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绪方队长的一天

    -第四部队.队长室-

    「哈啊~这支的酒味还行,就是有点太甜了……」

    绪方十五半瘫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嘴里叼着一瓶不知道什麽时候偷带进来的罐装梅子酒,一手翻着厚得像怪兽甲壳的战术报告,一手拿着小剪刀,一脸悠哉地修着鼻毛。

    「又是新型装备开发的测试报告?这些东西不就是叫年轻小鬼去玩命吗……」

    他咕哝着翻到第二页时,突然冒出一张新进队员的照片,照片里的少nV眼神明亮,满脸朝气。

    他愣了一下,视线停在那孩子的笑容上。

    像极了那个nV孩。

    他悄悄把报告盖上,动作不大,但心里像被什麽东西撞了一下。

    就在这时,喀嚓一声办公室门打开。

    副队长小桃子抱着一叠文件走进来,一看到他手中的酒罐,眼神立刻凌厉起来。

    「队长,我是不是说过,下午三点以前禁止喝酒?」

    「哎呀,这不是……水吗?梅子味的。」

    「那支罐子上印着“日本名酒梅酒限定版”,水不会有14%酒JiNg含量。」

    小桃子眼也不眨地走过去,手一伸就要没收酒罐。绪方十五懒懒地往後一躺,两只脚抬上桌子,试图将酒藏到背後。

    「小桃子~你要这麽狠心对一个孤单老人下手吗?我是个悲剧X角sE耶~」

    「悲剧X角sE要配合生存剧情就不能喝醉!今天三点半还要去看新兵训练,你不会忘了吧?」

    「怎麽可能忘……我可是第四部队队长欸……」

    他话音未落,小桃子已经利落地一手抢过酒罐,转身放进保险箱,啪地上锁。

    「下次再偷喝,我会连钥匙都吞下去。」

    绪方十五苦笑一声,m0了m0鼻子。

    「可怕可怕,我最怕小桃子了。」

    副队长小桃子没有回话,只是在桌边静静站着,帮他整理一旁凌乱的文件。她什麽都没说,也从不直接要求他要“从伤痛中走出来”,但那种不动声sE的守候,早已是他唯一能倚赖的稳定。

    -第四部队.训练场-

    午後的yAn光毒辣得像是拿整面天幕在煎人,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与怪兽内脏的臭气,热气和腥味糊成一团,恶心的让人怀疑每呼x1一次是不是就会少活几年。

    「报、报告队长!这个……是眼球?还是卵?」

    一名满脸稚气、戴着防护面罩的新兵站在一堆黏糊糊的怪兽内脏前,手里捧着一团半透明的弹X球状物,几条神经似的管线还在颤抖。

    「喔,那是胃跟脑融合失败的产物。」一声懒洋洋的回答从旁边传来。

    绪方十五正蹲坐在训练场边的铁箱上,头发乱得像鸟巢,嘴里叼着牙签,手上还摇着一瓶没开的酒。他眼皮垂着,看起来一副「我根本不想来上班」的Si样子,但那目光却极JiNg准地扫过每一位新兵。

