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版主网 > 其他小说 > 暗潮有光 > 第十八章|入冬十二?父归与三日
    入冬月第一期学课收束的钟声在暮sE里落下去,学舍正庭的石阶还有白粉线没擦净,像把今日的节拍留在石上。清渊把骨息尺交回,铜舌在指间轻碰一下,发出一声极短的响。他把袖口那点粉末在柱脚抹开,指腹粗糙,却安稳——今日一整段息走得平,不冒尖。

    吴浪大步跟上来,袖口还带着缆油的痕,抬手把布巾往肩上一搭:「明日休沐,清渊,你跟我去港口吧?临时缺人卸麻包,钱不多,手上能再练练。」

    苏温把笔管收进袖袋,眼神侧过来,语气却慢:「季药舖明日要人随去海岸山丘采药,季老说缺人抄录,你的字稳,正好。」

    吴浪哼了一声,用力搓了搓手背上的茧:「写字哪b得上动手?再说,临cHa0卸缆才练得住力。」

    苏温低头把茶sE布条缠紧,声音不疾不徐:「药也要人记,记错一味,後果b缆断还重。」

    两人说着,又一齐看向清渊。清渊停在石阶下,手心摩过刚收好的簿角,才开口:「娘早上托行脚人带了口信,说明日先回家一趟。」

    「回镇?」吴浪愣了一下,眉毛挑高,随口道:「休沐只有一天,你还真要跑回去啊?」

    清渊点了点头,声音压低:「明日正好是我生日。」

    吴浪一拍大腿,笑意直白:「那更该归去,家里怎会少这一席!」

    苏温指尖轻敲笔管,眼神落在他脸上片刻,才淡淡道:「那就回吧。药舖不缺你这一次。」

    清渊只是「嗯」了一声,把呼x1收回脊中,步子稳下去。三人并肩走出学舍大门,风里带着盐意。

    离开学舍後,清渊没有立刻去往南市口,而是转到火巷。风箱坊的炭烟还没散尽,巷口温度b外头高些。清衡正把风门半掩着,掌心黑白交错,虎口新茧泛白。

    清渊走到近前,把口信低声告诉兄长:「娘托行脚人带话,今日要我们一同回镇。说……生日别缺了。」

    清衡抬眼,视线停在弟弟脸上,没多说什麽,只把风门合上,取了布巾抹掌,点头:「知道了。先去吧,我这边忙完就过去。」

    清渊应声,转身往南市口去。

    渡口风急,市口茶铺的纸窗被风吹得起伏。三人先在铺里坐下,一盏姜茶热气氤氲,带着辛辣味。张雅筑把布包压在桌角,掌心按着一摞零碎铜钱;清衡把袖口卷到臂弯,露出一圈细细的铁灰,虎口新起的茧泛白。他把一只旧风箱皮手套挂在椅背上,像放一件还在冒热的事。

    「船还要等一盏茶。」雅筑把筷子在茶碗边轻敲一下,声音低却利落,「先暖着手,等等上船时不冷。」她从布包里m0出一小包粗糖,撕开纸角,分一半进清渊的茶碗里,一半倒进清衡那碗。

    清衡把茶盏放回桌上,抬眼打量弟弟一圈,视线落在手那两条淡茧上,笑意不外放,指节敲了敲桌面:「手稳了。步上转,还留半寸吗?」他说着,把桌边那管粉笔样的白灰捻开一点,像在掌上b线。

    「留着。」清渊把碗往自己这边挪一指宽,先抿一口姜茶,辛辣里带甜。「板上写了句话——速可缓,稳不可失。」

    雅筑把茶盏推到清衡面前:「下午有去风箱坊帮手?」

    「去了半个时辰。」清衡吹了吹热气,「魏师傅让我守风门,不许逞。烘炉法慢,但不漏。今晚先跟你们回镇,炉子明天午後再接。」他把手掌摊给母亲看,茧缝里还带着一点炭粉。

    门帘被风掀了一下,有脚步停在门口,像先看清了屋内,再不急不徐地进来。男人背一只旧皮囊,肩头落了两点cHa0白。他在门边先拍了拍皮囊,又抖了抖袖口的cHa0雾,才在灯下站定:「这边可还有空位?」

    雅筑的手稍一顿,才抬头:「守津?」

    清衡转头,声音压低却快:「爹?」

    清渊回身时,椅脚在地上擦出一声短响。他脑海里那张脸的线条与眼神合上记忆——眉骨像岸桩,眼像退cHa0後的沙面,沉而能落脚:「爹!」

    李守津笑得收,只露半寸牙。皮囊落到桌脚,他伸手拍了拍清渊的後背,力道不重,却准:「长了些。」

    他把皮囊打开,取出几枚散银,放到掌心,在柜台换了热茶点心。姜茶再添一壶,配上sU饼、蜜枣,桌面霎时暖了些。守津只淡声一句:「去年北澜大涨走不开,如今得了三个月休沐,先坐着,一家好好吃口热的。」

