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铅,压顶沉沉。
天空无月,仅浮着一缕缕微光的磷火,在空旷寂冷的大地上投下斑驳鬼影。七婴灯早已燃尽,只余黑红的灰烬悬於半空,悬而未坠。
大殿内静得可怕,空气浓稠如血,每呼x1一下,鼻腔便被铁锈与腐r0U味扑得作呕。墙上吊着的风铃早已生锈,不知何时裂成两半,断裂处挂着一片乾枯的皮r0U。
祭坛正中央,一道人影盘膝而坐,血袍如水漫地,披满整座坛基。他不动,像一尊坐化千年的屍佛。
那是一名老者。
他的长发垂至腹前,银白似雪,却不见半分乾枯。面sE苍白如纸,皮肤无皱无纹,宛如用白蜡封过。眉心平直,双眼微闭,唇角下垂,表情淡漠至极,看不出愤怒,也无慈悲。
他的x前缝着两排乾涸的指骨,是幼童的小手指,根根整齐如经文,密针细线缝进r0U里,随着老者呼x1微微起伏。
他,睁开眼,淡金sE的瞳孔在黑暗中发出反光。
「终於…都凑齐了。」
声音很轻,几乎算是气音,却饱含一种历经沧桑的疲惫。他缓缓举起左手,手掌如枯枝,指甲漆黑发亮,隐约显露出某些药X侵蚀的痕迹。
「一百双活人之眼,助我化百识入丹…此药,不过是开门的匙。」他低语,指腹轻抚着额前一缕白发,像在怀念什麽。
「如今,只差这最後一步…只要在无月之时,这群婴孩炼成丹胚,便可证我永生之身。」
他低头,看向祭坛前方。
那里放着七名婴儿,用细铁针固定住四肢与下颚。他们的眼尚未睁开,皮肤如凝脂般柔软,带着轻轻的喘息声。空气中飘着rUx1ang味,混着些不属於人世的腐气。
老者缓缓起身,衣袍如cHa0水在地上展开,几枚屍蜡坠子碰撞发出清脆声响。他走近第一个孩子,蹲下身,将手指搭在婴儿额心,动作极为轻柔。
「乖…别怕。」
他低声呢喃,声音竟然带着父亲对新生儿的温柔!
「你们不是普通的孩子。你们…是本座挑了很久才得到的饵料,是不朽的火种。你们将成为本座这副破身的养物,也将在血r0U之中,活上千载。」
几名婴儿微微cH0U搐,发出数道几乎听不见的哭声。
他嘴角带起了慈悲的微笑。
「你们的声音,本座会永远记得。」
——轰!
一道轰鸣自天际落下,大殿震颤,石壁纷飞,七柱护阵接连崩碎,化作金芒狂泄,焚毁万物的杀机自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一道金光破墙而入。
「魔头林赫!」
一声怒喝,响彻夜空。
金光中,一名身披白衣长袍的中年修者踏空而入,手执长剑,剑上流转烈日光芒,照亮了这无月之夜。
他双目如炬,满是悲愤杀意。
「你竟敢戕害生灵,今夜,我等必将你血髓魔宗铲除!」
他身後,一百二十名正道弟子穿梭而入,各执法宝、结成大阵,金、木、水、火、土五行交错,如网收笼,气势沉如山海,封Si大殿四方,杀意铺天盖地。
「林赫!你把孩子还我!把我nV儿还我!!」阵中,一名年轻弟子声嘶力竭,几乎冲破大阵,手中长剑颤抖。
旁边一名nV修紧抓住他臂膀,低声安抚:
「师兄!冷静,今日诛魔,他必血债血偿,你的孩子…我们都会讨回来。」
喊声此起彼落,陆续有数名修士跟着发出哀号:
