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版主网 > 玄幻小说 > 世界漏洞观察者 > 第4章:差分机里的幽灵
    黑暗、狭窄、积满灰尘。

    林默蜷缩在一间宽大的杂物间里,身後是几口蒙着防尘布的旧木箱,身前则是一排挂着厚重冬衣的衣架。衣物上樟脑丸和陈年羊毛的气味,混合着木材的朽气,构成了一种令人意外的、具有安全感的封闭气息。他像一只冬眠的动物,将自己藏匿於这个被遗忘的角落,贪婪地汲取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

    跟踪那位神秘绅士的过程b预想中要顺利。对方似乎对自己的安全极度自信,从未回头,也未曾留意过Y影中那个与环境融为一T的追随者。他最终进入了这栋位於城市上层区、名为「阿尔b恩塔」的豪华公寓。林默则利用对方开门的短暂间隙,以及自己对周遭环境的快速计算,如一缕轻烟般溜进了大楼的後勤通道。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他像一只幽灵,在管道与通风井构成的迷g0ng中穿行。他依靠「世界之痕」的指引,绕开了那些装有压力感应器的巡逻机械,最终找到了这间位於绅士公寓内部、几乎从不使用的杂物间。

    胃部的灼烧感已经被几块从厨房偷来的y面包和一杯凉水暂时压制下去。生理上的危机暂缓,林默那颗属於研究员的大脑便立刻重新占据了高地,开始以惊人的效率运转起来。

    他闭上双眼,隔绝了杂物间的昏暗。在他的意识深处,「绝对记忆」如同一个高X能的数据处理器,将他从坠落到这个世界开始,所收集到的所有碎片化信息全部调取出来,进行筛选、b对与重组。

    街道上行人的只言片语、店铺招牌上的文字、蒸汽载具驶过时溅起的报纸残片……无数看似无关的细节,在他的脑海中汇聚成一幅逐渐清晰的城市蓝图。

    「……听说了吗?‘齿师’议会又颁布了新的《时间配给法案》……」

    「……该Si的!我的‘工时’又被扣了!这个月别想给nV儿换一个新的发条心脏了……」

    「……‘蒸汽工团’的那些疯子又在下水道集会,迟早要被治安官的‘发条猎犬’一网打尽……」

    「……只要能得到一枚‘枢轴级’的JiNg密时钟,我就能申请进入上层区……」

    林默的眉头微微皱起。模型正在建立。

    这个城市,他暂且称之为「发条城」,其社会结构与一种被称为「JiNg密时钟」的物品紧密相连。这不仅仅是计时工具,更是一种身份、地位乃至生存权的象徵。统治阶级,被称为「齿师」,他们掌握着时钟的制造与分配技术。而社会的底层,那些被扣除「工时」、挣扎求生的人们,似乎形成了一个名为「蒸汽工团」的反抗组织。

    「工时」……林默咀嚼着这个词。它听起来不像是工作时间,更像是一种可以被量化、被剥夺的资源。或许,在这个世界,时间本身就是一种货币。你的生命,你的价值,都由你手腕上那枚时钟的JiNg度和剩余的「工时」来定义。这是一个何等JiNg妙而又残酷的社会达尔文主义模型。

    而支撑这一切运转的,是这座城市的能源核心——一个被所有市民敬畏地称为「永动之心」的巨大装置。

    「哐当……嘶……哐当……嘶……」

    那宏大而有节律的心跳声,即使隔着厚厚的墙壁,依旧清晰可辨。它为整座城市提供着看似无穷无尽的动力,驱动着数以亿计的齿轮,让蒸汽在h铜管道中永不停歇地奔流。

    但这也正是整个发条城最大的「世界之痕」所在。

    在林默的认知T系里,「永动机」是物理学上最基础、最明确的伪概念。它违背了热力学第一和第二定律,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逻辑悖论。然而,在这个世界,这个悖论却是构成现实的基石。一座城市,依靠一个不可能存在的东西来运转。

    这不是技术奇蹟,这是一个巨大的、随时可能崩溃的系统漏洞。

    林默能感觉到,那道贯穿全城、最为庞大、最为耀眼的金sE裂痕,其源头就来自於那颗所谓的「永动之心」。每一次心跳,裂痕都在扩大,整个世界的规则都在被这颗悖论之心不断侵蚀、扭曲。

    他必须靠近这个漏洞的核心,去理解它。这不仅是出於研究员的本能,更是求生的需要。在一个基於悖论的世界里,只有理解悖论,才能找到生存下去的规则。

    而他现在藏身的这间公寓,其主人,那位衣着考究的绅士,无疑是一位「齿师」,或者至少是与上层统治阶级有着密切联系的人物。他的家,就是一个绝佳的观测点。

    又在杂物间里待了不知多久,直到公寓外的光线彻底暗淡下去,城市的心跳声似乎也变得沉重了几分。林默估计那位绅士已经入睡,或者暂时离开了。他推开一丝门缝,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滑了出去。

