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夫人终是不肯交出解药的下落。
陆晏气极之下,当即让人将她带了出去,不让她与商越见面,试图藉由分离二人,阻断消息来往,b迫夫人就范,交出解药。
然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推移,时镜依旧昏迷不醒,但朝廷封城之後,城中本就短缺的资源越发捉襟见肘,镇抚司的人这几日帮着城内分配物资,呈上来的报告上越发显示城内状况的不乐观,陆晏看着白纸黑字呈现的艰难困境,也忍不住焦急。
「怎麽样?前几日送出去的书信,还没有消息吗?」白尔笙从外头端来午膳,因着物资短缺,藏剑山庄内的粮仓也供给出去,眼下连煮饭的米粮也不够了,端上来的是清一sE的米汤。
陆晏面sE不佳,道:「至今仍未有消息,定是叫人有心拦下了。」
芜州封城是朝廷下的旨意,陆晏听命於皇帝,自然不会往那里想,而是认为是有心之人故意拦截,落井下石;但白尔笙却不是这麽想。
她虽然不通人事,然却也明白事态棘手,怕是京中的那些人无意cHa手,要明哲保身,选择坐视不理。
可她观他神sE,却说不出口,只得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尹南风,自事发之後,尹南风便始终保持沉默,只一言不发守在时镜榻边,却也不见多少忧sE,令人分辨不出她内心所想。
「再继续这样下去,芜州……怕是要乱了。」
陆晏攥紧手中的信纸,眉头紧锁,他担心的远b白尔笙还要长远,眼下芜州城内压力已到了上限,再继续下去,物资缺乏、民怨沸腾,加上疫病爆发遭朝廷封城,被抛弃的心态达到极限,迟早要崩溃。
届时,怕才是真正劫难的开始。
尹南风替时镜擦拭额角汗水的手一顿,收整好情绪,徐徐站了起来,「朝廷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她突然开口,两人不约而同转头看她,尹南风理了理衣袖,无视二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幽幽道:「芜州刺史接连遇害,官位空悬已久,这段期间皆由藏剑山庄主持局面,这次疫病爆发的消息又是由山庄之名传书朝廷,虽说朝廷与江湖互不g涉,然皇帝心中定然已生疑心。」
她语气一顿,观察陆晏脸上的神sE,又继续分析时局:「再者,私挖官矿一事,犯了皇帝大忌,那些兵器运往何处尚未可知,大理寺与镇抚司又牵扯其中,折了朝官,於朝廷必掀起轩然大波。」
「退一步来说,西州之事未决,始终是皇帝心中的一根刺,未有定论,只怕……不肯轻易放弃吧。」
她说得隐晦,只提到了西州,然此处究竟有什麽,几人都心知肚明。
西州所藏之物,对於皇帝来说始终是心头隐刺,一日不决,那便是日夜悬心,终日惴惴。
白尔笙听不懂二人之间的暗示,仅就尹南风方才的一番分析,提出了疑问:「但若朝廷当真在意,过了那麽久,陆大人发出去的信至今得到也没有回信啊?」
「芜州封城,刺史之位又空悬已久,除了太医院外,还得遣使官同行视察……」尹南风语气一顿,慢悠悠地道:「朝廷至今迟迟未有消息,该是……还在烦恼使官的人选吧。」
芜州疫病不是小事,朝廷下令封城,一来是为防堵疫情扩散,二来自是藉此控制城内的动态。
刺史遇害、私挖官矿、转售兵器……桩桩件件都是动摇国本的大事,皇帝多疑,自是怀疑有人意图叛乱谋反,而逆党於芜州深耕多年,不为人知,定是还藏匿其中。
朝廷封城是想将“逆党”封杀在城内,彻底来个瓮中捉鳖。
但事关重大,牵扯两个四品朝官在其中不算,还多了个尹家後人,要想将伤害降到最低,显然不是易事,作为“捉鳖人”的人选便至关重要。
为免藏剑山庄拥兵自重,此人必是武官出身;然大理寺与镇抚司皆牵涉其中,为了此事两派人马定於朝中争执不下,要想平衡局势,定然要是立场中立,不涉党派阵营之人……
而符合这些条件的人不多,陆晏脑中有灵光一闪,浮现出一个人名,他眉心一跳,转瞬又想到了别的难处,瞥向榻上的时镜,「可玉京距此处,纵是快马加鞭,也需几日路程,眼下情势怕是等不及。」
尹南风微微抿唇,顺着他的视线看见榻上安静闭目的公子,轻声道:「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先拿到解药。」
事情又绕回原点,白尔笙苦着张脸,叹道:「可夫人始终不肯交出解药,这可是蛊啊,可没那麽容易解……」
「倒也未必。」
尹南风瞥了眼一旁沉默的陆晏,再看向一脸苦恼的白尔笙,慢吞吞地为他们指了个方向:「人心总有软肋,她那麽向往自由,却甘愿为了一人留下,可见商越在她心中之重。而有的时候,所谓坚持只不过是虚张声势,只是缺少了一个能够宣泄情绪的出口。」
陆晏闻言,回头看向商越所在的方向,「你的意思是……」
「没错。」尹南风偏了偏头,笑道:「以彼之矛,攻彼之盾。而且这件事,有个人特别适合……」
商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
房间里没有点灯,黑漆漆的一片,他睁开眼望着头顶上陌生的纹饰,後知後觉自己眼下所处并非大牢,也非自己的房间。
计画失败,在城门口叫人捉住,身上的伤口仍疼得厉害,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身上的伤,却发现伤口缠着绷带,已被人小心处理过。
可是,为什麽?
