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雁门北线斜斜吹下,像一把无形之锯,沿着石脉一齿齿地磨。狭谷两侧的岩面被寒气镂成鳞甲,远处的松影挪动极慢,像经年不动的兽在冬眠里翻了个身。天穹低压,云层间那一条细到几乎看不见的青线,不增不减,宛如一笔留白。
凌樱与苏青荷、柳烟顺谷而行。脚下是砾石与薄冰交错出的清脆声,耳边是风走在石缝里的短啸。走了约莫半盏茶,谷道突转,开出一处天然的石台,台前是断裂的峡坳,坳底风cHa0如沸,白雾翻涌。石台上立着一块半人高的青灰立石,石面平滑,唯中央刻着一个字——候。
柳烟蹲下m0了m0石面,指尖一触便觉寒意刺骨:「不是常石。」她抬眼看青线,「像是某种阵眼的记号。」
苏青荷握剑立於侧,目光在谷口与天际轮番扫过:「那人说‘青龙之路,不许追,只能守候’。这字,怕是叫我们——在此等?」
凌樱心里反而安稳下来。他将朱雀之羽、玄武之图、白虎之骨三样信物在衣襟内轻轻一贴,呼x1遂与谷风同起同落。他走到立石前,掌心按上那个「候」字,掌中的冷意像针扎一般刺入脉络,却未伤人;下一瞬,立石背後沙沙作响,一线细砂从石缝流出,顺着石台的刻槽g勒成一幅极简的图——三角与一线。
柳烟眼睛一亮:「三角,是三处‘位’,那一线是——引。候着,引到位。」她指向石台左前方与右後方的两个天然岩角,「这儿与那儿,像是两个‘位’;第三个,应在谷对面崖上。」
苏青荷立刻跨步到左位,剑尖轻轻一点,岩面下传来一阵极细的嗡鸣,如丝如琴。柳烟取出暗针,cHa在右位的石缝间,针身衔住一缕风。凌樱抬头,视线越过峡坳,落在对面断崖一处不起眼的凸起上——那块凸石表面有一抹青绿,与天中的青线遥相呼应。
「第三位在对面。」凌樱道。他沉了沉声:「可我们此刻,不能‘追’,只能‘等’。」
青荷望着他:「你确定?」
凌樱点头:「候,非守株待兔,是让势自己长到应有的位置。若我们强行跨坳抢位,反落青龙设局之下。」他说着,退半步,立在「候」字之前,呼x1渐缓,心跳渐深,让玄武之厚沉入脚底,把朱雀之羽束在肩背,白虎之直立在脊梁。三GU意绪不再相互牵扯,而是各守其所,像三位沉默的守望者。
青线在云层里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柳烟低笑:「好。那我们就……等。」她说是等,手却没闲着,灵蛇般的目光扫过石台周围的蛛网与砂痕,很快收拾出一圈简易的防阵:两枚倒钩暗戟卡在石缝,三粒无声雷埋於砂下,一把短梭架至台缘。苏青荷则将剑横膝,在石台右缘席地而坐,剑鞘末端微微点地,听风的角度刚好。
候,往往最难。
时间在风里缓慢地黏起来。日影未移,心意易浮。谷外的狼嚎忽远忽近,偶有两三片枯叶乘风越过峡坳,在半空中被冷浪震碎成粉。苏青荷的目光像一泓寒潭,始终清醒。柳烟一只手捏着短梭,另一只手把玩袖中一根细针,针尖时不时朝谷对面挑一下,好像在与看不见的“谁”打手势。
约莫半个时辰,一支细如蝉翼的哨声自谷口传来,紧接着是三道Y影滑入石台下方的岩G0u。柳烟头也不抬,袖针一动,「叮叮」两声轻响,两道影子被针封了咽喉,第三道影子足尖一点yu跃出G0u口,却被苏青荷剑鞘末端轻轻一敲,整个人闷哼一声,翻回狭缝。柳烟走过去,掀开面罩,见是狼盟的小探子,嘴角带着新血,眼里却全是算计未竟的焦灼。她不动声sE,将人拖入暗处:「探子来,说明後队不远。」
话未落,谷道深处讷讷传来了鼓声——不是军鼓,是空桶里敲出的脆响,三长一短,狼盟的队形号。苏青荷眼神一利,微微起身,凌樱却伸掌轻按,示意「不可先动」。
鼓声到了谷口便止。风忽然安静了一瞬,像是谁按住了一根弦。青线在天上轻轻一颤,将一缕极淡的光落到对崖的那块凸石上,凸石表面那抹青绿更深。
柳烟压低声音:「第三位,快要自现。」
正此时,另一GU气味从对向风口飘来——中人难辨,凌樱的鼻尖却先起了紧,舌根微麻:「香。」他与苏青荷对视一眼,二人心里同时浮起一个名字:黑莲。
狼盟与黑莲,同时来到一个必经之谷。暗影司会不会也在不远处,用那张无形之网看这场局?
