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江承在汤向开始解散公司的行动後,曾一度觉得汤向太过紧绷。而且他发现汤向没有正常社交圈,几乎要彻底从生活中摘出去。
他问过:「你最近,除了工作都跟谁出去?」
汤向永远是腻歪地回避问题:「除了你之外,没有。你还想我跟谁出去?」
在汤向不工作的时候,除了陈与时和他,就没有其他人。
周江承曾无意中看见汤向手机里的联络人,竟然一个个都可以让他联想到证据里提过的关系人,其他没什麽可疑的人,不是会计、助理就是律师等工作人员。
而那个印象里,汤向老提的姊姊汤素,已经很久没有听说。
还有那个一提起就会被汤向夸上天的妈妈,路可妍,如今成了需要立即用其他话题取代的存在。
他自然也不会晓得,在汤向转向台面行动前,就陆续删了仇盛意、赵若晨这种朋友。
他宁愿认为是来不及浏览到这两个名字。
看着和他一起窝在沙发上,翻着手机办公的汤向,提了句:「来我家吃个饭吧,我爸妈都挺想你的。」
汤向只是笑:「等事情都结束了,想去哪就去哪。」
但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汤向不是在过日子,是在变相掘自己的坟,一下b一下狠。
除去社交问题,梦魇频次也增高不少,工作时间却拉长,连吃止痛药的习惯也不知何时染上的。
他必须做点什麽,突破对方的界线。
这天,傍晚六点半,讯息弹出来的时候,汤向坐在公园矮墙上,看那些毛茸茸的畜生被两脚异兽系着x背、项圈四处遛弯,不自觉地笑,眼神柔和,姿态放松。
周江承:「人呢?回来吃饭,我妈特地煮的,怕我俩太忙了不知道照顾自己。」
他看了一眼,没急着回,把手机收进口袋。风轻轻吹过,他低下头,脚下的草被压得东倒西歪。
走进电梯,电梯门缓缓关上,他才慢吞吞打出一句话。每个字都老老实实敲了该有的注音和声调,最後输入标点的指尖,都显得格外郑重其事。
「阿姨和叔叔还好吗?」
要按下送出键的那瞬间,他忽然觉得那几个字像是砸进水面的小石子,在心口泛出一圈圈难以止息的涟漪。
他开了车往周家铝业的方向去了。
站在那栋熟悉的建筑外,只是远远望着。窗户里亮着灯,玻璃後的剪影模糊,隐约有饭菜香飘散出来。
他低下头,在路灯底下,影子长长地落在斑驳的墙上。
那些日子,彷佛是上辈子的事。
删除输入栏里的文字,b抹去记忆简单得多,他信手拈来、熟能生巧。
回到住所时,晚了些。屋里没开大灯,只开着厨房那盏小h灯。
周江承备好了乾净衣物,让他赶紧去洗洗,饭菜都凉了。
袋子里是三个大小形状都不同的保鲜盒,还有一张便利贴,字T豪迈,是阿姨的笔迹:「丝瓜不放姜、没加盐。Jx剥了皮。豆腐我可是真乾煎什麽都没加。有空就来家里坐坐。」末了还画了个笑脸。
汤向看着那些无形中写着自己名字的客制化菜单:「……你好意思啊?」
「自己爸妈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他们可臭P的,说是手艺好,怎麽弄都好吃,难不倒他们。你看看,这可是他们自己琢磨出来的菜sE。」
汤向顺手撕了那张纸,贴在桌面一角。周江承瞥了眼,只是笑笑没说什麽。
丝瓜汤入口时,b预期还烫,他抬头玩笑着质问周江承:「这叫凉了?」
周江承一脸不赖我的笑:「我哪知道我妈的保温罐那麽强啊。」
他咬了一口豆腐,细细嚼着。後来J丝r0U饭、丝瓜汤,一样没剩都吃完了,却一句话没再说。
周江承默默地替他收拾,用行动请他滚一边凉快。
睡前,周江承瞄了眼桌角那小纸条,发现原本的文字後,被加了字,凑近一看,是汤向一笔一划端正的字迹:谢谢。
他发现什麽宝贝一样,嘴角上扬、眼尾下弯,堆成满足的笑,那人当时专注刻字的画面浮现在前。
那张便利贴就这样安静地待着,化为家的第一盏引路灯。
半夜醒来,周江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x口一闷。他下意识侧头,身边空了。他起身去往浴室外。
一阵细碎的呕吐声自里头传来,他想开门但旋不开,又是反锁的。
