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版主网 > 其他小说 > 初芽偏生 > 15.他口中的想念
    一直到下了车,倪枝予都没有再开口。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她只是在一车热闹的闲聊里,安静反刍着温硕刚才的话。

    见她的脸sE不大好,温硕也不慌不忙,他慢悠悠地关上车门,钥匙在他手上轻盈地转了半圈,被握进手掌,而後放入口袋。

    其他人一下车便兴奋地往前跑了,只剩两个人的沉默就更加明显。

    「你现在应该挺讨厌我的吧?」他微微倾身,语气中甚至带着点玩味。

    没有回应。

    不知道答案的事,又该怎麽回答?

    温硕淡淡地g起唇角,停下脚步。倪枝予下意识地也不再往前走了,她低头看着静止的脚尖,没有气急败坏,也没有惊慌失措。她知道自己会停下,知道自己从来不曾停止配合温硕。

    所以哪怕多年来她对温硕的愤怒早就爆发凝固再爆发,累积成一座没有尽头的玄武岩迷g0ng,她都无法把讨厌这个词安置在温硕的头上。

    她抬头,瞪着眼前的男人。

    然後她看见修长的手指伸了过来。毫无迟疑地靠近,没有试探,直直地、轻轻地抚上了她的侧脸。

    她看着一切慢条斯理地发生,没有躲。

    薄茧蹭过脸颊,狠狠握紧她的心脏。

    没有移开的脸,没说出口的不要,她的凝滞像抹布,挤出的脏水全是这些年来无法厘清的情绪。

    她掉进地上的W水滩,无限地下沉,重新呛Si在那个夜晚。

    应届指考的前一天。

    想着隔天就要考试,她没有再念太多的书,只做了些简单的复习,便和温硕见了面。

    他鼓励,他们亲吻,而後她的视野倾倒。眼角有迷蒙的水气,听力却清晰地听见从上方传来的「可以吗?」

    可以。

    她听见自己说了。哪怕那时候的倪枝予甚至都不清楚她同意的,是什麽样的事情。

    灯暗了,没有痛苦和害怕;灯亮了,也没有惊慌和後悔。一切都挺好。开头很好,过程很好,结束以後也很好。

    他温柔地拥住她,轻轻吻她的额头,说谢谢你,说明天考试加油,说我Ai你。然後时间好晚好晚了,他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回家的一路上都传讯息来关心,到家後立刻打了通电话,他们一直聊到倪枝予说要睡了。

    温硕不是个坏人。

    这也不是件坏事。

    倪枝予觉得什麽都不坏。

    但挂上电话的那一刻,喀的一声,却成了她泪水滑落的配音。

    哭泣好像是没有理由的,眼泪莫名其妙地一直下坠,她Ga0不清楚要生谁的气,也Ga0不清楚她是不是在生气。

    委屈吗?痛吗?被强迫了吗?

    她很确定都没有,可啜泣却怎麽样都停不下来。

    房里灯很亮,跟刚才只有触感和听觉的世界对b起来过於刺眼了。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她却还看不清楚,伸长手探了探才m0到床上的手机。

    萤幕更亮,折S她眼眶的泪,刺痛又酸涩,她眯起眼睛,勉强地点入聊天室。

    半夜一点,隔天是高中三年最重要的一场考试。

    温晨却接了电话。

    许是从那声略带倦意而平淡缓和的「怎麽了?」开始,倪枝予养成了坏习惯。

    她逃跑了。

    没有回答温硕的话,只是撇开脸,往人大家聚集的方向疾走。脸上残留的触感烫得很痛,像是烧伤。

    出於一种求生的本能,她抬起脸,在人群里搜寻着温晨的身影。

    看到他的那瞬间,倪枝予的心率终於安定下来。

    温晨站得有些远。

    在熙攘的人声之外,看着清净而淡漠,像繁华水泥丛林里忽地安静的一方yAn光,熟悉、温和,带来安定。

    他的眼皮微垂,神情带着些许倦意,可漆黑的眼眸,也直直地凝视着倪枝予。

    无论什麽时候朝他看去,似乎都是如此。

    温晨的目光一直都在,他也一直都在。

    把此情此景当成理所当然的倪枝予,在相识的十五年,竟从未意识到,光是觉得有一个人无止尽地对自己好很正常,就是个很坏很坏的习惯。

    所以当报应的钟声敲响第一下,她毫无防备。

    只是一个很小的动作。

    恍若雪崩前落下的一小块雪,那般细微无声的警讯。

    远远的,她看见温晨的目光移开,往下,落在李翠瑜低垂的侧脸。李翠瑜个子不矮,可温晨高得多,看对方垫起脚吃力的模样,他一语不发地俯下身。忽然收近的距离让nV孩愣了下,而後轻笑,一手遮挡住嘴巴,在温晨的耳畔说了些什麽。

    霎时间,倪枝予的呼x1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倪枝予神经大条到了有些厚脸皮的程度,可原本打算喊出的呼唤,忽然卡在嗓子口,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然後温晨和李翠瑜往远处走去,像这些年来每一次和她并肩而行。看着温晨背对着她离开,是一个陌生的T验。

