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才华／伤人〉
林昊俞看着阙琘析离去的背影，他突然有些冲动去抱住她、告诉她自己也曾经陷入那样的境地过，没有灵感只是暂时的，终有一日可以获得改变，只需要放轻松享受当下。
但是他没有那麽做，他只是绞尽脑汁想笑话想逗阙琘析笑，那种如同偶像剧一般的行进方式不适合他，他是个说笑话的人，要说个笑话才像他，但是，他什麽也想不出来也说不出口。
阙琘析在手扶梯前回过头，温婉地笑了，林昊俞看着，脑中突然浮现出阙琘析坐在电脑前苦思的模样，栩栩如生。
那一天之後，一切开始朝着不同的方向前进。
林昊俞不知道这些变化从哪里开始，只知道，当他重新站在舞台上，讲起那些本该甜得蛀牙的故事时，他的笑话里已经混进了别的东西。
回到莎曼莎的暖场舞台，林昊俞的笑话逗得观众哈哈大笑，他正在高谈他与阙琘析相识的过程，铺陈阙琘析变成「孔雀」的原因，观众听得津津有味，林昊俞微笑看着，心中却长出了一个浩瀚大洞。
回想这一切，再再都令林昊俞觉得不可思议。
林昊俞走到摆着矿泉水的高脚椅旁，再度喝下一口矿泉水，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呃……，我刚刚说到哪里了？」
台下观众起哄闹道：「《灵媒选拔秀》那段！」
林昊俞调皮地笑了，「我在测试你们有没有在认真听，所以我故意问我刚刚说到哪里？其实我知道，《灵媒选拔秀》是我第一次尝到爆红的滋味，我怎麽可能会忘记？好的，我接下来就要讲这件事。但你们要提起JiNg神喔，毕竟接下来还有……」他抬起左手手腕的表，估计了下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耶！我真的很怕你们睡着，因为接下来有点烧脑，连我这个当事人也不知道怎麽回事。」
林昊俞来回踱着步，仔细思考着该从什麽地方开始说好。
未久，他说道：「我常常想，为什麽我总是叫她孔雀。因为她太漂亮吗？不全是。因为她骄傲吗？不对，她从来没对我高傲过。是因为我Ga0不懂她。」
「我身边的人，我以前喜欢的nV人，像J。不是贬义，就是……你知道的，牠们会乖乖走直线、会下蛋、会照时间打鸣。牠们是生活，是日常，是可以预测的节奏。但她不是，她会突然高飞，然後突然落地。会开心炫耀羽毛，然後又冷漠得像冰。她与其他nV人根本不是来自同一个动物园。」
「她有时候很Ai我，有时候又像根本不记得我名字。我现在笑话讲得再好，她也不一定会笑。以前我只抬起眼，她就笑了，好像她早就知道我要讲什麽。你说这不是读心术，是什麽？」
「所以她是孔雀。不是因为她华丽，而是因为她自由。我抓不住她，也不敢真驯服她。她活在自己的节奏里，她开门、开灯、开关才华，谁也说不准。我只能在台上把她讲成一个角sE，一段段切成段子，像解剖一只神秘生物一样，试着看懂她、笑着看懂她。」
说到这里，林昊俞停了下来，「我先说你们最关心的部分好了，怎麽样？我就是那种喜欢在电影首映之後马上暴雷的那种人，所以，我先说你们最关心的部分。」
「我们结婚第五年，我老婆突然变得很冷漠，像我学生时期住过的烂公寓旧热水器一样……不是自动加热那种，是那种上世纪留下来的古物，结婚之後我们住在新家，所以打开水龙头很自然地以为有热水，结果流出来的是去年冬天的恨意。」
观众们最喜欢林昊俞挖苦自己的自嘲，这段有九分，他心想。
「我说真的，以前我老婆跟我讲话像温泉，现在像冷冻库外送到门口，二十四小时全年无休冰镇我。结婚五周年那天，她送我一个礼物，卡片上写着：恭喜你，成功解锁单人模式。」
「我就在想，呃，可以不要吗？我b较想要我老婆回来。」
台下拍桌大笑，林昊俞还以为这段很难懂，幸好。
