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晨光微熹,阿沈迷迷糊糊醒来,发现小清早已起床,席地而坐,小手握着钝铅笔在一张破旧的纸上涂涂画画。那认真的侧脸,在晨曦中轮廓分明,像一幅被冻结的画。
阿沈悄声坐起身,床板发出嘎吱一声响。小清头也不抬,依旧专注於他的画作——那不过是些无序的线条,或许代表着他理不清的思绪。昨晚,小清面对母亲抛弃的真相,表现得太过冷静,冷静得不似孩童,冷静得令人心惊。
「小清,睡得好吗?」阿沈问道,想打破这凝重的沉默。
小清终於抬起头,眼神平静如Si水,「嗯」了一声,又低头继续画。手中的铅笔在纸上留下灰蒙蒙的痕迹,像是谁遗落在天空的雾霭。
「小清,关於你妈妈??」阿沈犹豫着开口,心中那块石头依旧沉重,「我知道这很难接受,如果你想哭,想发脾气,都没关系的。」
「妈妈不见了,那些叔叔就不会来了,对不对?」小清忽然转过头,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叔叔?」阿沈微微皱眉,「什麽叔叔?」
小清的铅笔在纸上画出一道黑sE的裂痕。「就是会来家里脱光衣服的叔叔呀。」他说得轻描淡写,「他们会m0我,然後叫我m0他们。」
「叔叔按着我的头,然後有些黏黏的喷在我脸上。我要吞下那些黏黏,在口里腥腥的,像鱼。我喜欢吃鱼,不过我不喜欢那些黏黏,因为吃不饱。」
阿沈的呼x1滞住了,他的喉咙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掐住,发不出声音。
小清说这话时,依然头也不回,彷佛在叙述别人的故事。「妈妈说这是游戏,玩得好就有钱拿,有钱就有r0U吃。」
「有一次,」小清忽然笑了,像是想起什麽快乐的回忆,「有个叔叔叫我尿在碗里,然後他把尿全喝光了,还说很好喝。」语气中竟带着一丝幼稚的自豪,「那次,叔叔给了妈妈特别多钱,我们一连好几天都有r0U吃呢!我最喜欢吃r0U。」
那些无辜的话语如同千斤巨石,压得阿沈喘不过气来。他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怔怔地望着小清,看着那张天真无邪的小脸,却说出如此令人心碎的话语。
阿沈猛地转身,背对着小清,蜷缩在床上,身T微微颤抖。他需要时间,需要空间,去消化这可怕的真相。他的胃在翻腾,彷佛有人在里面打了个Si结。
小清似乎察觉不到阿沈的震惊,只是继续说着,像在念一首不合调的童谣:「如果可以有r0U吃,其实我不觉得怎样。」
他停顿了一下,头歪向一侧地问,「如果这样可以有r0U吃,妈妈为什麽还要丢下我?我做错了什麽吗?我很乖的,我可以赚钱的。」
小清的声音里终於出现了一丝困惑和伤痛,像是一朵被雨打落的花瓣。
阿沈咬紧牙关,泪水无声地浸透了枕头。多麽残忍的世界啊,小小的孩子,竟然以为那样的事是「正常」的,是为了「有r0U吃」而必须付出的代价。
孩子就是这样,只要能讨好依赖的大人,什麽苦也愿意吞下,什麽痛也觉得正常,以为那就是生活的常态。而太多大人,便藉着这份纯真,对孩子为所yu为,恣意践踏那些小小的灵魂。这世界上最肮脏的,从来不是脸上的疤痕,而是人心。
yAn光渐渐爬上阿沈的脸庞,那道烧伤的疤痕在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忽然间,他明白了——他的伤痕刻在脸上,而小清的,则烙在心里。两者都是永远不会消失的印记,一个是形,一个是魂,殊途同归的是,它们都将与主人一生相随。
人生不过如此,与各种无法消失的伤痕同存,跌跌撞撞地生存下去。没有人能真正逃脱过去的Y影,我们能做的,只是学会与之共处,在残缺中寻找一丝完整。
无论如何伪装,那些伤痕终将以各种形式显现——或许是一个不经意的颤抖,或许是夜半时分的惊醒,或许是面对温暖时的畏缩。
那天晚上,阿沈独自登台演出他的恶魔小丑独角戏。他的妆容格外狰狞一一白得刺眼的底妆下,是更加夸张的黑眼窝,更加猖狂的红嘴唇,更加扭曲的表情。他的笑声更加刺耳,如同千万把刀子在空气中划过,直刺人心。
他在台上翻滚、嘶吼,任由自己被击打、羞辱。每一次摔倒,都b平时更加用力;每一声惨叫,都b平时更加凄厉。那不再是表演,而是一种宣泄。
观众们疯狂鼓掌,以为这是一场JiNg彩绝l的表演;却不知台上那个「怪物」,正燃烧着怎样的愤怒与悲悯。
小清站在後台的Y影处,望着台上发狂的阿沈。那个满身伤痕的哥哥,为了一口饭吃,将自己扭曲成世人眼中的怪物。而那个怪物,正是他如今唯一的依靠。
「只要哥哥不丢下我,」小清在心里默默地想,「什麽表演我都愿意做。」
只要不再被遣弃,为了一顿r0U食,不论是厚重油彩的黏,或是S在脸上JiNgYe的黏,什麽小清都可以忍受。
伤痕,终究是一生的印记。或许我们都如同阿沈与小清,带着各自的伤痕,却依然要在这个斑斓又冷酷的舞台上,继续扮演着命运分配给我们的角sE。
人世如戏,戏如人生。而那些不曾癒合的伤口,或许才是我们真正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