「我儿子也是!」「还我nV儿命来!」「林赫,你丧尽天良——!」
他们的目光穿越火光,落在祭坛前那七具动也不动的小小身影。那七名尚在襁褓的婴儿,正是他们当中之人失踪多日的孩子。
是林赫,夺走了他们的骨血。
是他,用那双沾满脓血的手,夺了这些孩子的未来,只为炼那该Si的邪丹。
祭坛之上,林赫睁开眼。
他依旧未动,甚至连眉都未挑一下。那双淡金sE的瞳孔,如寒潭Si水,映着烈火与杀意,却无半分波澜。
「本座的大弟子…白奎何在?」
正道掌教一语不发,只冷冷一掷,一颗头颅滚落在祭坛之下。
那是白奎,林赫亲授的关门弟子,年仅三十,天资卓绝。但修炼邪功,头颅枯瘦、双目泛h,,散发出极重屍气与炼毒余味。
「你以血髓魔宗整派弟子为饵,引我等分兵,妄图在今夜炼出婴丹。林赫,你的心思,我已算破。你螳臂挡车,终将自毁。」掌教冷声道。
林赫淡然一笑,神sE竟带几分玩味。
「那些弟子?呵…我收他们,从未为授道传法。他们的命,自踏入我门下那日起,就已被我换算为资粮。养他们,不过是等这一夜。」
掌教脸sEY沉未语,身後阵法运转,弟子们怒火高涨,齐齐举宝,杀意如cHa0。
就在大阵成形、法宝齐出之际,一GU细微却诡异的煞息,在正道阵列中悄然拨动。
「……」
突然,有一人脚步不稳,跌出列阵,却未立刻回位,而他竟然反手cH0U剑,直指己方!
「掌教,恕我…为护家人,只能丧道弃忠!」
剑光照耀夜sE,直取掌教後心!
掌教侧身一避,长袖掀起法盾,勉力格挡,剑锋却还是划破白袍,手臂鲜血溅起一尺高。他退後三步,怒目望去。
「你…徐长风!你疯了?」
徐长风面如Si灰,咬牙怒吼:
「我nV儿在他手里!若不照做,他便…他便要将她炼为劫火药引!」
此言一出,正道阵中数人同时失控,一名老者胡乱挥着剑,痛哭失声:
「我外孙也被他夺去…若我不顺命,他要我亲眼看孩子被削骨炖魂!」
混乱在刹那间扩散,数名修士心神动摇,满是挣扎与恐惧。他们活在痛苦勒索之下,早已在夜里无数次梦见孩子哀嚎而醒。
但更多弟子已出剑。
掌教怒喝一声,挥袖震退三人,喝道:
「你们可知,他这老魔从未想还你们孩子!尔等至亲,恐怕早被他祭入丹炉!」
场中顿时寂然。
众人齐齐转头看向祭坛上的林赫。
林赫未语,眼神冷如Si井。他只是缓缓抬手,抚着衣襟一角,轻轻将一缕灰烬拈起。
「尔等还在妄想?」
「那七名婴儿中,有三位,是徐长风之nV、一名骆姓掌门之孙、一名剑峰首徒之子。如今,只余残灵在灰中打转,等着与我一T同生。」
「至於其他人…他们早与那百目之药一并煮沸,还能找回?」
掌教气血逆冲,几乎喷血,怒吼:
「你连替自己卖命的人,都能对他血亲下手?!禽兽!简直丧尽天良!」
林赫轻声笑了,眼中毫无波澜。
「卖命?呵。那些人修为尚浅,X格软弱,唯一的价值,就是血脉纯正。那是我JiNg挑细选的饵料。若非我将他们血亲一并拘来,你以为他们还有胆对我忠顺?」
「修道之人,应斩红尘、弃孽情。他们既做不到,那就让我来成全。」
场中,所有背叛者瞬间瘫跪在地,脸sE灰白,不知是恨林赫,还是恨自己。
正道众修士怒火冲天,所有法阵同时催动,灵宝合击,五行玄光将整座祭坛锁Si。