「汤向?」他低声唤。
里头的人没有回话,只是断断续续地在吐。胃底有什麽东西无止尽地翻涌上来,吐得没完没了。
他匆匆去拿钥匙。
门一打开,一GU闷热的Sh气与铁锈般的腥味扑面而来,混着胃酸的刺鼻。
不声不响的cH0U风机x1纳得费劲,犹然撼动不了固守的胶着。
汤向缩在马桶边,伏在地上,汗Sh得发丝贴着额颊,面无血sE到发青,甚至唇sE发紫。
「汤向……」周江承蹲下去扶起他,才发现他的T温高得异常。
「我缓缓……」汤向抬手要搭住他,却一下没了力,瘫软在他身上,喘息着。
他严重发烧,又冷得发抖,整副躯壳如同燃烧过後的余烬。
「我带你去医院。」
「不去。」汤向连看都不看他,气若游丝的声音偏落得果断。
「汤向!」
汤向没有回答,只是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漠然地计算着能不能撑到明天。或者,到此为止,也可以。
周江承不和他争,想先让他起身,对方依然一点力气都没有。他替他擦乾满身的汗、换好衣服。这些动作他做得极慢极轻,深怕多施一分力,这个人身上的痛就多一分。
他从没有这麽害怕过——怕一个人Si在他面前。
常常汤向梦魇醒来,都吐得严重,尤其会躲周江承,恐惧与他接触时。
还记得第一次面对那样的汤向,心疼、无助又愤怒。
到底经历了什麽,才会如此?为什麽即便认出了是他,也会害怕?到底是谁让汤向变成这样?
他气愤不已却束手无策。
几度言语和肢T的试探关心,换来的都是汤向更强烈的抗拒和战栗,他只能b迫自己消失在对方的警戒范围。等到汤向静得跟Si了一样,他才敢接近,一点一点收拾残局。
可是这一次的汤向状态不对,b起心理上,生理上的恶化到了无法忽视的程度。
「去医院,汤向,我陪你。」
汤向看着他的眼睛竟带着冷漠与疏离:「我说了不去。」
「不挂急诊不住院,做个检查就好行不行?」周江承根本在求他。
他不知何时找回了力气,y是推开周江承的双臂,没有心软,毫不妥协,是一种由内而外的倦怠与彻底的决裂。
周江承失神地唤了声:「汤向?」
汤向迳直走向衣帽间,输入了密码。
周江承知道他拒绝G0u通,还打算躲起来,着急地快步跟上,挡在门前,抱住了他:「不去,我们不去。该睡了,回房。」
汤向的眼神没变,要挣开他。
「你要是不跟我回房,」周江承咬牙,SiSi箍着手,却保持着一定的松紧,不敢压迫:「我就睡你门外。」
汤向没动,只是站着,不做应答。
周江承停了很久,等着怀里的人冷静下来,才开口:「回房?」
汤向不发一语,没有反抗。
他被带回房间,整个人散得像是被浪打碎在岸上。周江承抱他到床央,靠着柜子,拉好棉被,看他安定下来,又要起身。
汤向把头埋进他颈窝,不让他走。
「我去倒水。」他说。
汤向把重心往他身上放,被子滑下一角,肩颈一凉,又是一阵哆嗦。
周江承替他裹好被子,顺势环住他,疲惫而克制地回应那份依赖,柔和中透着坚定:「我不会走。」
他低下头,下巴轻轻抵在汤向头上,一只手一下一下稳稳地抚过上臂、肩胛和後心,一只手则托抚着头颈。
黑暗寂静之中,汤向的微颤和与疼痛对抗的滞涩呼x1,在他怀里不断执行,无法被抚慰消弭。
这些细碎的生理反应,一点一滴落在他心上,b雨重,b雪冷。
「我做不到。」汤向呓语般地说起话来。
他静静听着。
「我连医院都不敢去……」被胃酸灼伤的声带,勉力挤出的嗓音嘶哑破碎:「……更别说照胃镜了。」
他的心同那一字一句越绞越紧。
「所谓无痛更是荒唐。」汤向说着自己笑了。
荒唐的是此时的他,多想把对世界再难信任的汤向,拥进T内,隔绝一切。
即使他不知道现在的汤向究竟长成了什麽样的大人,哪怕汤向可能伤害过其他人。
他只知道,汤向的苦痛是真实的,他的心疼是真切的。
汤向没再说话,乖巧地靠在锁骨上,气息烫得离谱,肌r0U的cH0U蓄没完没了。
房里的静谧造访得唐突。
桌角的便利贴仍在那里——
明知不可能,周江承还是想了「如果」。如果能让汤向一直活在这一餐、一纸便笺、一句谢谢的时间里,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