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希望／消失〉
两人的假期结束之後，林昊俞收到纪律凡的讯息，他竟然主动说还是希望林昊俞能回到团队，这样的发展有一小部分在林昊俞的猜想中，他想，自己终於走到了这一步。
他是因为阙琘析才得到现在的工作，但是，现在却是因为自己的才华，工作才失而复得。
在收到纪律凡的讯息时，林昊俞回想起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忍不住热泪盈眶，他与阙琘析依偎在一起，仔细品嚐得来不易的一切。
时间过得很快，这天处於春夏间的季节交替，迎来初夏却还有些凉冷的夜里，林昊俞梦见了父亲林见贤离开的时候。
那天林昊俞才刚满十岁，他记得很清楚，因为林见贤为他买了蛋糕庆祝生日。
如同他的笑话所说的，八岁回到家的林昊俞发现家中多了一对双胞胎弟妹，他觉得自己的生活被瓜分，突然冒出的林羽庭与林浩然占据了该属於他的关Ai大半，两年以来，林昊俞没有一天想着自己为什麽会在这里。
他生日的时候蛋糕需要分给弟妹，甚至是蛋糕上的罐头蜜桃、凤梨都不再属於他，他必须要让给弟妹，明明是他的生日。
接着双胞胎的生日到时，他们会得到两个蛋糕，虽然有两个蛋糕，但是蛋糕上的水果依然不是他的。
家里为什麽还有他的位置？他不属於这个家，不是吗？
可是这天，林见贤将蛋糕上的水果全给了林昊俞，并且告诉他：「昊俞，爸爸好Ai你。」
林昊俞第一次听到林见贤如此说，他瞪大眼睛，忽然觉得家中也不是都没有自己的位置。
现在，他就在林见贤的心中有了一个小小的位置。
看着桌上的蛋糕，林昊俞闭上眼睛，呼气吹熄蜡烛，许了三个愿望。
「第一个愿望我希望我的笑话越来越好笑。」如此说的林昊俞被自己的荒唐咯咯逗笑，第二个愿望我希望爸爸妈妈相亲相Ai，第三个愿望我希望……。」
林昊俞不记得他的第三个愿望，总之必定与他的第一个愿望一样无关紧要与莫名其妙，到底谁会把「笑话好笑」当作愿望？
他将愿望说完便见到杨美铃困惑的眼神，她一直不希望林昊俞将「讲笑话」当作志向，她不只一次说过这样让她很丢脸。
家长的教学观摩日时，其他孩子分享的不是诸如律师、医师、检察官、法官等等的伟大想望，林昊俞居然是想当个谐星。
杨美铃无法理解靠笑话表演的工作还有种叫做脱口秀艺人，她认为林昊俞想做的事情与谐星无异，而那个时代的谐星多数无非是靠着低级与下流的表演混口饭吃。
像林昊俞这样的孩子可以做的工作有很多，绝不可能只有谐星一途。
於是当她再度亲耳听见林昊俞的愿望竟然未变时，不由得深感困惑。
林见贤听闻，并未如同杨美铃那般反应，而是一边大笑一边搓着林昊俞的头顶。
蛋糕前的林羽庭笑得像个傻子，「最喜欢哥哥的笑话。」
林浩然则低着头，「随便。」
林昊俞满怀雀跃看着自己的盘子多了许多糖渍水果，双眼发亮，那是第一次他觉得自己b弟妹还要幸福。
凌晨三点，林昊俞自睡梦中被摇醒，他睡眼惺忪，迷茫的视线看向眼前已是一团黑雾的林见贤。
「……爸爸？」他轻声唤道。
林见贤将食指放在人中，「嘘──，爸爸要走了，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哪里？工作吗？」
「对啊，工作。」
「什麽时候回来？」
「我也不知道，但我只告诉你我要去工作的事情，你不可以跟任何人说，好吗？」
「妈妈也不能说？」
「对，妈妈也不能说，我要给她惊喜，所以这是我们的秘密。」
林昊俞还半睡半醒，不太清楚林见贤的意思，顿了许久，说道：「好吧，我知道了。」
「我会打电话给你喔，要继续讲笑话喔，爸爸最喜欢昊俞的笑话了，有一天，爸爸会成为你的观众，我会帮你加油。」
「……真的吗？」
