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朝生
胥黎还记得一句话,也许再过一次他二十三年的人生一次他依然会记得刻骨铭心。
「喂?何纤行?」
「嗯,我家来了不速之客。」
「……几点?」
「……我到对面的小七等你,可以吗?」
早上七点。
这算是胥黎这几个月来第一次这麽有规律的生活。他一早就被晨光懵了一眼,想也没多想的拉上帘子。很亮。他简单在家里吃过一些吐司後,还是乖乖的打开橱柜,吞下已经很久没吃的药。
坐在沙发上等待时间到来的时光并不陌生。他从以前就是这样了……也许吧?他已经忘了很久要怎麽生活。
临走前,他还是忍不住往客房未完全关起的细小门缝探眼。
啊,真的不是自己在做梦。也许梦境更美,会带给他更多,这说不过也只是现实,不存在他的现实。
胥黎终究别开了视线。
他几乎用一辈子的力气才不去Ai这个人,然而,他怎麽却在他最不堪的时候回来了呢?
胥黎在桌上留了纸条,只说了他去上班。
现实太残酷,他没敢再告诉更多。
七点半。
他把自己打理妥当再到大楼对街的小七坐在外头长椅上等何纤行。
十一月的这个时候甚冷。
他看着在屋檐外开始吁吁吹出白雪的风,带来了Y冷、带去的温暖。胥黎的神智坠落在一片开始落的白茫茫的雪花之中,一片一片又一片的从天空中的虚寂静静得往下落去,直至被来往的人们踩踏而过。
包着手套的手忍不住动了又动,被冷而僵住了。
「嘿,小哥,等谁呢?」
此时上前搭讪的人破坏了胥黎赏雪的兴致。他冷淡着一双被雪封存的眼,朦朦胧胧的看着置在腿间、徐徐蜿蜒出白雾的咖啡,最後被熏了一眼睛的热气,红着眼眶看向陌生人。
「等人,看不出来?」
陌生人听见他不甚友善的语气後笑笑:「等谁呢?」
胥黎的眼睛瞬间雾了,连思绪都跟着飘散在一片雪花纷飞之後,当他抬头看向一片灰茫茫的天空後,蓦地笑了。
「……等一个不曾为我驻足的人。」
过了许久他才发现陌生人早已离去。就像生命中的过客,来来去去,从不会谁停留。
——除非是对自己有利益的,对吧?
「胥黎!」匆匆从驾驶座下车的男人向他快步走来,嘴里吐着一圈圈白烟。
「这麽冷,怎麽不进去里面等?」
胥黎扯着嘴角笑道:「没关系,也没等很久。」
「来,快上车。」何纤行在他虚冷的脖子上圈上一条毛线织的柔软围巾,牵着他冻僵的手往车上带。
车上他们双双无语,直到何纤行开口,「你家……是怎麽回事?」
没。胥黎用很淡很淡的语气说,「来了一个很久没见的人。」
再度沉默。
「……你还好吗?」
胥黎笑眯眯:「很好呀。」
何纤行用余光撇了他一眼。
他从来就看不懂他,像迷一般的孩子最令人动心,何纤行老早在将视线撞进他一眼的迷蒙时就知道这个对他来说还尚是个孩子的男孩有着什麽样的秘密,而男孩子守着的秘密便是他最想知道的,这个看似淡漠的男孩子在他意料之内有着一颗温柔却已经残破不堪的心,即便循循善诱依然旧留原本而害怕更多或是创造更美。
男孩子从不讲更多关於自己的事情,最多就是目前自己一个人居住,还有目前经济状况不佳。而这刚好何纤行早就在观察过他时就大概知道的事。男孩在怎麽冷或是热的时候都依旧是步行,清凉的短袖短K或是天冷时穿的保暖衣物看到的永远都是那几件,从来不会再多。
你没想过好好找个工作吗。那时候他开口问了男孩子——在他最狼狈、一身都是不明YeT还羞耻的大开双腿的时候,他亲眼看见男孩原本就濡Sh的双眼瞬间掉下几颗断线的泪滴。照着晕h暧昧的灯光,男孩别开视线,摇摇头,抿着红唇低哑的说了句快点。