「候」字石台附近的空气变得清冽。凌樱x口的四息匣未开,他却听见了匣内似有若无的「嗡」——不是匣在鸣,是心在把四息调到「可用而未发」的准音。
狼盟先至。石台前的峡坳边缘浮上来十数个黑影,为首正是那满脸刀痕的壮汉。他站在风口,手按刀柄,笑容又豪又狠:「少年,我说雁门上见,便在雁门上见。你手里有‘尾’,心口有匣,背上有剑,我狼盟不要命,也要你一段路。」
苏青荷站起来,剑尖微微下降了一分,然而没有先动——她记得凌樱先前的「候」。柳烟抱臂看着壮汉,轻描淡写:「你若不动,今夜还能喝酒;你若动——你的梭牙与钩锁,在雁门这风里,不好使。」
壮汉哈哈大笑:「nV人,你懂梭?你们昨夜扛风,今日就敢教我行事?」他一摆手,两侧立刻有四人抛出钩索,向石台两侧的岩角g去。
就在钩索半空之际,一缕淡到几乎看不见的绿烟从谷後悄悄爬上来,轻拂钩锁,锁上立刻结了一层暗亮的膜。柳烟眸光一沉,袖针连发,把四枚钩头敲偏了半寸,然而那层膜仍将钩身黏在石面,拖得锁链弹起奇怪的弧度。
「香胶。」苏青荷道。黑莲的「香」不一定只杀人,更多时候是束与缚。
狼盟与黑莲相遇,照理要互咬一轮;然而此刻,他们竟在远处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急着抓对方的漏。凌樱心里一动:**有人想让我们在这里乱,青龙却要我们「候」到位。**若先出手,落人计中。
他把手按在「候」字立石上,指腹轻轻一摩,石背的砂线图微微亮了一线光,三角与「引」更清晰。他闭上眼,让心里三GU意绪在图上对位——左位,「水止」;右位,「风举」;对崖,「骨直」。若三者各得其所,则「引」自落。
狼盟那边,壮汉已把刀扛到肩上,正要喝令动手,忽然一张黑sE的帷帘从谷对面悬下,一道熟悉的轻声隔着风传来:「此谷禁战。」
暗影司,帘下之人。
壮汉刀锋一滞,冷笑:「你是官,是影。你管江湖事?」
帘下的人没有回他,只道:「此谷为青候之地,动者,走失。」他没说杀,说的是走失。柳烟听懂了:这里是青龙设下的「局眼」,在此乱动,可能不是受伤Si去,而是——在局中迷失方向,从此与「引」失之交臂。
黑莲那边传来了一声轻笑,像香在水面上划开:「影大人说禁,便禁?」声音落处,一支细长的香被cHa在峡坳边,烟丝像一条蛇往峡底探。苏青荷脚腕一抖,剑身出鞘一寸,将那一缕蛇头斩断;然而香烟断处又生,像割不断的纤维。
凌樱睁眼,看向柳烟与苏青荷:「两位,请守位。」
柳烟「嗯」了一声,退至右位,袖中暗戟同时微微张开,戟面托风,将谷中的乱风牵引为一GU细长的侧风,并不强,却可用。苏青荷落在左位,剑背贴石,手腕轻颤,将石中那GU细嗡引出来,像从水里牵出一根弦——「水止」之意,便藏在这根弦里。凌樱立定石台心,脊梁微直,白虎之直拢於中脉,不攻不守,在。
狼盟的钩索一扑到石台边,竟被柳烟引出的细风贴了一下,g头滑出半寸;黑莲的香丝一入谷底,便被苏青荷那道「水止」之弦憋住不下。暗影司的帷帘在谷对面微微一动,那帘下的人像是第一次对凌樱正眼:「你明白了。」
凌樱没有答。他知道还差最後一步——第三位自现。他抬头,望向对崖那块青绿之石,将朱雀、玄武、白虎三寓意同时送向心口,再由心口一点点送出。不是发力,是把「合」的意思送给对面的石。