林见贤点点头，「真的，男子汉大丈夫绝不食言，爸爸会去看你的表演。」
「……好。」林昊俞回道，感受到林见贤抚m0在他眼皮的指尖，沉沉睡了过去。
隔日一早，林见贤便没有出现在家中，全家上下都认为这是当然，林见贤有正当工作，没有人觉得他是无故消失，只有林昊俞知道实情。
可在睡眼惺忪时发生的事情是真的吗？林昊俞一整天都无法专心，不断思考凌晨发生的事究竟是真是假。
下课钟响，林昊俞迫不及待背上书包冲回家中，他想确认凌晨发生的事情，可映入眼帘的是杨美铃横躺在沙发上不断cH0U动，口吐白沫。
一瞬间，林昊俞感觉到自己的血Ye凝滞，他僵y地移动脚步至电话旁，可电话拨不出去，视线缓慢扫过一遍後，发现电话线已被剪断。
林昊俞只好迈开步伐前往邻居家借用电话。
那天也是春夏的交接，春天进入尾声，取而代之的是拥有晒得会烫人的沙滩与海的夏季。
过了一段时间，林昊俞才知道林见贤欠了地下钱庄一PGU债後跑路，债务得由杨美铃偿还，具T的金额林昊俞并不知道，他只知道从那天开始，杨美铃就再也没有带过他们到彰化的海边游玩。
林昊俞T验过沙滩与海的炙热，他曾经带着弟弟妹妹前往海边，光脚踩在泥泞的沙滩上，沙滩很热，非常地热，海风伴随着生物的腥臭扑面而来，阵阵海cHa0打在三人光lU0的小腿上，海水竟是烫的。
他以为杨美铃说热是事实，可她却前往没有冷气、只有工业大电扇的雨伞工厂打工。
而林昊俞为什麽知道，是因为他亲眼见过杨美铃汗流浃背的样子，她应该要穿着T面、拿着粉笔与书在安静的教室中教授知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整身脏W，一根一根地为雨伞骨凿开机关小洞。
当杨美铃看见林昊俞时，她招手要他过去，那是林昊俞第一次见到母亲不再严肃，而是温柔地笑。
林昊俞如同先前面对她一样战战兢兢来到面前、以为杨美铃打算责备他，可杨美铃却紧紧抱住林昊俞，以他从未听过的声调说道：「昊俞，答应妈妈，以後不要让我丢脸好吗？」
林昊俞感觉到喉咙中有GU难以言喻的感受，「……嗯，我知道了。」
「真的知道我说的意思吗？」
林昊俞很聪明，也知道杨美铃在说什麽，她在说成为「谐星的事情」。
顿了顿，林昊俞也只能点点头，闷闷地「嗯。」了一声，不知道算不算是回答，或是当作答应可怜的杨美铃。
他觉得杨美铃很可怜，是打从心里这样觉得，於是林昊俞几度想将真相说出口，他辗转反侧，每当看着母亲撕心裂肺时便那样觉得，但是他不行，几度动摇之下，他还是选择遵从自己那颗想要保密的心。
直到杨美铃出院，他依然没有说出口。
最後，林昊俞与林见贤之间的秘密竟是林羽庭说出口的。
时间是在暑假将要接近尾声，当林昊俞窝在同学家打完电玩返家後，见到林羽庭贼头贼脑地歪嘴笑着，她的皮肤天生黑，加上四肢奇长躯g却长得不符b例，露齿笑时露出的一排亮牙往往令林昊俞想起那时代经常出现在电视上的募款节目。
「请大家帮帮非洲深陷苦难中的孩子们。」
眼前的林羽庭便像节目中获得帮助的孩子们其中之一，笑得极其满足又贪婪，嘴上讲着「谢谢」眼神却在说「再给我多一点」。
林昊俞甫一踏进门，林羽庭便靠了过来，「哥哥，你再不讲我就帮你说了喔。」
林昊俞不解，挑起一边眉毛，「什麽意思？」
「爸爸也有来跟我说再见喔，我知道爸爸要去哪里。」
语毕，林昊俞的背脊彷佛被放上冰块，既冰又刺，而冰水顺着脊梁滑下，一道一道、一点一滴。
「我以为哥哥会跟妈妈说爸爸的事情，所以我一直忍着不说，没想到哥哥这麽久都没讲，我快急Si了，所以我今天就受不了啦，我刚刚跟妈妈说了喔，不客气。」
林羽庭笑得调皮，而林昊俞无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