他的计画不是已经失败,应该让人关入大牢才是,为什麽……
想起了不知现况如何的夫人,商越挣扎着要从榻上坐起,身上的伤却发出碎裂般的疼痛,让他额上顿时冷汗涔涔,不由得轻嘶一口气,同时眸光一凛,警觉地发现房间还有其他人在。
「谁?」
闻言,角落里的灯被人点起,明暗的火光照出半边容颜,明明灭灭。
「是你。」
见是尹南风,商越先是一愣,下意识伸手m0向枕头下,想拿出匕首防身,却没有m0到剑。
「想杀我?」他的动作自然落入尹南风眼里,她淡淡地瞥了一眼,开口:「也是,你与夫人的秘密,只有我知道,你想杀我灭口也是正常的。」
商越冷哼。
「不过现今,你我同被困在此处,就算你杀了我也也没有意义,待朝廷派来的使官赶到之前,恐怕你我都难逃一Si。」
「你不用在这里演戏,计画失败,我本就没想过能活,你说这些,不过就是想让我交出解药的下落吧?」
商越说着,看见尹南风沉默的反应,料想自己猜对了,扯了扯唇,轻蔑道:「你不用白费功夫了,我不会说的。」
「是吗?」
尹南风微微扬唇,转头拿过一旁的药碗,轻轻搅拌着乌黑的汤药,散发出一GU苦涩的气味。
「你倒是y气,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可你一人Si了容易,可曾想过其他人?」
商越果然一愣。
「我听说,你是楚庄主与外室所出,被以弟子身份接回山庄,你的母亲至今都还在外头,不能进庄子里吧?」
「母亲?」商越闻言,脸上并无半点怀念温情,反倒狠狠握拳,「一个为了飞上枝头,g引有妇之夫,将孩子生下後不管不顾,永远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将儿子推出去做利用的棋子,妄图想母凭子贵,挟着孩子进山庄做庄主夫人,把儿子作为翻身筹码的人,凭什麽做我的母亲?身为他们的孩子,是我此生最不幸的事!」
那些见不得光的日子里,每隔半月,楚观岳总会找理由出来一次,他名义上的母亲便会以他作为筹码,缠着楚观岳早日将他唯一的儿子接回去,以免子嗣流落在外;可楚观岳本就是一时兴起,哪里想得到这些,何况那几年藏剑山庄风头正盛,他不想出了什麽意外,故而迟迟未肯应下。
直到後来,他年岁渐长,楚观岳见他根骨不错,方才以弟子身份将之带回山庄,收在内门,只他母亲被独留在外,少了他作为由头,楚观岳渐渐去得少了,她也曾传讯给他,以母亲的名义多番纠缠,让楚观岳将她一起带回山庄,他自然是烦不胜烦,从未搭理,後来几年也未曾再联络了。
b起名义上的母亲,温婉贤慧的师娘宛如暗夜里从天而降的一片月光,翩然洒落,温柔地照亮了他孤寂自卑的童年。
他永远记得那一天,他被那个自称父亲的男人带回山庄,纵他资质上佳,要进内门也需经过考核,他修炼期间短,本就赢得艰难,然而他好不容易撑着满身伤痕的身子走上高台时,楚观岳却不在。好不容易经过一番恶战,夺得魁首,然而本该为之加冕荣耀,册封内门的庄主却不在,难免令人尴尬,渐渐有议论的低语纷纷响起,甚至有质疑他身份的,然他只能默默地听着,任由众人议论指点,却始终低头不语。
他立在高台之上,本该受万众瞩目,如今却沦为议论笑谈,就在众人指摘之声越发激昂之时,一道人影站了出来,走到了他的身前。