    回到镇上的屋里时,桌正中摆着一盘糯米豆馅糕,蒸汽冒得缓慢。糕面cHa着一支短烛,火柴一划,烛火亮起。

    祖父已坐在桌旁,嗓音带咳却沉稳:「回来啦?快坐下。我托林婶帮着蒸的,正好赶上你十二岁生日。」

    烛火一亮,桌边静下来。雅筑看着一家人,喜悦显於脸上;清衡抬眼,眼里带着少见的笑意;祖父呼x1带咳,却压低声;守津则只是看着烛光,像在确认这屋里的气息。

    清渊坐直,x1一口息,把光照在心里。他没有许愿,只是默数三息,吹熄。烟丝升起,豆馅的甜压过盐味。

    烛火吹熄後,桌面上还留着一圈淡烟。守津从椅背旁的皮囊里,依次取出几样物什。

    「清衡。」他先递出一柄铁锤,锤头厚重,握柄上系着新麻绳。清衡双手接过,先在桌脚轻轻敲了一下,声音沉闷,像落在石上。他低头看着掌心茧处泛白,声音压着:「用得着。」

    再来是一只观星仪,铜齿咬合,线刻细密。雅筑把星仪拿在手上,垫了垫手感後,转了一下,闭眼听着细响。她眼里闪过一丝异样——这下终於有了自己的测星器物,不必再借用观cHa0台的公物。

    「爹,这包是给你的,顾身子。」守津又放下一包纸包,纸角染着药粉sE。祖父伸手,指腹轻捻药末,贴到鼻端嗅了一下,点了点头:「有川骨,有桑枝,还算对路。」

    最後,他拿出一枚瓷瓶,放到清渊面前。瓷身白,封口紧。「凝脉丹。一级灵丹,髓息不稳时能镇住。但不许擅自动,我来管。」

    清渊指尖停在瓶口,呼x1收紧後放下,声音平稳:「是。」

    糕点吃过,茶盏未撤。雅筑把茶盏边缘用帕子抹了一圈,语气仍急:「你手里不是有蓝签?晚上去静室外间感悟一炷香,b在学舍稳得多。」

    清渊把筷子横在碗沿,声音平:「想等髓圆再去外间感悟。内室要到练气才行。」

    清衡用指节轻敲碗口一下,笑意不外放:「你太执着了。外间先去,用了也不亏。有些机会,不会等人。」

    祖父咳了一声,正要说话。守津却先把茶盏一放:「我回来时去学舍问过,冬末测灵期定在正月二十一到二十五,青海宗执事会亲自来挑苗子。这事学舍还没公布。今年的蓝签在测灵之前都能用,学舍会再贴告示,到时候你就能补领一张就得了。」

    他停了一下,又补了一句:「大河口那边的人都盯着这次执事,观海庭消息总慢半拍。」

    祖父这才笑出声,半是打趣半是骂:「守津啊,你不让我说教,自己倒先开口。那还要我这把老骨头做什麽?」

    屋里一阵轻笑。祖父才正了脸sE,伸指在桌面敲了三下,声音低沉却稳:「髓满,不是数字,是圆。能守三日,才算得上。引气不在快,要先有圆,才纳得住。」

    清渊听着,背脊微微一紧,默数呼x1,手心攥住膝头。

    烛火摇动,晚餐仍在进行。雅筑把汤勺分到每人碗里,守津虽话不多,却默默夹了一块r0U到祖父碗中;清衡吃得快,像赶工般;清渊细嚼慢咽,眼神专注在烛火。这一桌难得全齐,却无人提「明年」的事。

    这一餐,说笑间也把话题落实,气氛b往常难得融洽。

    晚饭过後,院中灯火未灭。守津与雅筑坐在树下,枝影在衣袖上轻摇。河风里带盐气,偶尔灌进来。

    雅筑先开口,语气里有针也有和缓:「这次回来三个月,也b往年多了一个月,日子好歹能松口气。」

    守津低声:「这些年你一人撑着,我心里明白。这回带回的不只是银子,还有些要紧的消息。」

    雅筑把手放在膝上,笑里带倦:「不会。孩子们都长大了,能照顾好自己,都很优秀。清衡能扛,清渊……还是一样,喜怒都不外放。」

    守津沉默了一息,望着屋内灯火,语气缓却带重:「不显情绪的,最容易心里累。你多留意。」

    清渊在屋内,听着院子里传来的话,只是把呼x1收回脊中,面上无波。

    清渊在簿页角写下:「十二岁?目标髓圆守三日。」墨痕压住纸纹,笔尾稍有颤抖,却压住了。

    他合上簿子,抬眼望向窗外的冬月。月光淡冷,落在纸边,像又替他按下一笔。清渊静静想着今日发生的一切,x臂逐渐放松。夜sE里,他缓缓沉入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