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的窗户开着,微热的风穿过蕾丝帘子,轻轻扯动那张未完成的画布。汤素坐在画架前,手上的炭笔停了好几次。
她面前是一张人像,姿态描摹得慵懒自得,唯独脸部空白一片。
她打开手机,看着对话框,上面停留着还没送出的讯息:「嘿,还记得你姊的画室在哪吗?」
传送键仍然没能按下。
她的弟弟,汤向,在她眼里永远柔和、贴心,偶而耍耍孩子气,灵动可Ai得有如一只软蓬蓬的猫,甚至是最稳定乖巧的漂亮布偶猫。
可是妈妈说汤向回国後愈来愈像爸爸。
妈妈说他是会为了利益不顾家庭的人,说他不只很久没去看她了,还断了妈妈与姊妹们的来往,想让公司瓦解,想让妈妈和爸爸的老家消失,想利用政治手段谋取利益。
说不定还会像爸爸那样,远走高飞,再不管他们过得如何。
她问过汤向,但他总是说没什麽特别的事,总是说妈妈太劳心了,总是说刚接手忙不过来。还会岔开话题,让姊姊交出更多国内私房甜品清单。
更多时候,是劝汤素留在国外,这点真的和爸爸一模一样。
她透过网路搜索了汤家娱乐,後续也亲自回到国内,然而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觉得,确实是妈妈说的那样。
尽管如此,她依然不知道应该相信谁。
她Ai爸爸,但也不能理解他後来抛下妈妈。可她不曾质疑过弟弟和妈妈。她多希望弟弟能告诉她,他跟父母之间,究竟发生过什麽,为什麽他会越走越远。他现在到底想做什麽。
他们已经许多年没有聚在一起过了,这麽些年都是隔着手机联系。
她拿起画笔,把画中的人物脸庞用墨线g勒出来,温煦柔软的笑容,那是她记忆里的弟弟,也是她想回家的理由之一。
她望了好久好久。
画布被反转,空对着一整面的虚无。
汤向坐在会议室里,律师们低声讨论案情进度。他一言不发,滑开手机,看到了汤素几则语音。
他不是很想知道姊姊又说了什麽。
门被推开,一名调查员进来:「汤先生,警方正式要求你提交完整证据,否则将对所属团队采取法律手段。」
汤向熄灭手机萤幕,示意对方知道了。
而那份包含母亲声音的原始档,如果交出,不只揭发了制度,也真正摧毁了母亲。
但无执之境也能因此被毁。
他回到住所,瞥了眼衣帽间,然後打开电脑,准备发布预设的爆料包。
手机亮了,文字讯息跳出来,是汤素:
「妈妈很想你,老跟我念,我和她聊天聊得都快有一池子的醋了。」
「要不你去看看妈妈吧?吃个饭也好呀,吃饭的时间总是要有的?救救你亲Ai的姊姊吧!」
「难道你想让姊姊梦想的翅膀折在半路吗?可是你让我好好待在国外的!」
汤向看着萤幕,久久没动。他的食指敲击桌面,彷佛看到那枚泛着蓝光的指尖陀螺不休止地旋转着。
世界太吵,他好想回到那时的客厅一角,聊琐事、吃蛋糕,偶尔发出些浮夸的惊叹,逗姊姊开心,自己也放松。
他将手机捧起,打开讯息框,飞快输入:「亲Ai的素素长姊,请指派具T任务,及回报办法,您可Ai的猫猫将竭尽所能完成使命。」
句点落下後,右手指尖在手机後漫无目的地空弹了好一阵,一双眼睛对着没几句话的讯息来来回回检视了无数次,才终於按下送出键。
他实在不愿意姊姊回来,宁可b一b自己。
很快汤素就回覆:「不愧是我的布偶猫猫,乖,去和妈妈吃顿饭,照个相给我,一定要好好关心一下妈妈,自己也趁机偷懒一下,这样就可以啦。」
那几行字偷了姊姊的声音,带着任X的撒娇口吻,甜蜜得虚幻,恍如隔世。
他的姊姊一点都没变,就像是他的母亲从来没有对他做过任何事情一样,也像是他的父亲只是理所当然的退休养老一样。
像是这个家里,只有他改变了。
他约了路可妍吃午饭,尽可能压缩相处的时间。
正午的yAn光从窗外洒进来,把餐桌上的白瓷汤碗照得晶亮。中式餐厅里清幽雅致,木格窗温润的sE调和闲静的古筝乐声,烘托出一种细水长流的和缓气氛。
他一身休闲装,手工打磨的羊角钮扣外衫、内搭又软又皱的有机棉T、一件限量布款牛仔K、一双订制白鞋。再点上沉香炸弹,最张扬的香水款。
他消瘦的脸庞让下巴轮廓变得锋利,肤sE是那样的病白,眼里的光藏不住血丝。
他的眼神没有会议桌上的锐气,也没有面对媒T的游刃有余。他坐得不算挺,却不失礼节,那是印在骨子里的习惯,熟悉如何在优雅和疲惫之间取得平衡。
「妈,你喝点汤,我让他们用老母J熬的。」他把汤舀进路可妍碗里,动作很轻,语气柔和如初春徐风。
坐在对面的,是一位气质极佳、容貌秀丽的中年nV子,穿着淡雅杏sE衫,眉眼温婉,笑容暖得像冬日里的一抹yAn光。
「你呀,忙成这样了,点几个现成的就可以了。」她笑着接过汤碗,眉目弯弯。
汤向低低笑了一声:「没事,就中午这一段能空出来,下午还得开几个会。机会难得更不能随便。」
「妈妈很高兴,妈妈会好好珍惜的。」母亲笑着点头,眼里的柔润恬静似水。
他点的菜一如既往地清淡——蒸鲈鱼、豆腐烧菜心、银耳莲子……全是适口又养生的选项,正好路可妍年纪也差不多了。
「你自己也多吃一点,怎麽瘦成这样?你以前不是Ai吃糖醋鱼吗?」她夹了一筷子的鱼给他,语带关心。
汤向接过,腼腆的笑里夹着调皮的孩子气:「现在是孝子时间,不许提我Ai吃的。」
她忍不住笑:「好,知道了,我们汤向从来不挑食。」
「那是自然。」他挑了挑眉,也不知是陈述事实,还是打趣玩笑。
整场饭局,他从容、得T,却小心翼翼避免任何触碰。母亲没怎麽察觉,或者不愿意察觉,只一味热情地往他碗里添菜、问东问西。
等帐单送上桌时,他让服务员为他们拍了张合照,绷着的神经才勉强松了一点——起码这次,母亲没有安排他去见任何人。他望向窗外,不让对面的人看到自己眼底的倦意。他真的太久没有真正想与她说话了。
路可妍坐在那里,望着他,彷佛全天下都可以放过,只要她的儿子还记得回家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