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全亮,广场边的石板已经温了一层淡淡的白。公会外的集合点停着一辆两轮补给车,车身刷着榆川领的记号,车夫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头,肩上搭着粗布披巾,驴子名叫枣子。他核对纸本与公会单据:「到东北矿坑外围,两个站点,半途过樽溪桥。回签两枚,晚前返城。」
顾梨音把时间、站点和返签写进小册;林浅汐把方向钉×2与钉帽确认在手,刻度锚片仍绑在铜牌後;吴晴试了两遍梯绳结;陈曜把剑带位置调到不妨碍奔跑的角度。出发前,浅汐照惯例召骷髅剑士×2——一号前探半步,二号左护,距离车轮两步,魂缝线在晨光里一闪一闪。
「路上少说话,别喂枣子吃你们的乾粮。」车夫像念夜巡规矩那样念他的路规,「过桥慢,遇坡下车,遇尘遮目停,遇人让路,遇狼——」他看了一眼两具骷髅,「咳,遇狼不追。」
队形很快落定:前排晴子与曜护路,中线补给车与两骷髅,後线弓与汐。顾梨音斜背弓,先把风脉铺成一条很细的带,沿着车侧延伸出去,风把尘往边上托,视线清爽。浅汐备着冰霜牵引,不为战,只为「黏住」可能打滑的斜坡。
出城门,田埂晒着cHa0气。第一个里标前,盾尖轻轻碰了两下——叩路。吴晴的节奏稳,像昨晚夜巡时点绳的节拍。树影还长,路肩有新车辙,石块翻成亮白的面,枣子偶尔甩尾,车夫用舌头打了个「啵」,它就安分了。
樽溪桥b想像中窄,一次只能过一车。桥面有几块木板换得不漂亮,钉头外露。顾梨音先过,蹲下检查钉面;浅汐在桥头钉下第一枚方向钉,按上钉帽,薄片的指针稳稳指着来路。「退路有了。」她低声。两具骷髅换到桥中央护位,圆盾外撑,短弯刀斜指水面。车轮碾过钉头的时候,发出一声不悦的「罗」,枣子耳朵动了一下,又稳住了。过桥後,顾梨音把钉子号记在小册:#1樽溪南岸。
再往前是碎坡,碎石在鞋底发脆,坡上的灌木有野狗翻过的痕迹。第一声低嚎从右侧土坎传来,两只歪尾狼探头,身形瘦,尾巴歪成不自然的角。它们没有立刻扑,只在风里试味道。
「不追。」顾梨音先把箭搭在弦上,不放;浅汐把风脉向右轻轻一推,让她们的味道顺坡拐走。同时,她把冰霜在坡面点了三个指甲大小的小点——不是圈,是「滑钉」,让狼的第一步不那麽稳。歪尾狼确实试了第一步,脚掌一滑,重心前倾,反倒让它们退了两步。吴晴只抬了抬盾,没有追,曜握剑不拔。车夫发出一声b刚才更低的「啵」,枣子照旧稳。两只狼很快放弃,嗅了嗅风,回坡。
「记不追。」顾梨音在册边写了四个小字。她没有收弓,只把弓稍稍落低。浅汐心里那两盏小灯稳稳亮着,骷髅的步伐像量过一样,护住轮距外两步刚刚好。
第一站点是一段凹地的补给棚,棚檐下挂着矿灯,角落堆着木桩与麻绳。站长是个中年nV人,皮肤晒得像熟麦穗,她看单据、核对箱号,拍了拍箱板:「这批是钉帽与油,那批是手套与矿盐。你们把签章带回去。」她在薄木片上按了红印,交给顾梨音,又看了两眼那两具骷髅,挑眉:「白货穿得挺合身。魂缝做过?」
「做过。」浅汐答,「解除用温水和盐。」她重复矮人的话,站长点头,「记得就好。午後风大,过谷口时贴左,右侧松土。」
谷口的风果然陡了半级。碎石与灰沙一起跑,人的眼睛会忍不住眯起。顾梨音把风脉缩成一条,专给车夫和枣子用;浅汐第一次在大白天用了一点火——不是攻击,是把一条油布条的边缘烘乾,绑在车侧做飘带,让车夫在侧风里判风向。火花小且收,烘完立刻掐灭。
谷口过後是乾河床。樽溪上游改道,河床露出白石与沉沙,路面好看不好走。以往有一座小木桥,现下半段被冲垮了,只剩两根桥梁露出断端。站在河床边,枣子不愿意下,打了两声喷嚏。
「走河底,靠左,先人过。」车夫把披巾勒紧,照他的路规。浅汐在河床入口钉下第二枚方向钉,针片指向刚才的谷口。「退路。」她往回看了一眼,针片上的亮光在日头下像一个安静的点。
她们把绳结换了个用法:车牵绳从车前横向拴到晴子与曜的腰扣,两人不拉车,只在车偏时给一个「提示」角度。顾梨音在更远处先走几步,试踩,找到能承重的石块再招手。浅汐则把冰霜缩到最小,点在车轮将要碾过的石缝上做「咬轮」——像给轮胎一个要咬住的边。枣子试探X踩下第一步,鞋钉抓牢,车轮顺着「咬轮」过一块再过一块。腰间的车牵绳偶尔拉一下,方向就纠回来。
过了最深的那个洼点,大家才把各自的呼x1真正放慢。顾梨音从袋子里掏出一小块麦饼,掰一半给枣子,自己咬一口。车夫看见,装作没看见,嘴角却歪了一下。浅汐回头看方向钉,针片仍指向来路,像一条细绳拉在心口。