何纤行醒过来的时候发现男孩子并没有握着钱一走了之,反而孤独着一抹白皙脆弱的背影,背着他残弱的吐着清浅均匀的呼x1。
他看见男孩子的皮夹内存放着几张百元发票,藏在纷乱、而且全是便利商店的发票里还有一张被折的破烂的照片。
照片里的男孩子yAn光又朝气,完全无法联想成和现在是同一个人,yAn光普照的同时,还有另一个人在他身旁挽着他纤细的腰肢,整个照片里的氛围美好的像是刚好笼罩在彩虹里的泡泡一样,易碎却瞬息YAn丽。
下了车,何纤行握了握胥黎纤柔的手,没理会他微不足道的撑扎,那片刻的反抗像是早已知道无能却依然下意识反抗的心态,就算那不能改变一点什麽。欺骗自己一般,胥黎抿紧发白的唇,压下心头一紧的敏感,任由何纤行牵着他进入他的公司。
「看看电视吧?你家是不是没有电视?」何纤行抖了一身的雪花翩翩,无视胥黎的婉拒执意帮他整理一下後对他说,领着他坐到真皮沙发上,看见他小心翼翼的危襟正坐时笑了出来,说句不用这麽紧张啦,这里只会有我而已。
何纤行在A国算是数一数二的电力公司里当总经理,胥黎听说他在这一段路上也算是吃了不少苦,毕竟他并不是什麽豪门出身,学历也不高不低的,但就凭着一口好口才和俐落的做事、领导能力让他得以鹤立J群。
「……」
他并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不堪的那一面,这就是他从骨子里就根深蒂固的傲气,就算再怎麽卑微的生存他也从不会流露出任何一点会让别人产生出怜悯的情绪。
跟在何纤行身边一个早上全都是在看电视。从没看过电视的他带着一点闪闪亮亮的神sE用遥控器转台。
「胥黎。」何纤行放下手边刚做到一段落的工作,走到他身旁小斜倾着身子,看着他说话。
胥黎刚从连续剧里夸张的笑声中回到现实,难免有些惊吓,快速转过头时的表情让何纤行忍不住笑了。
「中午了,出去吃个午饭。」
老实说,胥黎会在他有些脆弱、不安的时候找上他,甚至跟他搭在一起这麽久,他真的很开心,心情好的连片片从虚无天空中洒下的雪花都觉得美丽。
胥黎顺从的跟着站起身,温吞被动的穿上毛皮大衣。
何纤行看了那件破旧不堪的衣服,顿时皱起秀眉:「这件等等丢了,我帮你再买一件……而且这个保暖吗?」
胥黎闻言也低头看向自己已经穿了很久的衣服。不知道从何时就陪伴着自己度过多少个冬季呢?
他笑了笑:「不用,这间穿着合身,而且也还没坏。」
何纤行不信的眨眨眼睛,半有几分嘲笑的意味。
他就是太念旧吧?
而且就是这麽念旧才叫做犯贱。
出门饱饱的吃了一顿大餐,胥黎发现自己太久没吃这麽豪华的食物,还在吃完过後的餐厅的卫生间里拉了很久的肚子,不知究竟是食物不乾净还是自己肠胃有问题。
「好吃吗?」
好吃吗?
看似平凡的问候,对胥黎还说一点也不平凡。
从何时起他就早已不在乎自己究竟吃了什麽或是到底有没有吃?
可有可无。对他来说吃饭就是这麽一件事,不仅仅是因为曾有一段时间他根本没钱吃饭,更多是他根本没把吃饭这回事放在自己的日常里。
「……我下午没工作了。」
胥黎不信的看向高了他至少十五公分的何纤行。
累了吗?他说,「下午去哪里走走?」
他笑着摇摇头,说:「不……累了。」
是的,他累了,光这几个小时的活动就够他折腾几个半月。况且家里也许还有个令他头疼的人。
胥黎抿抿嘴,唇被他抿的红润起来。
「……那个,我今天可以跟你住吗?」
「……」何纤行愣的看向他,而後是满脸的惊讶。
「……欸?」
——无疾而终的美好便是回不去的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