洗。」阿春小声说着,眼神不自觉瞄了一眼那床帐未收的红被与她lU0露在外的一角锁骨,转身又补了句:「侯爷一早醒了,大郎君过来,他们两个在厅中说话呢。」
「哥哥来了?」赵有瑜动作一顿,手里帕子一滑掉进水盆,溅起一串细水珠,她急急擦手起身,「快,快帮我梳发。」
她边说边咬牙,走一步疼一步,总觉得那讨债的混账昨夜根本不是在洞房,是在打仗。
好不容易收拾妥当,匆匆赶到前厅。两名男子一同转头,皆面带关切,只是神sE迥异,谢应淮立刻起身快步迎上,见她脚步不稳,第一时间伸手扶住。
「怎麽来了?不是吩咐让你多歇会儿吗?哪儿不舒服?」他语气里藏着一丝明显的心虚,眼神悄悄往她脖子看了一眼,眉梢微动。
赵有瑜一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想起昨夜几乎是哭着睡去,手指探到他腰间,狠狠一拧。他吃痛却笑了,低声问她:「这是……惩罚?」
她瞪他,想到旁边还有哥哥在,不敢再发作,压低声音道:「哥哥来了,我哪里坐得住?」
谢应淮眉眼柔了几分,悄声笑道:「来得急,我都还没好好同他请安。」随即又将她引入厅中,一边小心扶着,一边忍不住小声补了句:「昨晚是我不好,下回……不会那麽急了。」
她斜睨他一眼,脸颊微红,只低声回了一句:「谁说还有下回了?」
而旁边的赵有煦早已瞧见两人间的小动作,只是嘴角g着微不可察的一抹笑意,心头既感欣慰,却也暗藏几分复杂。
好好一颗白菜被人给偷摘了。
「来了正好,我也许久未曾与小鱼儿好好说过话了。」赵有煦指腹轻抚着茶盏,声音平静,语气却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距离感。
谢应淮闻言,余光扫了眼身侧的赵有瑜,便敏锐地察觉到她肩头一僵。他虽未曾深问兄妹之间的过往,但这份血脉相连的亲情中若有裂痕,那定不是轻易可愈的。可他也相信,正因是至亲至Ai,即便有结,也总能解开。
他故作轻松笑了笑,刻意转移话题:「小鱼儿,你还不知道吧,我此行青州能活着回来,还得多亏大舅子出手相救。」
说罢还朝赵有煦略略颔首,以示感谢。那场突如其来的袭击中,若非最後那一批杀入林中的黑衣人,恐怕他与谢府随行护卫早就血洒当场。
赵有瑜愣了一下,目光缓缓转向兄长,眉间浮现几分惊讶:「哥哥……也在青州?」
她语气中带着试探,目光却未敢久留,只是落在那双平静交叠的腿上时,却又犹豫地停了几息,像是被什麽扯住了心口的线,悄然勒紧。
她记得那年火光冲天的夜晚,记得那扇再也没开的门,也记得哥哥从此坐上了轮椅。
她忽地转开眼,强行别开话题的冲动藏在眼底,唇角微动,却一时无言。
赵有煦将她眼底浮动的情绪尽收眼底,茶盏轻轻一搁,语声淡淡,竟带了几分温和:「顺手罢了。我亦有事,原本就要往青州走一趟。」
「可不就巧了,大舅子要寻的事,与我碰巧是同一件。」谢应淮将热茶递给赵有瑜,嘴角含笑,神情闲适,仿若无事人般。
这兄妹二人,还是嘴y心软,一个藏得极深,一个藏不住。
赵有煦没理会他的调侃,只抬眼望来,语气仍平静:「我用了点手段,青州知府已在供状上亲笔画押,口供清楚写着:活菩萨者,今上太后是也。」
他说得轻描淡写,谢应淮却知内情。那日他亲眼见赵有煦审人,不动声sE地一刀一语,快、狠、准。青州知府就是不Si,也只剩一口气吊着,想Si还没得Si。
赵有瑜闻言,眼神微凝,从袖中取出一只朴素的木盒,放在案上,「这事我已知。赵有芷为救赵朗季,将他藏了多年的一箱心血都给了我。」
她将盒盖轻轻掀开,里头一封封信件整齐码放,密密麻麻的字迹藏着岁月的余温与腐朽。
「只是……」她低眉看着那一纸纸沉重的证据,语气却带着迟疑,「这些信,最多揭示太后与成王之间的恩怨纠葛。我不明白,她为何要将蚀心骨之罪,嫁祸於我父亲?」
案边一时静默。
半晌,赵有煦指节轻扣桌面,三声有节奏地响起,「顾鸿业提过,当年还有一名太监参与其中,只是至今查不出是谁。」
赵有瑜闻言,眼神一动,灵光划过脑海,「会不会是……小贱子?」
「小贱子?」谢应淮眉头微皱,显然未听过这名号,「这听着……不像什麽好人。」
赵有瑜道:「这小贱子手中藏有一只父亲当年亲手配药的药瓶,标记年份正是武元二十六年。可那年太医院失火,一场大火烧了库房,药瓶理应一件不留。」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深沉起来,「若那药瓶真从太医院带出,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曾在那一年,见过父亲,甚至涉入其中。」
「那小贱子几岁了?」赵有煦忽地问道,声音听不出情绪。
「半边脸被火伤毁了,模样骇人,据说是太后亲手所为。」赵有瑜细细思索,「按岁数来看……多十五、十六。」
赵有煦正端着茶盏,手指倏然一顿,茶水微微荡出边沿,他神sE一变,眼底一闪而过的,是震惊与不可置信。
「怎麽了?」谢应淮察觉异样。
赵有煦语气带着几分迟疑:「顾鸿业曾提及,当年成王Si後,太医院的曲太医奉召入g0ng为太后把平安脉,可曲太医从永嘉g0ng出来没多久,就在回太医院途中突发心疾而亡。」
「你怀疑他是被杀人灭口?」谢应淮挑眉。
赵有煦目光幽深如墨,声音低下来:「顾鸿业说,曲太医出g0ng时神sE大变,行sE匆匆,嘴里还念念有词。有个路过的g0ngnV听见了,说他说的是……怎麽会是喜脉……。」
室内骤然一静,像是连风都止住了。
赵有瑜心头一震,嗓音带了些乾涩:「……喜脉?」
「若真是喜脉,那被诊者,当时便已有数周身孕。」谢应淮沉声补上一句。
「可那时……太后才刚受册立,只是嫔妃……」
她的话未说完,却无需再说了。
三人面面相觑,心中皆已浮现那个无法说出的猜想,那场突如其来的太医院大火及被太后毁容的小贱子……若一切串联起来,背後藏着的,已不只是一场冤案那麽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