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严开完会之後就回家练琴,李yAn不禁开始幻想敬严家的样子。
像敬严这样的音乐家,定有一架高级的钢琴跟琴房,或许他就住在高级大楼顶楼,有一大片可以俯瞰市区的落地窗。又或者敬严是个反差很大的人,他Ga0不好住在一个破烂公寓里,练琴只能用便宜的电子琴,还会因为怕吵到邻居而不敢cHa电。想到这些画面,李yAn笑了笑,觉得自己的想像力过於丰富。敬严可是去了法国拿到演奏文凭的音乐家,再怎麽样也不至於穷困潦倒到这种程度。
李yAn吃完中餐便觉得睡意袭来,他打消准备咖啡课程的想法,昏沉地倒卧在床上想补个眠。但一想到那是敬严昨天睡过的地方,他总觉得浑身不自在,於是拿了织物除菌喷雾把床跟枕头喷了一遍。这倒也不是认为敬严有多脏,而只是一个仪式感,一个告诉自己这边什麽事情都没发生的仪式感。
那怕如此,李yAn的潜意识依然在运作着。他入睡之後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昨晚忍不住睡意,还是爬ShAnG跟敬严一起睡,接着敬严顺势从後面抱住了他。李yAn可以感觉到敬严JiNg实的肌r0U、微热的T温,以及他那完全B0起的下T,正紧紧贴着自己的腰。
下一秒李yAn就醒了,他的心脏怦怦乱跳。
这个梦绝对称不上甚麽过於sE情的春梦,现实中两人也未发生过任何关系。因此醒来的原因并非梦的内容,而是在那瞬间,李yAn发现自己竟期待可以跟敬严发生点甚麽。
「清醒点!清醒点!」李yAn拍拍自己的脸,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总觉得自己似乎走到了一个悬崖边,一个失足就会掉入感情中。李yAn叹了口气,曾几何时自己竟把Ai情看成一种「深渊」,把单身当作一种「上岸」。他走到浴室冲了一个冷水澡,花了点力气才让这些妄想消退下去。
现在的时间约莫是下午四点多,距离吃晚餐的时间尚有快要两个小时,但继续待在房间里只会胡思乱想,於是简单打理好後,决定先去集合地点附近逛逛。
说也好笑,两人纵使约了吃饭,但依然没有交换联络方式,活得像没有手机时代的人们一般。也许有人认为这是一种老派的浪漫,但李yAn觉得自己只是胆小,毕竟敬严算是半个公众人物,自己实在跨不出主动的那一步。
——但可以把他带回房间过夜。
李yAn苦笑,他越来越Ga0不清楚自己的标准在哪里了。
李yAn出了捷运站後,步行到河堤附近已经满头大汗。纵使已经是下午时分,天上的太yAn依然火热。他到了河堤图书馆,翻了几本手冲咖啡的书籍,接着在心理学与两X关系的书架前闲晃了数次。事实上,李yAn看到「两X」一词总觉得特别不舒服,这两个字总让他想起国中练TC时,有一些同学会在舞蹈教室的窗边嘲笑自己的画面。
人妖、娘娘腔、SiGay……等等的话李yAn几乎每天都会听见,纵使每次TC老师都会冲去去把他们骂跑,但依旧改变不了那些话已经说出口的事实。幸好李yAn从小开始,家人就特别支持他,在国小的TC队中也没有受到什麽歧视,这样的经验彷佛稍稍撑起保护伞,让国中时期的这些伤害削弱不少。
——李yAn曾经是这样想的,但他错了。
几年前,同X婚姻议题成为全国话题,媒T上掀起各种论战。某日李yAn看着节目上的来宾滔滔不绝地说着,男生不应该不男不nV、神圣婚姻不容践踏、呼吁要怜悯同X恋这种病等等的话,便忍不住不断地掉泪。
那时李yAn才知道,原来有些受伤的地方,并没有因为时间而淡化。他以为那些不平等的歧视已经成为过去,但万万没想到在那些年竟Si灰复燃,而这把火也烧掉了不少友情。那阵子李yAn解除不少社群平台的好友,但他并不後悔。