第二站点在矿坑外围的简易屋旁,监工名叫卡里欧,鼻梁上有一道旧伤。他把货一箱箱点过,末了才抬头:「深部今早有坍塌前兆,临时封锁。你们这队只到外围,别往里看热闹。有人总Ai凑近看,石头不认人。」他把回签「啪」地一盖,又压低声音,「前几天有队说看见一头岩隙蜥的影子在里头游,别信也别不信,反正不关你们今天的事。」
浅汐把这几句话原封记下,後面加了个括号:「不关今天」。晴子借了站点的水,给护手里面打Sh,手背立刻舒服一些;陈曜问监工能不能看一眼矿图的外围路线,卡里欧把一张染汗的布图摊开,指了三处常见落石点。「回去路上,这里贴内,那里速过,不是快,是不停。」
回程在午後。谷口的风更直,河床因为日头烤过反而更黏,轮的咬合容易。过了河床再上碎坡,一行人走得顺,直到山腰处传来一声不合常理的「咔」。
不是狼,是石头。坡上有一块掌大落石先滚下来,接着是几粒拳头大小的碎块。不是大崩,但足以让车翻。吴晴第一反应是「盾上」,人已在车侧;陈曜没有拔刀——他用刀鞘挡住一颗要打在车轴上的小石,鞘背「叮」地一声,把石头带偏;两具骷髅同时抬盾,像练过一样在车与坡面之间搭了一片斜面。顾梨音没有S,她用风脉把空气往斜上引,让细砂的落势被抬高半寸,落点就差了半步。
浅汐的冰霜这时派不上黏地的用场,她改用冰霜点去「粘」那颗要打在驴腿旁的石子,让它落地那一瞬的第一跳变成不跳。石子沉了一沉,擦过护腿,掉到路边。
「停——」车夫的规矩在最後把一切收住。落石只持续了十几秒,坡上的松土安静下来。大家这时才把刚才多出来的那一口气吐出去。车夫回过头,「你们不追,不错。」他用同一个语气褒奖与规矩。
顾梨音去坡边看落石源头,没有二次危险,回到路中,抬手:「过。」队形重新走起,步子b刚才更稳了半格——不是更快,是更知道每一步放哪里。
回到樽溪桥南岸,浅汐把第一枚方向钉拔下,收进布袋。「回收退十铜。」她小声念,像对自己的帐本说话。过桥後,乾河床那枚也同样回收。两枚钉的针片在袋中碰撞,发出很轻的金属声,像提醒:路不是白走的,路标要还。
入城前,顾梨音把小册翻出来,再把今日的三条写在最後:
不追:狼与落石皆然。
咬轮:河床石缝,冰点做边。
牵绳提示:车牵绳只给角度,不y拉。
公会结算很简单:签章两枚、货单回收、车夫盖了到达印。接待JiNg灵瞟了一眼他们的鞋沿与车轮,鞋沿没有泥厚,车轮没有怪伤,笑容是真的:「护送完成。每人铜币三十五,评分各+1。」
她又补了一句,「你们的D级印还新,两周续审别忘了。深部今天封锁就好,别往那边看风景。」语气像每天说很多次,但她还是看了浅汐一眼,「你们四个的节奏……像队伍了。」
座位边,车夫把枣子的颈带松开,拍拍它的脖子,「不追。」他又对四人点头:像一个很少表达的人,乾脆地承认了一件事——这趟他省心。
散场後,四个人照旧在侧院的木桌边擦装备。吴晴把护手里的汗水拧掉,笑:「今天盾终於挡对地方。」陈曜低头m0了m0剑鞘背上的新凹痕,没有得意,只在鞘背贴上了一段布:「下次要更早看坡。」顾梨音把箭羽一支支清点,确定没有磨毛,再把钉帽剩余量记上。
浅汐把小册翻回「目标灵魂」那一页,原来的两行「挡线型」「控场型」旁各自画了一个小小的「□」。她又在「挡线型」下补了更细的字:车队护位/斜坡挡落/面积型。她没有写名字,她还不急——两格的重量她不想只靠故事听来决定,她要靠路。
她把刻度锚片取出来放掌心,针片很轻地晃,像在记今天河床上那些不够直的步伐。她忽然明白矮人说「玩玩」的意思——它不是指南针,它像把「你走路的习惯」写下来,久了看,就知道哪里老是偏。
晚饭前,大家决了明天「休半天」——不接任务,回锻铁街把盾面补铆,顺带还矮人的那块锚片,问问他有没有新的小玩意儿。吴晴说她要去看「腿甲防滑铆」,陈曜要去问「剑背护木」。顾梨音眯眼笑:「我去买米粉笔,b灰粉笔耐cHa0。」
回客栈的路上,晚风把烤r0U香从巷口推过来,钟楼敲了六下,间隔还是那麽长。林浅汐把铜牌往x口里一收,金属贴着锚片,冰冰的;她在心里把今天的四个字又念了一遍——不追、咬轮、提示、回收。
——第六天,评分又加了一点。不是因为打了多少,而是因为把路走对。下一步,先把手和脚都留在对的位置上,其他的,自然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