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守山深处,一座常年被浓雾笼罩的石林,如今在青羽展翅盘旋後,终於显露出原貌。山神的声音低沉而古老,如同久远年代从岩层中渗出的回音:
「枫,你想知道的真相,藏在这片记忆之地。」
青羽双翼一展,蓝光如羽雨般洒落,地面上的石板泛起淡淡的符纹。年兽低吼一声,眉间红玉亦开始共鸣,枫手中的玉石蓦然发烫。
「闭上双眼,让灵视之力引导你,穿越灾厄的时空裂隙。」
枫依言而行,下一瞬,她彷佛被卷入风暴,眼前场景扭曲,落入一片赤红与烟雾之中。
这里是过去的岭守山。
炙热的烈焰灼烧林木,天空布满诡异的裂缝。昔日的年兽,尚未重生的黑角,站立於山巅,双角漆黑如墨,目光中燃烧着怒火与悲哀。
四方山神各自盘踞,试图以灵力镇压那GU暴走的力量。人们惊慌逃窜,守灵者的先祖,一名白发老者,手持同样的红玉石,在山脚筑起最後一道封印。
枫屏住呼x1,看见那老者回首时的眼神,竟与自己如此相似……
岭守山的风,忽然转冷。云层自山腰翻涌而起,染灰了天sE,也遮蔽了林梢最後一缕yAn光。
枫紧握着x前的红玉石,感觉它如心跳般跳动,不断牵引着她的脚步向前。年兽沉默地跟随,步伐放得极轻,彷佛生怕惊扰了这片沉睡百年的地脉。青羽则在空中盘旋,神sE异常凝重。
他们来到一处山壁前,那里岩石间隐约刻着古老符文,红玉石忽地放出一道强光,照亮了藏於藤蔓後方的石门。
石门封闭,门上浮雕着一只垂首跪伏的年兽,眼神哀伤。四周刻着古老的咒语,血迹早已斑驳乾涸。
「这里……」枫低声喃喃,「是祖先的封印之地。」
她走上前,红玉石忽然化作一道红光,镶入石门中央,一GU无形的灵压从地底升起,映出一幕幕幻影。
红玉石没入石门的瞬间,一道红光从门心扩散开来,彷佛点燃了某种被遗忘的记忆。枫眼前天旋地转,整个世界彷佛被拖入另一层时空。
风停了,山静了。
她身旁的林木忽然褪sE,岭守山化为灰白的轮廓,一切声音都被cH0U离,只剩下缓缓浮现的幻影。
那是一片暮sE中燃烧的森林,火光照红天际。山峦震颤,大地崩裂,一头被黑雾缠绕、双目猩红的黑角之影从地脉深处狂奔而出,咆哮震耳,焚风所到之处,草木尽毁、鸟兽惊逃。
「退下!」一名披着羽纹袍的nV子站在黑角之影前方,她额间绑着红玉饰带,身形纤细却坚定如岩。她的身後,是一群手持灵杖的山灵巫族,脸上绘着仪式的图纹,跪伏於山道两侧,嘴里默诵古语。
「霜苓长姊……」一名少年冲出来,拉住她的袍角,声音颤抖:「不要用你的命去封……你是我们族的最後灵语者啊!」
「我若不去,族人与山神都将被这怒火吞噬。」霜苓轻声道,回头望了那少年一眼,眼神温柔却决绝,「守灵者的血,本就是为了守住灵界与人界之间的门。」
她走上前,高举红玉石,口中Y唱族语咒文。瞬间,红光与年兽的黑气冲撞,天地仿佛被撕裂。
年兽悲啸一声,两眼流泪,声音中混着哀鸣与哀悔。
「我从未想伤你们……是你们将我囚禁……!」牠声嘶力竭地嘶吼。
霜苓没有後退,反而一步步走入年兽暴动的灵焰之中,红玉石炽热至几乎融化。她以自身灵魂为媒,引动封印古门之力。
血,从她x口绽放,滴落於封门石纹。
大地骤震,封印之门从地脉中升起,如巨石般轰然落下。黑角之影的怒啸渐渐变为低鸣,然後沉入门後黑暗深渊。