青线在云层里忽地倒垂一寸,像一根被放松的琴弦,倏然落下一道清亮的光,准准打在对崖青石之上。青石微鸣,石中彷佛有什麽东西被唤醒,一道极细的裂痕在石面慢慢滑开,露出一抹内敛的青光——一枚细长如「简」的青铜片,自石中吐出半寸。
柳烟低呼:「引简!」
黑莲那边的香主显然也看见了,远远地抬起手,两缕几不可察的烟丝从他袖口掠出,像两条透明的蛇,直取青简。苏青荷跨前一步,剑光一收一放,於空中留下两道几乎看不见的水纹,把烟丝轻轻一挽,让它们绕了半圈,自行纠缠在一起。狼盟壮汉这边却乾脆,他一刀破风,直斩峡坳上空,刀背上绑着一枚钩索,yu借刀势将青简一扯而下。
暗影司帘下一声不响,帷帘似动非动,谷中风向便微微一改,狼盟的钩索擦过青简,反萎回壮汉手中,像是一根被自己打脸的鞭。
凌樱心里知道,等的最後一刻到了。他把竹影剑横x,剑尖微垂,像一根笔,朝空中轻轻——落下一笔。
那一笔,没有剑光如电,没有气浪轰鸣,甚至几乎看不见。可它真正落在了三处「位」的中间,将柳烟引出的风丝、苏青荷守住的水弦、对崖石中吐出的青光,一线串起——这一线,才是真正的「引」。
青简轻轻一震,像是应了这一笔,从石中缓缓滑出,落在峡风上。谷底的逆风本该把它卷走,然而那一笔把风势引作了一道窄窄的桥,青简在那桥上停了一息,微微斜斜一滑,落回石台前,悄无声息地撞在「候」字立石下方的刻槽之内。
石台背面的砂线图忽地整个亮起,三角之中,一点如墨落,直直拉出一条细线,线头在图上停在一个圈内——圈旁刻着一个字:会。
柳烟倒cH0U一口气:「会字……四象之会?」她抬头看凌樱,眼底既惊且喜,「青龙的‘引’,不是让你追,是要你把三‘位’引到一‘会’。」
黑莲香主在远处轻哼:「好手段。」狼盟壮汉则把刀往肩上一扛,咬牙笑道:「少年,你每一步,都叫人记得更牢。」暗影司帘下那人沉默一瞬,轻声道:「此局到此。」帷帘一收,云层中的青线无声收束,像一笔归藏。
局到此,不代表诸方退去。
黑莲的香丝在谷底磨蹭出一层淡淡的雾,狼盟的钩锁在半空中紧张如弓弦。柳烟低声:「我们得走。‘会’的位点,图上给了。」她手指一抹砂线,线上那个圈离此不远,却不是道旁——需要越过一段岩腹。
苏青荷收剑,「我断後。」她说得平静,像一个多年养成的职责。凌樱将青简收於怀中,与柳烟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点头:走。
第一步刚出,狼盟那边忽地炸起一声断喝:「上!」四枚钩索同时S来,角度刁钻,空中又有黑莲香丝如无形之绳,yu在未来一瞬将人束住。暗影司的帷帘不动,像在看——或者,是在等。
凌樱回身的速度不快,他的剑也没有猛然出鞘。他只是再落一笔——这一次,不在天,不在图,而在诸力交缠之处。这一笔把狼盟钩索与黑莲香丝刚好相错半寸:钩索如期穿过香丝,却因那半寸的错位,g住了对方的香盒;香丝yu绊人,却被钩锁拖拖拽拽地扯回了香主袖口。黑莲香主袖上一暗,他低低一笑,反手一抹,香自断,袖底另起一缕寒烟;狼盟壮汉看见钩锁g了个空,骂声未出,便被自己人的钩头带得踉跄半步。