他的视线在书架上来来回回地扫动,他翻了几本解梦的书,又翻了几本恋Ai中晕船如何下船的书,转眼间就来到闭馆时分。李yAn双手空空地走出图书馆,看了看手机,还有半个多小时,而天上的太yAn并没有因为将要西沉而减弱它的破坏力。人行道的地砖犹如烤r0U用的石板,热气蒸人。
於是李yAn躲进一间咖啡厅,打算简单点杯饮料消磨时间,但他刚进门就看到敬严正在结帐。
「迫不及待想见面了吗?」敬严说,他的头发放了下来,显然回家之後洗了个澡,这是李yAn少数看到他没穿衬衫的样子。
「我只是凑巧早到而已。」李yAn说,接着看了看对方手上的外带饮料,那是杯冰的美式咖啡,一杯随处可见、很普通的咖啡。但有那麽一瞬间,李yAn感觉到一丝丝不悦。
「请问另一位要点什麽呢?」店员说道。
李yAn回过神来,看了看菜单说:「我要一杯冰红茶,要内——」
「外带。」敬严说道,「他要外带。」
「等等,你g麽帮我决定。」
「因为店里没位置了。」
李yAn环顾了店内,「乱讲,窗边还有一些位置。」
「那边会西晒。」
「不是,这杯是我点的饮料,你为什麽——」
此时店员轻咳了两声,「等餐请往边站喔,後面有人在排队。」
李yAn尴尬地往吧台另一侧走,同时说:「就算做成外带杯,我还是可以在店里面喝......」只见下一秒,两三个穿着球衣的高中生进到店内,一口气把窗边的座位包了下来。
「你看,外带是正确的吧。」
「少来,要不是跟你在那边吵,我早就有位置了。」
敬严笑了笑说:「我就住在对面的大楼,你可以带上来喝。」
李yAn接过外带的饮料说:「不用了,我在附近的超商等你就好了。」
「怎麽,害怕了?」
「我——」李yAn语塞,其实说是害怕也不是完全没道理,究竟谁会轻松答应这种「要来我家看猫後空翻」般的邀约呢?「我觉得有点突然,太打扰了。」他接着说。
「我一个人住,不会影响到别人。」
「不是这个问题,我只是觉得我们还没熟到这种程度。」
「是麽?你昨天都跟我睡了。」
「不要说那种会被误会的话!」李yAn说道,「你根本只是酒醉後在我家睡觉而已。」
「我没有喝醉,只是昨天b较累而已!」
李yAn耸耸肩,敷衍地说了几声「是」,接着说:「还有点时间,我真的在附近等你就好了,你不是还要练琴?」
「练得差不多了,我只是想弹一首曲子,谢谢你昨天让我借住而已。」
李yAn完全没想到敬严是出自这个原因才邀请他上楼,同时替自己糟糕的思想感到尴尬,「不用啦,而且听你弹琴超贵的吧!」
「这样才有价值呀,毕竟这是我唯一擅长的事情。」敬严笑着说,但李yAn能感觉到他的表情着实混着一丝丝无奈,「要不我用一楼大厅的公共钢琴弹给你听,你就在楼下等,如何?」
敬严妥协至此,李yAn也不好推拖,於是两人便往正对面的大楼走去。敬严住的地方是一间远看低调、近看别致的大楼,灰sE石子的墙面搭配许多绿化设计,若不稍加注意,定会错过门口。
一楼大厅很宽敞,公共空间设计得很温馨,像是走入木造的日系书店般。敬严跟保全打了个招呼,便往大厅一角走去,那边有架黑sE的平台钢琴,旁边还有个小书架,上面满是乐谱。
「这边的东西都是我捐给管理室的。」敬严边说边坐到琴椅上。
「你是说乐谱吗?」
「还有琴。」
「等等!这钢琴也是你的?」
「捐出去早就不是我的了啦——」
「不不不,你楼上不是也有琴房,那边该不会也有一架琴吧?」
「当然,琴房没有琴要怎麽练习呢?」
李yAn不禁瞠目结舌,但一想到敬严可以住在这种豪宅里面,那麽他有一两台钢琴似乎也不是什麽太奇怪的事情。
「你有特别想听什麽曲子吗?」敬严问,接着在钢琴上试弹了几个音,露出满意的表情。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