霜苓的身影,最终与红玉光一同隐没於封门之中。
幻象最後,只剩那名跪地的少年紧握地上的羽饰,哭声淹没於风雨与山神的哀鸣。
枫猛然睁眼,整个身T像被冷雨淋透。她发现自己跪倒在地,眼泪早已潸然而下。
青羽站在她身後,目光沉重。「那名少年……是我。我曾是山神的左翼,也曾是霜苓的弟弟。」
年兽的声音在此刻颤抖:「我从未忘记她的目光,那不带恨意、却愿以命交换和平的眼神。我是因愤怒堕落产生黑角之影,但也是因她……才愿受封。」
枫缓缓起身,将红玉石握於掌心,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决意。
「我是霜苓的後裔,也是守灵者唯一的延续。」她低声说,「如果那道封印正在崩裂,我会成为新的锁链。但这次,不是以命相换,而是以理解与共生,重新筑起和平之桥。」
封印之门依旧矗立在山腹深处,静默如万年巨石,彷佛那场献祭从未发生。但枫能感受到,空气已不再如往昔般纯净。
她靠近门前,红玉石轻颤不已,如有某种古老的力量正在悄然苏醒。
年兽站在她身侧,鼻息沉重。牠的角,在接近封印时出现一道细微的裂痕,泛出暗金sE的光,彷佛与封印之力产生某种共鸣。
「……门缝,开了。」青羽的声音从後方传来,他的翅羽泛着不安的鸣动,「我感觉到了……来自裂缝中的视线。」
那不是风,也不是兽的气息,而是一种介於气与影之间的东西,在裂缝中悄然流动,如墨染的烟,没有形T,却带着重量。
枫向前一步,只见封印门正中央,出现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宽度不足一掌,却从门顶延伸至地脉底部,如一道流血的裂痕。
从那道缝隙中,传出类似低语的声响。不是语言,而是……记忆。破碎、纷乱、哀号、愤怒、遗弃、绝望……万千灵魂的残响,盘旋在缝隙之後。
「这不是只有黑角年兽的怨……」青羽低声道,声音发颤,「这是封印之下,被一并囚禁的其他存在……那些被牺牲、被误解、被遗忘的灵T。」
枫的心脏骤然一紧。她忽然明白,祖灵霜苓当年封印的,不只是黑角之影,而是连同与之交缠的千年怒气、悲鸣与战火──那是一场远超她想像的牺牲。
「我们以为封印了灾厄,却也封住了求救的声音。」枫低语,喉间哽咽。
年兽突然发出一声低吼,像是在阻止那缝隙扩张。但牠的吼声中混着痛楚,彷佛那缝隙正从灵魂深处撕开牠曾癒合的伤口。
「我能感受到他们的呼唤。」牠低声说,「那些与我一同被误解、驱逐、剥夺的灵。我曾经与他们一样,被称为灾厄,被永远逐出山林。」
封印门忽然剧烈颤动了一下,缝隙中溢出一道墨黑的雾,划过空气,触碰地面瞬间,青草枯萎,石头gUi裂,连yAn光都黯淡了一瞬。
青羽迅速展翼,召来一道结界将雾气围堵在原地。他神情凝重:「这不是普通的怨灵,这是暗影意识──没有形T的怒与恨,失去了名字,只剩吞噬的本能。」
枫紧握红玉石,低声呢喃:「若霜苓以命封印的只是暂时的沉睡……那麽,我该如何以生命之外的方式,让它真正止息?」
她忽然明白,这不只是「再次封印」这麽简单。
而是,要用理解,让那些从未被听见的声音,得以被理解、被接纳。
她转向年兽与青羽,眼神坚定:「这场战,不是对抗。而是,我们三人,是否愿意共同承担那段历史的重量。」
年兽低下头,缓缓点头。