    她不适应,也不喜欢。

    心上一口小得探询不到方位的井,从深深的底部发出小小讯号,传到地面,引发微弱的震动。

    微乎其微,却难以忽视。

    倪枝予从小养尊处优,进厨房只为了拿酒和喂狗,唯一用过的厨具是帮麦麦热鲜食时的微波炉,帮忙准备晚餐高机率会让餐桌上多一截手指。可要她去搭帐,大小姐又没拿过什麽b平板电脑重的东西,就连重考那年的教科书都是温晨替她背的。

    於是在毫无贡献的情况下吃完饭後,看大家也吃得差不多,她想着不能再继续当个废物小公主了,相当勤快地站起身来收拾。

    只能说心意有到。

    没收过几次餐桌的事实就摆在那,动作有些笨手笨脚不说,在擦桌子时,在卫生纸和抹布之间,毫不犹豫地选了前者。

    温晨拎着空垃圾袋回来时,看见cH0U了满手卫生纸往桌子抹的倪枝予,嘴角没控制住,cH0U了下。

    这nV人是真被宠得太过头了。

    ──又怎麽样?

    温晨一直是这麽想的。

    倪枝予值得所有最美好的东西。

    搭帐时流的汗水、准备晚餐的热气和整理桌面时沾上油W的卫生纸,一点都配不上她。

    她不擅长的、她不会的,甚至是她不喜欢的人事物,都由自己揽下。活得随心所yu、笑得灿烂开怀,才是倪枝予需要做的。

    所以他只是把垃圾袋搁在一旁,从旁拿起一条抹布,一声不响地向不知所措的少nV走去。

    往倪枝予前进的步伐,他总是踩得慵懒、缓慢,不用快也不用急。毕竟无数个朝她迈进的路程,温晨都从未妄想过争抢,他的心思只有抵达,只有陪伴,只有坚定不疑的选择。

    大概,就是在这前进中後退的忍让里,被一些昂首阔步的人抢先了吧?

    他没学到教训。

    於是在唤出倪枝予的名字以前,那个跨步大而俐落的人,又一次再一次的,先了他一步,拉住倪枝予的手腕。

    「放着吧,」温硕低头,冲着她笑,把卫生纸取走时,指甲擦过了她的手掌,「我来用。」

    温晨的脚步停了下来。

    倪枝予值得所有最美好的东西。

    高级昂贵的高楼大厦、未经劳动而细nEnG的掌心、真挚可Ai的友谊──和最完美的Ai情。

    而这一切,都没有他置喙的余地。

    哪怕倪枝予是他一次次放回海里的搁浅鲸鱼、是他一天天JiNg心照料的芽。

    若需要水的鱼想上岸,若需要土的花想被采撷。

    他又能说什麽?

    原本没施力的手收紧,连着抹布一起蜷曲成为微微颤抖的拳头。水滴沿着挤压的皱褶,滑过他的骨节和筋络,落在草地上,连一小块浅淡的水印都没有留下。

    倪枝予没对上温硕的眼睛,只伸出手想拿回卫生纸。

    「不用,擦个桌子而已。」

    温硕顺从地松开手,听她一边用卫生纸把油W扩大一边嘟囔着:「卫生纸又不是不能擦。」

    温硕的眉微不可察地抬了下,伸手抓住了倪枝予胡乱挥动的手。

    修长的手指扣进她的指间,薄茧刮过皮肤,带来轻微的刺痒。倪枝予的身子一僵,倾刻间回忆倒灌,混沌的思绪里又有新的暗cHa0涌出。

    「你──」

    倪枝予想cH0U开手,却被紧紧扣着无法动弹,她咬紧牙,另一手抬起就往温硕的脸挥去。

    男人不慌不忙地往後仰了点,巧妙避开攻击的同时,也放开了倪枝予。

    「别别别,不靠脸吃饭,但还是想有张帅脸。」他将两只手举在脸边,像是投降。

    在倪枝予安静下来,恶狠狠地瞪着他时,却又伸出手,轻轻地g起她的发丝。

    交往的五年间,倪枝予的小情绪也不少,他从来没放在心上,小nV生气归气闹归闹,最终还是会妥协。

    他从来就没有被倪枝予真正的拒绝过。

    不过,这次回来,她确实变本加厉了不少。

    许是因为总有人撑腰吧?

    温硕一直都知道,他在的日子,他不在的日子,都有人无止尽地纵容着这个孩子。把她宠得骄纵任X,护得不知人间丑恶。

    乌黑的发从他的指节滑下,摇曳的发尾正好落在倪枝予的肩膀,他眼神暗了暗,低语中有难得的认真。

    「枝予。」他轻声说。

    倪枝予的瞳孔微微震动,踩入回忆的沼泽。五年来触碰的余热、男人笑意中的蛊惑和轻挑里偶尔出现的真挚,一点点拖着她下沉,越挣扎就陷得越深,只能僵着身子,在逐渐掩埋呼x1的泥沙中苟延残喘。

    「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