商越仰头看向眼前陡然出现的人影,因着今日b武,盛装打扮的庄主夫人不知何时来到他面前,似乎是怕吓到他,半蹲下身来,摊开手掌,象徵着内门弟子身份的令牌正躺在掌心之上。
她朝他伸手,将令牌递给他道:「恭喜。既然你走上来了,赢得魁首,便是藏剑山庄的内门弟子,以後这里就是你的家。」
「……家?」
年幼的商越一愣,对於这个陌生的词突然有了一丝悸动,他颤颤接过令牌,盯了许久,才抬头看向庄主夫人--那个经常被母亲怨愤提起、抢走她一切的正室夫人。
似乎看出商越眼里的踌躇,彼时已是庄主夫人的萱萱弯唇一笑,迳自朝他伸出手去,握住了少年的手,朝着台下的众人高举,顿时引得众人欢呼。
庄主夫人乃是老庄主之nV,於山庄颇有威望,有她认同,众人俱是臣服,跟着认可了商越的身份。
彼时骄yAn灿烂,商越立在高朋满座中,听着众人道贺,却只抬头看向身旁的nV子,许久才乾涩出声,唤:「师娘。」
那是他八岁那年,历经无数次挥剑,走上高台,得以来到她的面前,第一次见她时喊的称呼。
也是之後在他这一生,最恨的称呼。
商越隐在被子下的手指紧攥,闭了闭眼,随即才勉强压抑因旧忆上涌的心绪,再睁开眼时,眼里已是一片不为所动的冷漠,「我知道你来是想做什麽,但你别白费功夫了。她是我此生被我看得b自己X命更甚之人,落在你们手上,我们都逃不脱,既不得自由,不如同Si,也算解脱。」
「是吗?」尹南风不置可否,听见这样的话并未恼怒,而是转过身去到一旁拿起银剪子,剪去角落里燃点的灯芯。
「你觉得不得自由,飞不出这笼中,遂甘愿与之一同困Si,可你又怎知……梁祝化蝶就是故事最後幸福的结局呢?」
商越一愣,「什麽?」
「人固有一Si,或重如泰山,或轻如鸿毛。」尹南风缓缓启唇,素手执灯,俯身将烛火凑近商越面前,火光灼灼,映得眼底的光影明灭,「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想要你们手里的解药,但你有没有想过,看似无解的Si局,与其最後两败俱伤,为什麽不赌一把,或能扭转局势?」
商越面sE一变。
尹南风挑眉,站直身子,举起了烛灯,於眼前轻轻转动,跳动的光影折在眼瞳,漫不经心地掠过一片光彩,「师徒有l,你想和她在一起,本就挑战世俗,她已过了那样黑暗苦涩的半生,自由在即,却甘愿为了你自困愁城;其实你们也清楚怎麽做才是最好的,只是她为了保全你,与我们这麽耗着,一旦待到朝廷派的使官到了,届时可就真的cHa翅难逃了。」
尹南风侧过脸,看见商越闻言,眼眸微动,似是不甘。
她g起唇角,上前一步,将灯盏放至少年床头的柜子上,微微俯身,打算再添一把火,轻轻道:「Ai一个人,不是应该希望对方过得好吗?」
她避重就轻,却字字直指要害,刺得商越几乎抬不起头来。
年少时抬头仰望的一抹月光,尽管背後尽是荒凉,可他行过万里,步过暗夜,只有月sE高悬,为他引路,伴他前行,而今长夜将尽,天光乍现取代黑夜的同时,也吞噬了月光。
而他,不摘月亮--
他想,他要月亮高悬於顶,永远不要落下。
商越想着,手指渐渐松开,少年转眸,望向床头的那站烛灯,彷佛透过摇曳的火光看见了遥在记忆彼岸的某个人影,语气中带着怀念,终是开口:「我可以告诉你。」
尹南风了然,露出一抹意料之中的笑。