青羽紧握双拳,最终也道:「我愿意。但如果这份理解无法换来平息,我会以山神之翼,再次为这山林而战。」
他们三人,第一次,以誓言立於封印之门前,不为再度封锁,而是为寻找真正的解放之路。
远方山林传来异样风声,群鸟惊飞,地脉轻鸣,正如千年前那一日的前奏。
黑夜尚未降临,但暗影已悄然出现。
封印之门颤动不止。当裂缝再次扩大,枫眼中闪过红玉石不曾出现过的光纹,那是一段模糊的幻象。
不再是祖灵霜苓的身影,而是,一位身披长袍、头戴羽冠的高大身影,盘坐於岭守山巅,四周是倾倒的古木、破碎的岩石,以及无数灵魂浮游的黑影。
他,正是山神。
但他的神容,竟是半光半影,左侧眉眼清明,右侧却笼罩着暗纹与雾气。
年兽闷声低吼,像是认出了什麽。「他……从未真正离开。他只是,选择沉默。」
青羽的声音也颤了:「我曾奉他为神明,却从未敢直视他的全部……原来,他封印的不只是年兽,也包括他自己。」
幻象中,山神缓缓睁开双眼。他的眼中没有神的荣光,只有沉痛与疲惫。他喃喃地说。
「若神的审判也曾错误,那我,是否还配称为守护者?」
枫惊愕,她从未想过,山神的缺席,其实是赎罪与惧怕的自封。
「当年黑角暴走,确实酿成灾祸。」青羽低声道。「但真正引发那场冲突的,是山神……他未曾倾听灵的请求,未曾理解红玉石的选择,反而先行封印。」
年兽缓缓说道:「他惧怕我们的成长与愤怒。为了保护山林,他选择将错误掩埋。」
枫终於明白,这不是单纯的善与恶、光与暗之战,而是:
山神的错误选择造成一连串封印与误解;黑角成为代罪者;後来祖灵不得不以命换封;而如今的裂缝,是旧错未解,终将崩解的证明。
红玉石在枫掌心震动得愈来愈剧烈,如同一颗跳动的心,将整座山林的记忆一GU脑灌进她T内。风起云涌,林木摇曳,万物彷佛屏息,等待某个将改变命运的瞬间。
雾气中,岭守山的山巅裂开了一道金光与黑影交织的缝隙,一道高大庄严的身影自其中浮现。
他头戴羽冠,身披白袍,却有一半衣角已被时间染黑;一只眼仍闪耀着神X的清澈光辉,另一只,则如深潭无底,映着曾经封印过无数灵魂的沉寂与罪。
枫跪伏於地,却不是出於膜拜。
而是因那GU庞大的情感与真相,让她双膝不自觉地颤抖。
年兽立在她身侧,沉重地低下头,不语。
青羽悬立半空,羽翼展开,亦沉默不语,眼神复杂。
「我并非伟大如你们传颂的山神,」那道身影终於开口,声音如山泉穿过石头,带着古老与哀愁,「我曾为保护这座山而选择封印,却也封住了灵的怒、兽的痛、人的记忆。」
枫抬起头,红玉石在她眉心发出柔光,正如当年霜苓以命相赎那日的霞光。
山神终於显现,告诉枫:「若你愿,我将接受来自守灵者血脉的审判,让这座山真正重生。」
山神静默了片刻,然後缓缓伸出手,一道由金与灰交织的光芒覆盖在枫的掌心红玉之上。
「若你愿,」他低语,像是对她,也像是对整个山林,「我将接受审判。愿这座山真正重生。」
忽然间,岭守山的风声改变,从低鸣变为悠远长Y,如歌如泣。整座山林的灵魂似乎都静静地现身,站在记忆的尽头,注视这场即将来临的净化与再生。
枫的眼角流下不知名的泪水,她知道,这场审判,不是惩罚,而是让错误得以说出口,让遗憾得以安息。
她轻声说:「那麽,让我们一起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