「有人说婚姻是Ai情的坟墓，我觉得这句话太对了，一点也没错，可是我进入坟墓的感受是taMadE我老婆变了一个人，一开始我想说她总有一天会好转，人家说世界上最便宜的是希望，像我这麽穷的表演者也只配拥有希望，只要一句加油、坚持下去，就能让你跟一个不Ai的人再继续生活五年，对，五年喔，我们结婚十年了，所以希望超级便宜，b跳楼下杀一折还划算。」
这次笑声少了一些，七分，林昊俞抬起脸，看着高挂於舞台上方的橙h灯光。
「太好了，我冷下来了，但其实我喜欢冷笑话，因为冷笑话跟我很像，听完之後大家都静静的，没人打破沉默，没人救场。就跟我生日一样。」
语毕，观众的笑声差点将屋顶掀翻，林昊俞重新握了下麦克风，「很好，我们继续把故事往下走吧，究竟通过笑话面试的林昊俞会怎样呢？」
掌声响起，林昊俞继续表演。
《灵媒选拔秀》录影当天，林昊俞今天穿了一身符合自己「失败贫穷脱口秀表演者」人设的衣服，他上半身穿着优衣库的黑sE圆领长袖上衣，外头套着从大学时期便在穿的旧墨绿格纹厚衬衫，下半身则是陈旧残破的牛仔K与鞋底快磨平的黑sE匡威鞋，当纪律凡看见他时，脸上漾开灿笑，朝着林昊俞b了个赞。
林昊俞尴尬一笑便被迎面而来的助理带进後台，一路上，林昊俞跟着助理穿过重重黑幕与杂乱无章的道具陈设，没头没脑问道：「……请问，阙小姐来了吗？」
他与阙琘析约好要在楼下等的，可直到快要压线，阙琘析还没现身。
助理头也不回，「应该等一下就来了吧？」
「……应该？她常常这样吗？」
那名助理站在一扇门前，抬手要林昊俞进房间梳化，并未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林昊俞见状只好扁嘴住口，弯腰走进房间的他看来有些憋屈，林昊俞很高，以前杨美玲常说他该去打篮球或是成为模特儿、明星，因为他有颀长的身板也有端正的脸蛋，可如今，林昊俞却成为一个「说笑话的人」。
林昊俞进入梳化间，里头不仅吵杂杂乱还烟雾弥漫，一群被请来做嘉宾的小艺人们无视规定尽情在房内x1菸饮酒，林昊俞挥开眼前一团烟雾，鞠躬假笑道：「各位好，我是林昊俞，请多指教。」
语毕，没有人理会他，林昊俞只好y着头皮找一张空椅子坐上，未久，一名不知哪里来的化妆师朝他脸上铺蜜粉喷定妆雾，话都没说上一句，林昊俞只管闭上眼睛。
阙琘析不在这里，林昊俞战战兢兢地像只小白兔。
他握紧手机，想着是否应该使用阙琘析不知道的联络方式联络她，心中滋长出不好的预感，或许他又被阙琘析封锁了。
化妆的nV孩以为林昊俞是因为节目紧张，随口说道：「放轻松，只是个风格智障的节目，没事的。」
林昊俞猛地睁开眼睛，「喔，没事，我只是在想阙小姐怎麽没来。」
「阙小姐？阙琘析？」
林昊俞点点头。
只见化妆师迅速地整理桌面，纤长十指灵活摆动，「她不是因为身T不好暂时退出编剧组了吗？还会来？」
「因为是她介绍我来的，所以我以为她也会来。」
「喔？她竟然会介绍人来？真意外，我以为她没有朋友呢。」
林昊俞不解，眉头蹙紧看着她。
化妆师拿起手机按着，「对了，我叫茉莉。」须臾，她递给林昊俞看萤幕内容。
那是阙琘析，可也不是阙琘析，之所以林昊俞这麽想是因为萤幕中的阙琘析在不知何处的某个角落站着，一身黑衣的她表情Y冷，目光锐利看着前方。
如同她大学时的模样。
她的才华会伤人，林昊俞在见到她的第一眼便如此觉得，这也可能是阙琘析低调的原因，她总穿深sE的衣服，可她一点也不黯淡。
林昊俞觉得她是孔雀，并不是因为她花枝招展，而是他Ga0不懂阙琘析。
茉莉滔滔不绝道：「节目组的人说她生病了需要休息，但我觉得她生病之後反而有了正常人的感觉，就像……」
林昊俞接下话，「就像变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