「但我有条件--我要见她。」
尹南风一笑,「可以。」
同一时间的另一间房中,被软禁在房间的夫人同样躺在了柔软的衾被间,面sE苍白,神sE木然,彷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房内没有点灯,目光所及俱是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白尔笙端着药推门进来,将房间内的灯烛一一点亮,光明依序亮起,而榻上的人影从头到尾,一动不动。
白尔笙靠近榻旁,望着自被人带回後,便好似被cH0U去一切盼望,目光空洞的夫人,内心於明白真相後复杂的心绪充斥x口,可她对着这样的她,仍是忍不住心软。
白尔笙抿了抿唇,终是缓缓开口:「夫人,该喝药了。」
夫人没有焦距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仿若未闻。
白尔笙也没有勉强她,只是低垂眼帘,想着在来之前反覆练习过无数次的词句,持着汤匙的手下意识地搅弄着碗里的汤药,乌黑的水面上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模糊了倒影。
「你若还不想喝,那我们说说话吧。」
她捧着温热的药碗,似是将思绪翻涌倒回过去,看见了那个很久以前的曾经,「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刚入芜州的第一天,楚庄主带着我们进来山庄,而你就站在议事堂门口,朝着我们微笑,那时候我就在想,这麽温柔又端庄的人,合该是个好人。」
夫人没有任何回应。
「你知道吗?我其实,一直很喜欢夫人。因为每回看见你,我就会想到我娘。」
白尔笙看见她空洞的眼睛在闻言後,轻轻颤动,又继续说了下去,「我从小同我娘一起长大,父亲在我记事前便病逝了,记忆里都是我娘一个人含辛茹苦将我带大,她是个美丽又高贵的人,尽管她很多事都不告诉我,还经常斥责我胡闹惹事,罚了我抄好几次书,可我还是很喜欢她。」
「我知道,我娘是要保护我,这世道对於nV子本就颇多束缚,尤其以名声最为重要,他们不需要nV子聪明善谋,只要她们恪守礼仪、温婉顺从,如此方能获得众人赞赏;可我偏不Ai守这样的规矩,喜Ai外头自由广袤的天地,胡闹惹事,娇蛮任X,经常让我娘气得不行,甚至我此次自家中偷跑出来,谁也不知道……」
白尔笙抿了抿唇,抬起头来望向榻上目光闪烁的萱萱,缓缓开口:「我从前怨我娘将我困於宅邸,自觉囚於笼中,可其实外头看似广袤自由的天地,也总藏着不堪。」
夫人面sE一僵,蝉翼般的眼睫轻颤。
白尔笙语气微顿,目光闪烁着难言的思绪,记忆里温婉和善的面容同案卷上那些冰冷的字句交互穿cHa,令她一时分不出哪个才是真实。
「我娘说,外头的世界人心险恶,我从前不相信,觉得这不过是偏颇的一面之词,就像我也不敢相信……你竟犯下那麽多的错事。」
她是真的不相信。
那个人前深受敬重,温婉得T,会像娘一样轻轻抚m0着她的发顶,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抚她的庄主夫人,竟是一连串Y谋後的幕後推手!