    「简称,恶心r0U团。」他补了一句,随口还打了个哈欠,「碰久了会过敏。快丢,不然晚上你的手指会像香肠一样肿起来。」

    「是、是!」新兵手忙脚乱地把那团r0U丢进处理桶。

    旁边一名高瘦的男队员皱着眉头问:「队长,我怎麽觉得这里的味道b昨天那只怪还臭……」

    「怕臭?你是来参加香氛社团的吗?」

    绪方队长头也不抬地反问,「你进战场以後要是遇上全身内脏爆出来的怪兽,你打算怎样?跟牠说不好意思味道太重请你改天再来?」

    一旁的小队长黑田双手cHa腰,凶神恶煞地吼:「你们是防卫队员,不是花园护理师!你们是怪兽的掏屍部队,内脏黏Ye是你们的香水,屍T是你们的枕头!」

    另一位小队长宇垣则冷声补了一句:「记住,每晚你能躺在床上呼x1,都是靠你今天踩着多少怪兽屍水熬过来的。」

    「你们到底是不是人啊……」有新人低声嘀咕。

    「我是不知道我是不是人,但我知道你现在这副Si样,迟早会变成屍T上的一部分。」黑田毫不留情地吼回去。

    绪方十五撑着膝盖站起来,慢悠悠地走向那名还在发抖的新兵。

    「喂,小子。」

    他蹲下来,从内脏堆里捞出一块紫红sE腺T,像是翻找市场里的新鲜鱼货般自然。

    「来,我教你怎麽辨认这种会自爆的腺T。你这次幸运拿着它站着,但下次你要是抱着它睡觉,我就让你直接爆成五块。」

    他手起刀落,俐落地从腺T下方划开一个小切口,示意里面藏着不稳定结构的黑点。

    「你看这里……不对,站左边一点,看清楚。这种腺T会在接触空气後产生胀气反应,所以你只要闻到味道像烂洋葱加瓦斯,就快点滚开,懂吧?」

    「……你不是摆烂队长吗?」新兵忍不住问出口。

    绪方哼了一声,「我摆烂归摆烂,但我可不想看你们Si得太丑。你们多一个人活下来,我就少一份报告可写。」

    「队长,这你就错了,报告现在都自动生成了。」宇垣淡淡补充一句。

    「那我就少一份心灵创伤。」绪方翻了个白眼。

    这时副队长小桃子拎着一叠报表走了过来,目光扫过绪方手中的瓶子。

    「那是?」她语气平稳。

    「咳,能量饮料。」绪方迅速把瓶子塞进衣摆里。

    「嗯……您知道能量饮料不该是琥珀sE的吧?」她上前没收酒瓶,语气温柔却不容抗拒,「还是说您打算在下一次怪兽袭击时,靠酒JiNg挥发吓走牠们?」

    「不是啦,我只是……怕现场太清醒。」

    黑田小声吐槽:「那你喝完这瓶,是要睡到地震也叫不醒?」

    小桃子无奈地摇摇头,拍了拍绪方肩膀,「您是队长,就算不做模范,也不要当反面教材。」

    绪方看着她转身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他哪是不想当模范啊,只是不想再看到谁倒下了。

    他抬头望向远处,那些年轻队员挥汗训练的身影在yAn光下模糊扭曲,彷佛跟十年前那些再也回不来的队员们重叠。

    「来啊~新人们,别愣着!」他忽然提声,「今天不捞出怪兽残骸里的脑,我就让你们全T吃怪兽脑做午餐!包含你们几个小队长!」

    「你疯了吗?队长!」宇垣哀号。

    「他没疯,他只是用嘴在bSi大家……」黑田低语。

    小桃子抱着酒瓶回头看了一眼那堆惨叫的新兵,嘴角微微上扬。

    ——这样就好,只要你还能这样骂人、指导、嘴Pa0,那就代表你还没彻底沉进悲伤的泥淖里。

    她低声呢喃,彷佛是对自己说的:「花凌……你老爸,还没放弃自己。」

    ……

    -第一部队.联合队长会议现场-

    傍晚一年一度的「东西联合战术演练」前会议,今日在第一部队战略会议室如期召开。出席者包含各防卫队主要部队的队长、副队长,以及技术研发室代表。桌上资料堆叠如山,萤幕投影着刚刚出炉的新型装备简报,会议主题是【新型作战武器与装备测试】、【各队战术演练组合名单拟定】。