    公寓的内部b他想像的还要奢华。地面铺着柔软的深红sE地毯,x1收了所有脚步声。墙壁上挂着的不是油画,而是一幅幅装裱在JiNg致相框里的复杂机械结构图。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雪茄、皮革和h铜保养油混合的味道。随处可见的自律机械,如银sE的蜘蛛般,在天花板的轨道上滑行,擦拭着每一个角落的灰尘。

    林末的目标很明确——书房。在任何一个文明T系中,书房都是主人思想与知识的汇集之地。

    他小心翼翼地绕过客厅中央那座巨大的落地摆钟,它的钟摆每一次晃动,都会让林默视野中的「世界之痕」产生一圈微弱的涟漪。这座钟,显然不仅仅是计时器,它更像是一个小型的规则稳定器,用自身的JiNg密逻辑,对抗着来自外界的混沌。

    书房的门是虚掩着的。林默屏住呼x1,从门缝向内窥探。

    这是一间被书架与机械包围的房间。桃心木制成的巨大书桌上,摆放着各种JiNg巧的测量仪器、图纸和模型。而占据了房间正中央的,是一台让他心跳都漏了一拍的庞然大物。

    那是一台差分机。

    无数根h铜连杆、数以万计的齿轮和凸轮,构成了一座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机械山峰。它高约两米,长达四米,无数的数字滚轮在机器的表面缓缓转动,发出清脆而富有节律的「咔哒」声。机器的一端,连接着一个巨大的纸带打印装置,另一端则通过数十根粗大的数据线缆,连接到墙壁深处。

    这台机器在运转。它在处理数据。

    林默的目光立刻被x1引了过去。因为在这台差气机的核心运算单元上,他看到了一道前所未见的、极其强烈的「世界之痕」。

    那道光痕不再是模糊的金sE丝线,它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犹如黑曜石般的深邃sE泽,边缘闪烁着不稳定的电弧状光芒。它像一道刻在机器灵魂上的伤疤,每一次齿轮咬合,每一次数据滚轮的跳动,都让这道伤疤扭曲、颤抖,彷佛随时会彻底撕裂。

    「公共数据处理终端……」林默的瞳孔微微收缩。他从桌上的几份文件中,辨认出了这台机器的用途。它并非主人的私人计算机,而是一个接入了城市公共数据网络的家用终端。它在实时处理着发条城的某种核心数据流。

    这就是节点。一个关键的逻辑节点。

    他全身的血Ye似乎都在这一刻沸腾了起来。饥饿、疲惫、恐惧,全都被一种纯粹的、近乎狂热的探究慾望所取代。他必须知道这道伤疤下面隐藏着什麽。

    林默缓步走近差分机,感受着它散发出的微弱热量和机油的气味。他伸出手,指尖悬停在机器的C作面板上。面板由一排排h铜拨杆和旋钮组成,用於输入指令和参数。

    他需要一个切入点,一个能触发这个漏洞的指令。

    「绝对记忆」再次启动。他回忆起那位绅士在进入公寓时,曾在门口的身份验证终端上输入过一串复杂的指令。那不仅仅是密码,更像是一种权限密钥。林默在脑海中完美复现了那串指令的每一个细节——拨杆的角度、旋钮的圈数、甚至是按下的顺序和时间间隔。

    他深x1一口气,将JiNg神力缓缓集中。视野中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唯有那道黑曜石般的「世界之痕」和C作面板上的拨杆清晰可见。

    「逻辑覆写初阶。」

    这一次的消耗远超以往任何一次。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像一块被拧乾的海绵,JiNg神力被疯狂地cH0U走,注入到指尖与那道「世界之痕」之间,建立起一道脆弱的桥梁。

    他的手指开始动了。

    第一个拨杆,向上推三十度。第二个旋钮,顺时针旋转两周半。第三个……他的动作行云流水,JiNg准得如同这台机器本身的一部分。他不仅仅是在模仿,更是在利用「逻辑覆写」,欺骗机器的底层判断机制,让它相信一个来自未授权用户的指令是合法的。

    当最後一个按钮被按下的瞬间,他感到一阵剧烈的JiNg神冲击,彷佛有人用锤子在他的太yAnx上狠狠敲了一下。他踉跄着後退一步,扶住书桌才没有倒下。

    差分机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尖啸。原本平稳运转的齿轮组突然开始疯狂地加速,连杆的撞击声变得杂乱无章,像一个突然发病的巨人。整台机器都在轻微地颤抖,表面的数字滚轮变成了一片片模糊的残影。

    成功了。他绕过了权限验证。

    但这还不够。他需要的不是让机器崩溃,而是让它吐露出秘密。

    林默强忍着头痛,再次集中残存的JiNg神力。他需要下达一个查询指令,一个本不该被执行的指令。他要查询什麽?不能是具T的数据,那样会立刻触发警报。他需要一个能利用机器自身逻辑漏洞的查询。