夫人一直沉默地听着,听到这里,表情变得古怪起来,侧过头看向她,「所以呢?你觉得很失望吗?」
白尔笙没有说话。
夫人哂然一笑,迳自接道:「可惜,我就是这样坏的一个人,自私自利,满口谎言,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那些外头的传言,她也听了不少,如今真相曝光,白尔笙会如何看她,其实她早已料想得到。
无非就是来来回回的那些话。
「你不是。」白尔笙突然开口。
不是意料之中的谩骂苛责,也不是失望愤怒,夫人闻言一愣,第一次认真地抬眼打量着眼前的少nV。
「yAn光照不到的地方,总有Y影,而没有人天生喜欢黑暗,有的只是害怕被黑暗吞噬,让自己试图伪装成与暗sE为伍的样子罢了。」
她回想起记忆里的夫人,那道站在光影交接处的人影被雾气笼罩,浑身被模糊成了一道朦胧未明的剪影,然随着她越靠近,似乎就越了解,眼前的雾气一点一点散去,她彷佛也越发懂得她内心深处的挣扎与悲伤。
「可夫人当时站在那里,众人瞩目,你对每个人都温和亲善,一视同仁,不只藏剑山庄,便是芜州上下都对你颇为敬重……你身受老庄主和穆夕颜的残害,本心存恨意,顶着仇人的身份,却仍旧愿意替他们接管山庄;甚至明知庄主所为的恶事,仍然将商越养得如此出sE,或许夫人自己不知道,但在我看来,夫人心中依旧存有善意。」
善意……
夫人浑身一颤,在听见她用这个词时,脸上的表情终於变了,像被yAn光照到的雪人,开始慢慢融化,眼中不自觉地升起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气。
像是平素竖起尖刺,伪装邪恶的人,有朝一日突然被人温暖拥抱,令人措手不及。
夫人的面sE变了几变,半晌才吐出一句:「白姑娘果真天真单纯。」
她从榻上挣扎着坐起身,推开了白尔笙上前搀扶的手,喘着气靠在了床头,而後转过头深深地凝视着她,似是要一直看到她的心中去,「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很嫉妒你。」
白尔笙一愣。
「在见你第一眼的时候,你和朝廷之人站在一起,笑得那样开怀,言语天真,行事任X,就连看人的眼神都那般清澈,毫无机心,是从未经历风雨的那种天真单纯,可见定是被娇养着长大,被家中保护得极好的那种人。」夫人说到这里突然笑了,一边笑,一边流眼泪,五官扭曲得不成样子,「我的前半生历经风霜,长在薄情偏心的父母家中,为了一点小惠抛弃了亲生nV儿,再被有心之人利用欺骗,困於囚笼,受尽折磨,最终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却只能以仇人的面目继续苟活……如果可以,谁不想清清白白,非得满身脏W?可我只想活下去,我只是想要活着啊!」
她只是想要活着。
天下无人不惜命,假若她不曾见过光明,她或许撑不过那些黑暗里无数的折磨,Si在那个暗无天日的牢狱里;可是那一天,执剑的修士逆光而来,朝着身处泥泞里的少nV伸出手,带着她走入人前,让她见识过所谓繁华,光明与黑暗如此对b,要她怎麽舍得?
怎麽舍得忘记那些美好,怎麽舍得放弃……
头顶上的天空蔚蓝,该是广袤无垠,可她穷尽一生,也终究只是看见那一方被框住的四方天幕,而後这四方天地便困住了她,让她不能翱翔。
从那一日起,自由成了她这一辈子也不能放弃的执念。
所以,当她逃出来时,听见那些侍nV们喊她“小姐”,将她错认成穆夕颜时,她很快做出了抉择--
她宁愿背负着她最恨的人的身份,也不愿受困於牢,她要离开这里,从这里走出去!
想逃离束缚的念头如此强大,夫人倚在床头,泪流不止,不知是懊恼,还是悔恨多一些。
「可你再冷,也不该以旁人的血来暖。」白尔笙沉默地望着泪流满面的夫人,缓缓开口:「夫人既痛恨他们,厌恶那些丑陋的罪行,可为何……却也成了同他们一样,连自己都讨厌的那种人呢?」
夫人闻言一僵,流着泪的目光闪了闪。
「他们这样对你,固然可恶,可山庄内的弟子们,还有城中百姓呢?他们未曾牵扯其中,却无端受累,甚至丢了X命,那他们又何其无辜?」
白尔笙叹了口气,走上近前,在榻边坐了下来,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夫人你自己不想,可商越呢?」
「……商越?」乍听到这个名字,夫人被她握住的手下意识地一紧。
「商越身受重伤,需得良药,还有时大人……」
白尔笙抬手擦掉她脸上的眼泪,劝道:「时大人清明正直,若夫人愿意将一切原委交代清楚,弥补过错,其中是非冤情,大人定不会徇私枉法,放任不管,必替你们主持公道的。」
夫人的目光闪了闪,内心亦有些动摇。
她其实清楚,她以藏剑山庄的名义向朝廷传信,举报芜州疫病一事,本是想藉朝廷派来的使官之手,让时镜等人受困城中;不想计画出了变故,她没逃出去,商越又受了重伤……
若待使官一到,她与商越必然难逃一Si,所有人都得一起同芜州陪葬。
那将是最糟的情况了,却也并非她所乐见……
看出她内心的动摇,白尔笙握紧了她的手,又轻声劝道:「趁着一切还可以挽回……夫人,我们收手吧。」
夫人听了这句话,表情却变得无b悲伤。
她的眼泪,一下子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