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版主网 > 其他小说 > 踏道问心 > 第二十三章:夜沉青溪,血照人名
    第三夜,青溪县忽起浓雾,厚得伸手不见五指。那雾不是天气,而是术。

    城墙角、井口、庙檐、桥墩,早被镇诡司预埋了灵物:镇石刻土符,压四角,定地气;铜罍藏金砂,立门道,断戾气;木籙cHa街头,引风木,导气脉;丹瓶封烈火灰,遇妖气自燃;玉璧沉水眼,镇水纹,锁回cHa0。

    行军司马李书文手中一枚玉牌,只见那玉牌散发五彩光芒,灵物同声作响——不是声音,是骨头里也能听见的低鸣。五行大阵自城外合起,土定、金鸣、木响、水润、火熄,浓雾像被一只粗糙的手抹去,层层退到瓦脊以外。夜风被压住,火焰收了舌头,空气里只剩让JiNg神一紧的清冷。

    五行之外,八卦自转。坎离兑震,卦象像齿轮在暗处咬合,一缕缕细光如蛛丝落到街心、巷尾、檐下Y影里——抓形、测气、示位。躲着不动的,也像被一根针尖轻戳了一下,忍不住抖了抖。

    五行之内,水脉大阵盘起。井泉、暗渠、石缝冷Sh气一条条汇在阵图上,像把一城的血管拢到手心。对手若想夺名,只能扑向——封库三镜。

    「找到了。」

    贺绎闭目的刹那睁眼,冷光一闪,指触腰间传音令。符光微颤,像静夜里有人连敲了几下门——他心口随之一沉。那是弟兄们的气息,一个个暗灭,一个个又亮起,亮的是拖住了,灭的是……他没让自己想太深,指节在牌面重重一敲,令符把讯息丢进全城。

    街巷震动。镇诡司、御魔军、客卿侠士齐出;对面亦动——有人影,也有妖影。铁靴砸地声像一排鼓点,兵刃出鞘的清鸣掠过瓦面。火符嗤鸣,炸得墙角崩落,灰石弹在脸上生疼。

    第一处交锋在鱼行口。两名御魔军弩手依墙半蹲,一前一後交错上弦,弩臂低鸣,连发三枝冷羽把一头狼首人身b回台阶下。狼首张口yu撕,一道木籙在它脚踝下亮起,木枝纹路生生把它的步子「抓」住半寸。前列持盾者趁势上前——盾边砸脸,膝撞肋骨,铁声闷响,r0U声翻滚。

    第二处在米行後巷。一个戴着半面具的修士踏着水纹疾行,掌心拖出一条细长的水尾,像鞭子。他一甩,三名捕快被扫翻在地,劲气透T、血雾喷洒,再无声息。程旻的学徒把一把乾粉甩出去,粉点落水即亮,水尾瞬间分裂,反咬回持术者手腕。学徒紧张得直抖,还不小心把口诀念错一个字,照样成了——因为五行阵在背後替他把错字补回正音。

    敌阵纹一亮,灵灰大阵开启。像是忽然在每个人背上挂了两袋沙,灵力真元毫无徵兆地外泄,经脉一滞。然而五行阵立刻回补,金木水火土互生,泄了再补、补了再泄,像有人从你身上不断撕下一寸r0U,然後再塞回去——你知道自己还能站,可腿会抖,牙关会咬紧。空气里焦r0U味、火药味、血腥味混在一起,兵刃交击声震得耳膜嗡鸣,连心窝都跟着发闷。

    「狗崽子,要杀老子?你们不够力啊!」有人浑身是血是伤拖着断臂狞笑着。

    「去你娘的!夺我家人名?你们这些畜生不如的东西!」有人即便肚破肠流,还把肠子往里塞,继续冲上去。

    贺绎紧握传声令牌,指背青筋绷起。昨夜营火前的声音突地回来——

    有人拍着他肩膀:「你说撤?那谁来护咱背後的人?」

    张绾当众对杜捕头拱手:「我抢功是实,但不是要害天下。我若能回,愿领罚!」

    祀典司分曹主簿垂头:「错了就是错了……若能活着,愿受律。」

    火光映脸,还有人笑着说:

    「我有个小nV,才三岁,还不会叫爹。」

    「我娘年老了,盼我回去陪她吃腊r0U。」

    「我一辈子没见过大海啊……」

    那晚他也笑了,酒很辣,眼泪也辣。今夜这些声音像一枚枚钉子,把他钉在封库前的地面上。李书文只是拍了拍他的肩,没多说。军谋之人平日沉静,今夜眼底也有哀sE。

    另一端,杜捕头正与修士交锋。但凡胎血r0U,岂能敌?剑光将至,铁声刺耳。

    「滚开!」

    张绾扑身而入,长刀自下撩起,不对剑锋,而直斩手腕,专挑Si角。火星四溅,剑锋偏了半分。

    「快走!」他低吼,声音嘶哑。杜捕头咬牙不动,他怒喝:「你留下只是累赘!去守百姓!」

    修士冷哼,火雷土三符齐出。雷光劈在肩,半边r0U焦;火舌T1aN脸,皮皱成残絮;土刺自地脱簧而起,破腹一线。张绾却反手一刀往脚踝削去,毒辣至极,修士急撤才没断足筋。