    一个悖论式的查询。

    他的目光扫过桌上的一份文件,标题是《核心逻辑熵值监控报告》。文件内容被加密了,但他记住了这个词——「熵」。在信息论中,熵代表着不确定X和混乱程度。

    有了。

    他再次伸出手,在另一块小型的指令输入板上,飞快地设置了一个新的查询任务:

    「查询:所有被定义为‘不可查询’且‘熵值异常’的系统日志。执行优先级:最高。错误处理:重复打印。」

    这是一个自相矛盾的指令。「不可查询」的定义本身就排除了查询的可能X。但他利用「逻辑覆写」,强行在这个指令後面附加了一个微小的、扭曲的逻辑条件:「如果指令矛盾,则视为系统最高优先级的纠错指令」。他将一个悖论,伪装成了系统的自我修复程序。

    这是他能想到的、对「世界之痕」最JiNg妙的利用。他不是在强行破坏规则,而是在规则的裂缝中,塞进了一个微小的、但足以引发连锁反应的楔子。

    差分机的尖啸声戛然而止。

    机器陷入了长达十几秒的Si寂。所有的齿轮都停止了转动,只有那道黑曜石般的裂痕在疯狂地闪烁,彷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激烈的内战。

    突然,「咔嗒」一声。

    与机器相连的纸带打印机猛地一震,开始以一种痉挛般的、断断续续的方式向前吐出纸带。

    林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凑上前去,双眼SiSi盯着那卷缓缓展开的纸带。

    上面没有任何正常的数据。只有一行又一行重复的、彷佛从数据深渊中打捞出来的残骸。那是一条被多次加密、多次删除,却又被这个悖论指令强行还原的信息碎片。由於数据的严重损毁,许多字符都变成了乱码,但林默的「绝对记忆」和分析能力,让他瞬间拼凑出了那句完整的话。

    **【警告:██逻辑熵值溢出,同步率低於7%。███协议崩溃倒计时……】**

    纸带还在不停地打印着同一行字,彷佛一个陷入Si循环的幽灵,在不断地重复着自己临Si前的最後一句话。

    警告:核心逻辑熵值溢出,同步率低於7%。

    警告:核心逻辑熵值溢出,同步率低於7%。

    警告:核心逻辑熵值溢出,同步率低於7%。

    林默的後背渗出了冷汗,但他的眼神却亮得吓人。

    猜想被证实了。

    这个世界,这座建立在「永动之心」这个巨大悖论上的发条城,它的根基正在崩溃。「核心逻辑熵值溢出」,意味着系统的混乱程度已经超过了阈值,规则正在失控。「同步率低於7%」,这或许意味着这个世界与它所依附的、更底层的宇宙法则之间的联系,已经微弱到了极点。它就像一个被病毒感染的程序,即将被主系统强制隔离或删除。

    这个世界,正在走向Si亡。而「永动之心」每一次看似供给能量的心跳,实际上都是在加速熵值的溢出,是敲响这个世界丧钟的声音。

    他终於触m0到了这个世界最深层的秘密,也触m0到了那冰冷的、令人绝望的真相。

    就在这时,公寓的大门处传来了钥匙cHa入锁孔的清脆声响。

    那位绅士,房子的主人,回来了。

    林默的瞳孔猛地一缩。他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抓起那段仍在打印的纸带,用最快的速度将其扯断,塞进口袋。然後,他以远超平日的敏捷,闪电般地重置了差分机上的指令面板,将一切恢复原状。

    差分机的齿轮重新开始平稳地运转,发出悦耳的「咔哒」声,彷佛刚才那阵疯狂的痉挛从未发生过。只有那道黑曜石般的「世界之痕」,似乎b之前又黯淡、又扩大了一丝。

    林默没有时间去细想这一切。他像一只受惊的狸猫,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迅速退出了书房,顺着墙边的Y影,滑回了那间狭窄的杂物间。

    他轻轻关上门,将自己重新投入那片充满樟脑丸气味的黑暗中。门外,传来了绅士从容的脚步声,以及他用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发出的指令:「13号机仆,清理书房的纸屑,今天的数据溢出有些严重。」

    林默靠在冰冷的木箱上,心脏在x腔里疯狂地跳动。他缓缓摊开手,藉着从门缝里透进来的微光,看着那张被他捏得有些褶皱的纸带。

    【警告:核心逻辑熵值溢出,同步率低於7%。】

    这行字,像一个来自深渊的烙印,灼烧着他的视网膜。

    他不再仅仅是一个挣扎求生的闯入者,也不再是一个冷眼旁观的观察者。在这座注定要毁灭的城市里,他成了唯一的先知。

    他手里攥着的,不是一张普通的纸带。

    那是发条城的Si亡通知单。而他,则是第一个读到这份通知的人。问题是,接下来,他该怎麽办?是悄无声息地等待这座城市连同自己一起被「格式化」,还是……利用这份情报,在这个即将崩溃的棋盘上,为自己找到一条生路?

    黑暗中,林默的嘴角,缓缓g起了一丝冰冷的、混杂着兴奋与凝重的弧度。

    对於一个「世界漏洞观察者」来说,一个即将崩溃的世界,无疑是最好的实验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