掌教双手结印,一道金印自他天灵升起,如擎天巨钟压顶,直贯祭坛。
「林赫,今日,便是血髓魔宗灭派之时!」
天威压境,四周法宝齐鸣,万剑悬空。
但林赫依旧盘膝而坐。那一瞬间,他甚至闭上了眼,隔绝外界所有杀机。
良久,他缓缓抬起手臂,拇指咬破,鲜血滴入坛心——
「…起!」
他的声音仿若落在万人耳畔。四野灵息微震,那一瞬间,所有悬空法宝竟在半空略略一顿,像被什麽无形之力轻触。
林赫张口一吐——
黑雾如焰,自他喉中冲出,萦绕七名婴儿的眉心。祭坛阵纹猛然亮起,盘旋如血池漩涡,七名婴儿发出一声接一声凄厉啼哭,那哭声中有火、有毒、有魂碎之痛。
焰sE转为深紫,气息灼灼。
林赫缓缓睁眼,那眼中有静寂,也有火海。
「这是尔等b我的。」
「我原计三刻时辰,将七魂平融、九念镇压,化为长生丹胚。你们偏不容我静炼。既如此…便让你们试试:断式强成,换天地一破!」
语毕,他猛然双掌拍地。
地底轰然巨响,地脉翻卷,整座祭坛的血阵猛然逆转!一圈圈黑雾从地心升起,化为无数Si气,盘旋呼啸而上。黑气带着啸声,直扑正道众修!
掌教怒斥一声,挥手祭出古雷印,万雷轰鸣,震碎半空。
可一道黑雾仍是穿透雷域,卷住一名长老,那人连呼喊都未出口,便在黑雾中被炼得骨r0U剥离,神魂俱焚。
其他弟子惊恐万分,接连祭起护符,却抵挡不住那焰中亡灵之咬,个个神魂摇曳、血气翻涌,仿若堕入寒狱。
这不是什麽黑雾阵法,这是——
「破轮炼魂。」
林赫低声吐出这四字。
这是他潜修百年的逆禁之法,并非为敌,而是为他自己。
是他要用自己的血、自己的魂,将七名婴儿魂魄化为丹胚,强行锻成「永形不灭丹」——以成真正的「永生者」。
他原本应需静炼三个时辰,但正道杀到,b他提前催炼、逆转阵纹,现在这整座祭坛,是半成品的火炉,是一个不稳定的炼魂爆点!
「……」
林赫七窍出血,血气翻腾,经脉寸断,仍y生生盘坐不倒。
他的r0U身正在崩解。他的丹田在涌出无数咒纹,开始。他那张枯白的脸上,出现了痛苦,但他依然笑着。
「只要丹胚炼成,一切…皆值。」
那七名婴儿的魂魄已如七条光丝,强行拉入阵眼,开始形成丹胚,同时渐渐的浮出血红之形。
但下一刻——
轰——!!!
祭坛中心猛然剧震,丹胚震颤,形态错乱!
林赫瞳孔一缩,猛然吐出一口黑血。只见丹胚开始扭曲,原本融合中的七魂,因灵息不同、时机错落,竟在半空中互相撕裂!
这是失控的前兆。
「给本座稳住——!」
林赫想稳住法阵,却发现整个祭坛的符纹已自行运转、失序暴走、地脉颤鸣,法阵回馈反向压向他本T!
他的丹魂——开始崩溃!
轰!
婴儿丹胚碎裂,一道漩涡自阵眼猛然撕开。
一个失衡炼魂法爆,竟然制造出了一个「世界裂缝」,是天地规则无法容纳此等邪术时所产生的错位——
就像被天地排斥的异物,被y生生地「扯走」。
林赫的魂魄在身T崩塌的瞬间,被那裂缝吞噬…
——他失败了。
而整座祭坛,在那裂缝完全张开的瞬间,猛然塌陷,万物崩解,焰浪席卷山峰,连一片飞灰都未留下。
除了空中,那道缓缓合上的裂缝。
像是天理替他关上的最後一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