柳烟趁那「半步」,把短梭往地上一拍,暗戟弹出,「锵」地一声,戟面托住从谷底翻上来的冷风,让风在石台左侧堆出一道窄坡。她喝道:「走坡!」凌樱一把拉住苏青荷,三人脚下生风,踩着那道被引出的风坡,斜斜地跃上右侧的岩腹小径。
暗影司帘下的人在高处看得清楚,他的手在袖中轻轻一动,像是为某种刚好恰到好处的「不杀」与「不救」定了个心。帷帘不再垂落,悄然消散於风中。
岩腹小径狭隘嶙峋,仅容侧身。柳烟走在前面,身子一贴,找落足点;苏青荷在中,剑鞘向外,扫开偶尔探来的钩头;凌樱殿後,将白虎之直立成一条背脊,把朱雀之羽举在肩胛,让身侧的乱风过身不留。
身後狼盟嘶吼声起,黑莲的香丝在峡内重新编织出一张看不见的网。柳烟忽然低喝:「停!」前方小径被一块掉落的岩石堵住,岩石表面布满黑斑,隐隐有香胶光泽。苏青荷试着以剑挑起,剑锋一沾便觉胶粘,不得不收。「他们在这里先手做了局。」她冷声。
凌樱把青简与四息匣贴回x前,深x1一口气:「我来。」他不是去搬石,而是把手贴在岩面上,闭眼「听」。玄武之厚托住掌心,朱雀之羽收为细细的一点,白虎之直沿着指骨延伸到岩石的纹理里。他听见了——岩石里有一条「脉」,是一支曾走过的水,在里面留下的路。那条路被香胶封住了七成,但仍有三成在呼x1。
他把那三成呼x1抓住,与自己的呼x1对齐,然後往旁边挪了一寸。岩石底部的一条不易察觉的小缝因为这一寸的挪动而略略张开,柳烟把袖里的一枚极薄铁片塞入缝中,旋腕一撬,黑胶「啵」地一声脱落了一块。苏青荷趁势用剑背抵住岩石上缘,借力往外一推。岩石晃了一晃,像个喝醉的人终於承认自己要倒下,向外侧偏了半寸,卡住它的那枚黑胶应声碎裂,石头滑落山腹,激起一阵碎石雨。
小径再开。
狼盟追到了峡坳边,壮汉把刀往腰上一cHa,咧嘴笑:「少年有本事,但山不止这一道。」黑莲香主远远地把玩袖中断香,像在想下一步该如何把这笔帐记得更漂亮。他们没有立刻追上岩腹——狼盟的梭与黑莲的香,都不擅这种窄路。暗影司不见了,只留一线极淡的青意在云里时隐时现。
柳烟道:「‘会’之位在前二里。」苏青荷点头:「到位再战。」凌樱笑了一下:「到位——不战。」
二里之路,风在岩腹里织出满天的细线。三人穿线而过,终於在一块突兀的巨石前停下。巨石平整如案,案上刻着四个小小的凹孔,孔旁分别刻着「羽」「玄」「骨」「引」四个极简的符。柳烟吐出一口气:「这就是‘会’了。」苏青荷从怀里取出玄武之图的拓片一角,凌樱则把朱雀之羽的红金薄片、白虎之骨的小牌、以及方才收得的青龙引简,依次置入四孔。
四孔同时一亮,亮得不耀眼,像四盏小灯在暮sE里悄悄点起。巨石微微震动,刻面中央缓缓升起一枚拇指宽的玉玺,玉玺通T青白,底部刻着一个字——盟。
柳烟怔住:「盟?」苏青荷一愣,眼里掠过警意:「谁与谁?」
凌樱伸手按住玉玺,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古远的声音,非人语,却被心意自解成字:「四象非夺,非藏,非独行。会於一处,得其一印,印非统,乃约。守此约者,得行其路,得见其局。」
柳烟恍然:「青龙之局——是要我们立‘约’。」她转头看凌樱,「你要不要印?」