    就在技术代表讲到新型压缩粒子刀的测试数据时,一声震天怒吼打断了会议气氛。

    「绪方!你酒瓶都露出来了!是不是又开会偷喝酒了!」

    第二部队队长五十岚树良脸sE铁青,指着桌下那半截透明酒瓶,彷佛看见违反条例的现行犯。

    全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第四部队队长——绪方十五。

    绪方半躺在会议椅上,神情懒散,闻言慢吞吞地把酒瓶塞回外套内袋,无辜地笑了笑:「欸欸欸,这叫提神饮料,我怕晚上开会会睡着嘛~」

    「你每年都说这句话!」五十岚气到拍桌,「你这样让下面的年轻人学什麽?!防卫队是军事组织,不是你这大叔的居酒屋!」

    「放心啦,我下面的队员不会偷酒……他们只会偷怪兽内脏。」

    全场沉默三秒。

    连第一部队的鸣海弦都暂时从掌上游戏机中抬起眼,轻咳一声,「欸、其实你家的那个黑田小队长真的蛮会分类内脏的,我最近还想请他来第一部队客座一下……」

    「你闭嘴!」五十岚一掌劈向桌子,「你才是最不应该发言的那一位!你连开会都在打游戏!你这邋遢样子到底有什麽资格当最强战力代表?!」

    鸣海弦一脸理直气壮:「但我讨伐真的很强啊~」

    「你就不能像人家第三部队那样整齐一点吗?看看保科家那几个!队服永远笔挺,开会还自带报告架!」

    「说到第三部队……」主持人好不容易cHa进话题,「我们刚刚讨论到东西部联合演练的编组,西部师团今年派出第六部队参与测试演练,那我们东部师团这边……按照轮流预计由第四部队出战,绪方队长?」