「那我就弹很适合送给你的曲子。」敬严语毕,把双手轻轻放在琴键上。在那一瞬间,李yAn觉得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视线紧紧地被敬严x1住。
紧接着,一连串音符如同水流般从敬严指尖流出,那声音连绵地像风,又像海浪,又像有人在唱歌跳舞。一连串的声音轻快且魔幻,当注意力深陷到某一程度时,一颗不同音域的声响改变了整T的风味,接着一个转折,又回到那轻快魔幻的连续音符。紧接着,重复的节奏再次出现,这些声音像海浪激起一道浪花,然後又回归海流,最後各种声响不断堆叠,俐落地收尾。
李yAn彷佛可以从耳朵中听见sE彩跟光辉,他不懂音乐,也不知道这首曲子是什麽,但这种透过声音在心中「看到」画面的感觉相当美妙。
夕yAn微微的h光从大落地窗映入室内,由於木质装潢的关系,一切看上去更加柔和,黑sE的钢琴在其对b之下显得更加优雅。那怕敬严的演奏已经结束,大厅依然沐浴在余韵之中,敬严缓缓放下手,身T这才松了下来,转过头对李yAn说:「如何?」
李yAn见敬严那若有似无、微微扬起的嘴角,闪亮的眼睛对自己的表现充满自信,同时又希望获得别人的称赞,不禁觉得特别有趣。李yAn感到意外,他没想到原来大音乐家也有这麽单纯的一面。加上敬严的头发放下来,看上去彷佛一只黑sE的大拉不拉多犬。
「我很喜欢。」李yAn说。
「太好了。」敬严露出笑容,背着夕yAn但依旧灿烂。
「这是哪一首曲子呢?」
「快乐岛,德布西的快乐岛。」敬严说,「是一首描述年轻男nV坐船到西提尔岛的曲子,希腊神话认为Ai神维纳斯就居住在哪里。」
有那麽一瞬间,李yAn觉得敬严该不会用了一个迂回的方式在对他告白,但下一秒,只见敬严滔滔不绝地说:「这首曲子大概写於1904年,也参考了华都的画作《向希提尔岛出发》,用不同的音阶堆叠出一段一段的变化......」
李yAn苦笑,显然是自己想太多了。
「抱歉,我好像讲太多了。」几分钟後,敬严才说道。
「没事没事,我不懂音乐,有人帮我解释觉得很好,更何况还是大音乐家。」
敬严笑了笑,「别这样叫我了,厉害的音乐家很多,我只是碰巧有机会用音乐餬口饭吃而已。」
「这真的完全不像你会说的话。」见过敬严在台上以及签名会的样子,李yAn觉得就算他更臭P一点,也不会让人意外。
「是麽?这问题不就应该要这样回答吗?」敬严说。
「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我只是在说客套话而已。」
「你啊,有时候真的很难懂。」
敬严笑了笑,「我不敢说自己是法国音乐或德布西音乐的专家,但我有自信在这些音乐的诠释,在同辈里应该算是很不错的。」
「你若无其事地说出很嚣张的话喔。」
「这不就是你想听的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
「其实这类型的音乐,与其说要弹得正确或完美,不如说要弹得有意义。」
「有意义?」
「意义不光包含了演奏者为什麽要弹琴,也包含了对於作曲家与曲子本来的理解,以及在这些理解下演奏者自己的诠释。也许这个跟世俗的意义定义不同,但对我来说是挺重要的事情。」
李yAn默默点点头,觉得这个话题已经深入到自己无法掌握的程度了。
「再听一首如何?」敬严说。
「当然好,你要弹什麽呢?」
敬严再次露出那浅浅的、混着自信跟一点坏心眼的微笑,对着李yAn说:「亚麻sE头发的少n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