凌樱的手在玉玺上停了一息,抬眼看苏青荷。苏青荷没有说话,只点了一下头——那是一种不加言语的允诺:你若立,我与你守;你若不立,我与你走。
凌樱握紧了玉玺,沉声道:「立。」他将印按回巨石中央,巨石四周的刻纹霎时亮起,化作一圈淡淡的光,光里浮出四句短短的字诀:
「羽,不争先;玄,不争多;骨,不争直;引,不争速。」
光随即一收,玉玺落入凌樱掌心,化为一枚不起眼的青白印章,冷而稳。
「不争。」柳烟眯起眼,笑意极淡,却真切,「江湖半世人,最难学这两个字。」
苏青荷把剑背轻轻靠在凌樱的臂上,声音很轻:「印归你,约在我们三人身上。」
风声忽地又起,远处传来狼盟的吼与黑莲的笛,两GU势在这「会」之外再度交缠。但此刻,凌樱心底像是有一池深水,四息匣不开自响,朱雀与玄武与白虎与青龙都只在水面投下一片影,影在,水不动。他知道,青龙之局的第一笔,到此了。
「走吧。」他把印收入怀中,回首看那条一路追随他们的细青线。青线在云层里轻轻一闪,像是颔首,复又隐没。
下山的路b上山更冷,因为风顺着骨往下走。柳烟在前率路,挑开每一道可能的绳与钩;苏青荷在中护印与简;凌樱在後收势,将每一缕追来的杀意轻轻挪偏半寸。到得谷口,暗影司帘下之人的影子像一点墨停在天边,他的声音隔了很远传来:「少年,印既立,约既定。日後你若以印行,江湖之门,或开或闭,皆应不争二字。切记。」
凌樱抱拳,没有多言。狼盟壮汉远远地哼了一声:「不杀你,总觉牙痒。算了,北面还有活。」黑莲香主也收了袖中的香,冷笑:「少年,把命留长一些。你若短,我不快。」
风卷散人影。雁门外的天被晚霞刷了一笔冷红,像一把从未用过的刀第一次开刃。三人沿着巨石後的羊肠小道下至山脚,山脚有一汪小泉,泉上结着薄冰,冰下有鱼。柳烟掬了一捧水,冰裂开,水凉进喉,她抬眼看凌樱:「下一步?」
凌樱把印按在掌心,让它的冷与自己的热相遇,笑道:「印告诉我,不争速。我们不走官道,不走梭路,不走香道。走——人道。」他目光微转,望向西南一线的淡影,「会字之後,图上另有一细痕,指向关中旧道。那里,不是青龙的局,而是人的局。」
苏青荷点头:「你去,便是道。」
柳烟吐了口长气,将桨与梭都收进背囊,改用山杖:「落霞nV,今夜做山人。明日,再做船娘。」
风在夜里换向,从北变西。星光淡,像细盐撒在黑毯上。凌樱把四息匣贴在心口,闭目回想那石台上的四句:「羽不争先、玄不争多、骨不争直、引不争速。」他忽然想起药王谷那座灵碑,想起竹林里青荷的笑,想起白叔在云梦泽的木鱼,想起雁门洞里白痕人的眼……江湖一笔笔,终於在心里连线成图。守,不再只是站在一处挡刀,而是用一笔笔「不争」,让更多的人走得过去。
「青荷。」他唤。
「嗯。」她应,声音像这夜的风,轻而真。
「有一日,我若要按此印,开一扇门——你会在门里等我,还是门外接我?」
苏青荷笑了一下:「我不在门里,也不在门外。我——在你身边。」
柳烟在前头咳了一声,故作不耐:「两位大侠,走吧。再晚,狼盟也要谈情说Ai了。」
三人笑,笑声被风切碎,落在石松林间。远远的,青线在云里又露出一寸,像是告别,像是约定:不追,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