    第二刀,他明知力不及,仍直挑咽喉;第三刀,刀刃擦过腋下,剥下一片血r0U;第四刀,横斩腰肋,竟真把对方真元b乱半拍。

    每一刀都是杀招,Y险刁钻,让人不敢放胆追击——打不赢就拖,拖的时候不放弃胜机。

    修士怒火中烧,像被蝼蚁冒犯,连放剑符。剑光四散来袭,张绾艰难地躲避,浑身是伤,但眼里的凶光却更冷。他踉跄後退一步,忽然故意露出门户,刀光猛然一折,直b下Y。修士大惊,退三步,额上冷汗渗出,剑势终於不敢尽展。

    「来啊!」

    张绾浑身血人,气息断续,却还提刀,心里只重复同一句话:「我还能……再一刀。」

    一刀再一刀,他把刀撑在地上,撑住自己身T,像把自己钉在这里,每一次吐气都在地上留下斑斑血迹。

    第二轮苦战又起。对手改了打法,避其锋,先破人。他扔出一枚Y针符,细若发丝,直取耳後命门。张绾艰难偏头避过半寸,耳廓被割开,血热得像汤。他不退,反而欺身上去,刀柄一磕对方虎口,另一手把一包细碎的瓦渣抹进对方剑护手里——那是他早就踢进袖口的破屑,现在成了磨砂,让对方握剑发滑。

    第三轮换命。剑从手滑掉了,修士终於恼了,先启防御符,再贴身直刺,张绾横刀yu挡,却被刺成两截,剑身贯心。张绾x腔一震,喉间血雾炸开,他却不退,往前几步,双臂猛合,把敌人抱Si,刀还在寻路——断裂的刀颤颤巍巍,y是往对方後心送,送不进去就改肋缝,肋缝不行就改肾窝,哪怕只是一分r0U,也要咬下一分,可惜对方有符录护T。

    「走——!」

    他仰头嘶吼,声音撕裂,换回远处一道人影的转角。那背影彻底消失之前,他不松手。

    时间像被拉长的橡皮筋,终於啪地一声断了。他的手指随之松开,长刀落地,刀尖敲石的声音清脆得像一滴冷雨。

    「我,不欠你了……杜憨憨……」

    「王二婶,李村长,周三叔……」

    「我报答不了你们了。」

    也许是人生的走马灯,失去意识时他看到了很多画面

    他曾经是乞丐小儿,却又不像乞丐,因为村里的人对他很好,时常接济他,或给他住的地方,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张绾原名狗子,张绾这名字还是那教书先生给自己取的:绾者,系也。提醒他将来不论好坏,心头要有个结,记得村里有家;

    所以他长大後总想着报答,总想着要爬更高,然後学着讨好别人,拍上司马P……

    直到有日祀典司派人过来跟自己交涉,说有方法让他爬更高,且事成後还可以让城更安稳……

    他整个人慢慢落下去,倒在血水里。那一声闷响,把门後躲着发抖的一只黑猫吓得窜上墙头——城里早疏散了人,连猫也稀罕,今晚却被杀气b回来。

    那修士嫌恶的看了地上的屍T一眼,拍了拍身T,直接继续往县衙赶;

    没想到自己竟被凡人武者给缠住了。

    不多时,五名修士翻墙落院,直扑封库。却剑眼前十一人列阵,刀与矛在灯下冷得像霜。

    为首贺绎慢慢走出,手指轻抹刀背,刀尖一横,指地,冷然一笑:

    「诸位,要去吃酒,可不是这条路啊。」

    声线一沉:「但,地狱是。」

    封库门「入库即亮」,四周阵法环护:破幻化、裂隐形、镇土遁。门槛下还埋了两寸厚的「熔砂」,踩上即黏,像被一手从地下抓住脚踝。谁敢踏入,必现形。

    行军司马李书文带着剩余人马守在封库前,若贺绎他们Si了,便是自己要守住;王不见王,对方主谋出来,镇诡司分司长才能出手。

    墙外的夜sE像一张Sh帛,越拉越沉。天将白,这场仗拖得太久。背後那人,沉得住气吗?

    此役若不成,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第一次不成,後头便难成。

    远处忽有竹哨短促一鸣,像谁在雾里咬断了一截气。有人影从屋顶一掠而过,靴底擦过瓦脊,发出一声长长的尖鸣。李书文的手指在空中连点三下——旗语转拍,灯号改sE,卡在他们事先排好的节点上。

    同一时刻,黑麋泽外围。兽cHa0在芦影後摩擦出一条长长的黑线,像一群盲目的浪。顾仲平站在阵前,袖中藏着血,眼眶也红。他没动,只把旗往後抛了一寸:「先退三丈」声音低得像从地缝里渗出来。

    阵後传来回声,整齐又冷。

    有一GU磅礴气息自远而近,强到r0U眼可见,如云压城。在黑麋泽军营里,陆惟申把县印从盒里推回掌心,印底还带着蜡香,感受着那GU压迫,他没说话,御空而起,向青溪而去。

    同时,那GU闷压朝青溪直扑而来,像两列相向而行的沉重车辆,注定要在城头撞上一下。

    风掠过刀尖,发出一声细细的鸣。贺绎没有回头,只把刀尖往前又送了半寸,五名修士,已除其二,剩下三个,皆是妖修,

    但十一人也已Si五人,贺绎不语,全身是血,只是一昧的战,一昧的砍。

    「收官了,胜败就此一举。」李书文常舒了一口气,腰上令牌震动。

    至少,对方人已出,局就成了一半。

    ——今夜,谁技高一筹,谁就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