    众人视线再次齐聚绪方,他懒洋洋抬眼:「……我拒绝参加。」

    主持人一愣:「欸?可是这是年度轮替……」

    「我知道,但我拒绝。」

    「请问理由是?」

    绪方眯起眼,嘴角笑得像往年一样懒散,但那笑容背後却有某种令人不敢追问的锐利与疲惫。

    他指尖敲了敲桌面,一字一句道:「……我不想见某些、不想见的人。」

    空气像是被瞬间冷冻,整间会议室都安静了。

    五十岚树良皱眉,但没开口。他虽嘴巴毒,可也知道这个男人身上藏着什麽伤口。

    鸣海弦小声补了一句:「是那个谁吧……保科宗一郎?」

    绪方没有点头也没摇头,只是开始翻阅手上的资料册,随手画了个圈,然後转头看向全场唯一nV队长,亚白米娜。

    「亚白队长,我推荐第三部队代表参加联合演练,听说你们家副队长保科老四最近战绩不错,不如让他去带队,正好也让保科兄弟打个兄弟战叙叙旧……怎样?很公平吧?」

    众人皆知,这「推荐」根本是绪方想让保科家兄弟自家打自家。如此明年再轮到第四部队演练,就不会跟第六部队撞期,也不会再与那个「不想见的人」碰上。

    亚白米娜目光从资料上移到对面的大叔绪方十五脸上,淡淡表示:「我没意见,第三部队随时可上场。」

    「喂,你这摆明了推锅吧!」五十岚树良看着痞笑的绪方十五怒道,「你是前辈耶!给我有一点骨气好不好!」

    「欸欸欸,推锅这词听起来太难听了,叫做友善资源再分配,我们要支持後进部队的锻链机会嘛~」绪方笑得一脸赖皮。「更何况亚白队长没意见~」

    主持人脸上肌r0U微微cH0U动:「那……我们就照绪方队长的建议,推荐第三部队参与东西师团联合演练……」

    「我反对!」五十岚树良举手,「这是私人情绪g扰公共任务编制!」

    「我已经让过一次公事了!你再吵我明年直接跟四之g0ng长官推荐你第二部队上场,直接让你跟第一部队配对,让你看着鸣海那混帐每天打游戏你不早疯?」绪方笑眯眯补刀。

    五十岚树良话到嘴边噎住:「…………」

    鸣海弦:「欸别拖我下水。」

    此时一旁的技术代表轻咳一声:「那个,请问我们可以回到新型作战装备的讨论吗?我们刚才简报到一半就……」

    「喔对,装备啊……」绪方歪着头装认真翻资料。

    「请问鸣海队长对此是否有想法?」

    「啊?什麽?」被点名後鸣海才从游戏机中抬头,才翻一下桌上的资料,下一页全是游戏清单广告。「喔对,装备啊……」

    「鸣海弦!你刚刚是不是把游戏广告夹在新型护臂资料里面?!」五十岚树良再次抓狂。

    「那页是防弹武器清单啦!」

    「你真是……」

    会议室再度陷入兵荒马乱,就在这喧嚣中,只有绪方十五一个人靠在椅背上,眼角余光扫过萤幕上的演练日期:11月23日。

    他嘴角的笑微微垂了下来。

    那天是花凌失踪的日子。

    他什麽都没说,只低头把酒瓶转紧,放回口袋。

    「……总之,这场我就不参加了。」

    明年,也不行。

    哪怕他要一辈子赖着不走进那个战场,他也不想在那一天,再见到保科家的人,更不想被任何人看见,自己早就撕裂又拼凑的心。

    -十年前裂隙事件的断层边缘-

    午後五点,天sE还未全暗,风却已经开始冷了。

    防卫队不再巡逻的那片山野边缘,有一道被列为「非进入区域」的天然断层,如今杂草丛生、蕨类覆盖,像是这十年来时间y生生把地壳的伤口缝合起来,却从未真正癒合。

    绪方十五拎着酒瓶,踩着熟悉的泥土走向断崖边。身上的队服没穿整齐,领口开了一半,外套披在肩头,像极了一个逃班的大叔。

    其实他今天本来也排了会议,但副队长小桃子什麽都没问,只是递了一张早准备好的请假单给他,轻声说了句:「今天……您可以不用出席。」

    那一刻,他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

    他知道,长年跟在自己身边的副官小桃子什麽都知道。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泛h的父nV合照,小心翼翼地放在地面,在地上铺开一块旧毯子像是野餐一样坐下,将一瓶透明酒放在花凌的照片前,另一瓶则被他自己咕噜咕噜灌下肚。

    「十五岁生日那年,你跟我吵了一整天,因为我没空陪你吃寿司。」

    他咧嘴苦笑,酒气将眼角的皱纹拉出更深的弧线。

    「我记得你那时候气到一个礼拜没叫我爸爸,结果还不是半夜跑来我房门口放了一张手绘贺卡,上面写“我还是最喜欢你这个老爹,虽然你烟味很臭”。」

    他举起酒瓶,像敬酒那样举向照片,「我今天没有cH0U菸喔,没那麽臭了吧?」

    风轻轻拂过,草丛像在附和。

    他低头望向断崖,那曾是裂隙吞噬整个家属休息区的所在。十年前的画面如走马灯般在脑海闪过——那场地震般的地鸣,瞬间裂开的地面,远方准备演练备战的他反应慢了五分钟。

    那五分钟,就让他与她分开了一辈子。

    「我去找你啊,我找了三天三夜没停过,连觉都不睡……我把那片地翻过来看,连一块碎布都找不到……」

    他喃喃说着,将头埋进手臂里。

    「我不是个合格的父亲……不是个合格的队员……我以为我可以两者都守住……结果,我谁都没守住。」

    裂隙如今只剩一道平静的地缝,底下或许还残存着那些怪兽的巢x,也或许早已成为封闭的囚笼。

    「我以前总是鼓励队员:不试过怎麽知道做不到?我还记得那时候防卫队的新人试验装备谁都不敢上,你还笑我说:爸你是不是活腻了?」

    他又喝了一口,「现在想想,我是真的活腻了……但不是因为我老,是因为你不在了。」

    他沉默了很久,只听见风声。

    直到夜sE渐沉,他才轻声补了一句。

    「但你知道吗,花凌……这十年,我看到好多像你一样大的孩子,一个一个Si在我面前。有的才刚学会怎麽握刀、有的第一次解放装备就暴毙……」

    他紧握着酒瓶,喉头哽住。

    「我不能再让他们走你的路了。」

    他不是什麽英雄,也从未真正想当什麽伟大的人,只是现在他的办公桌上,堆着的是一封封来自家长的信件、改良战术训练的企划、如何降低新兵Si亡率的演算报告。他会偷偷在深夜翻阅部下遗书,也会独自一人补完那些未完成的装备测试。

    不是因为他还有信仰。

    而是他真的,太怕再失去第二个、第三个「花凌」。

    那年裂隙事件他失去了nV儿,六号侵略战争也失去了那些他最珍惜的战友们。而今,他只想保住剩下的、那些他还能守护的後辈们。

    「所以我只能变得保守、变得胆小、变得什麽都不敢让他们碰……但我也只能这样了,nV儿啊……爸爸,真的很怕了……」

    他坐在那里,静静喝到月亮升起,手中的照片早被露水Sh透。

    他擦了擦眼角,起身收起毯子与瓶子,将照片小心包起放进怀中,就像把nV儿再一次抱回怀里。

    「爸爸先走啦~明年同一天……我会再来,还是会偷酒来喝的。」

    他转身背影仍旧颓废,却多了一份沉沉的重量,他不是没走出来,他只是……还不愿意放手。

    直到在会议看见她影像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