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傍晚,阿芍经过後花园时,听见两名婢nV低声交谈。
「你听说了吗?家主已经同太傅府定下亲事了,说是要把太傅府的嫡小姐许给少爷。」
「太傅府嫡小姐……出身好、才貌又出众。」
「这样的婚事才叫门当户对,也不知道府里那些觊觎少爷的,听见了会怎麽想。」
「那些个想爬上少爷床的ㄚ头也就只配当个通房。」
「这倒是,像少爷的身分,婚事可是关乎整个家族的,由不得自己作主……」
婢nV们的交谈未歇,她已转身离开,脸sE苍白如纸。
她将藏在怀中的香囊取出,针脚细致、图样素净,香气温柔清和,她原本满心期盼着将这份心意亲手交给他,如今却忽然觉得它显得那麽可笑。
像太傅府嫡小姐那样的nV子出身高门,从小习诗书、识礼法,知进退,懂分寸,站在他身边时不会局促,更不会像她这样,连一句心里话都总要反覆斟酌好几遍。
她知道这样的婚事未必是他的本意,可那又如何?
那才是真正配得上他的安排。
而她呢?一个医馆捡来的姑娘,无姓无名,在这府内若不是他愿意庇护,她甚至连在这府中站着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虽然他为她取回白川遗物,整修白善堂,赠她发钗,或许出於他的真情意,却终究不过是一时温柔罢了,只是权贵少爷偶尔生出的怜惜与新鲜。
像她这样出身卑微,无门无第的nV子,没什麽值得仰望的背景与身份,在他眼中也许只是平凡日子里的慰藉,或说……消遣。
日子久了,他便会腻了,也就无趣了。
到那时,她的这份倾心与依恋,又算得了什麽呢?与其等到那日他亲口对她说你我二人身份悬殊,不如她先一步退开,她咬紧唇,将香囊放回怀中,
那夜,她收拾了几件简单衣物,在天sE渐暗时悄悄走至内院门前,站在院门口原想见他一面,哪怕只说一句我走了,可脚步迟迟未动,终究还是转身。
然而就在转身之际,两名粗使婆子忽然冲出,未等她开口,便一左一右抓住她的手臂,强行将她拖入角门後的一处废置柴房,柴房内灰尘弥漫,一GUSh冷气味扑面而来.她还未挣脱开,门便被砰地一声关上。
片刻後,一道脚步声缓缓踏入,茯苓站在门前,目光Y沉地笑了笑:「很意外吗?」
阿芍强自镇定,扶着墙站起身:「你为何抓我来这里?」
茯苓步步b近,语气却温柔得诡异:「我是家生子,自打出生就是下人的命,但唯有少爷从不把我当下人看待……」
说至此处时眼神变得明亮又疯狂,语速越来越快:「有一回,我被长工欺负,是他出手救了我,那时候我就知道自己这辈子非他不嫁!我为他煎汤药、绣帕子、抄书卷,凡他要的我都记得,连他的作息也了如指掌……但他从来没看过我一眼——」
她忽地冲上前,一把揪住阿芍的衣领,眼神近乎疯狂:「我如此费尽心思对待他,甚至不惜给他下药,想爬上他的床,他却对我不屑一顾,可你呢?你到底凭什麽让他另眼相看?」
「不仅如此,他竟还公然拒绝太傅之nV的婚事,被家主责罚,现在还被禁足,全都是你害的!」
阿芍心惊,踉跄一步,强撑着问:「那宋慕清……他现在怎麽样?」
茯苓没回答,只是朝她b近,Y狠目光瞥见她怀中露出一角细致的绣物,伸手一把扯出来。
是一只香囊,低头细细端详,鼻尖轻嗅了一下,旋即冷哼一声:「低贱的东西!」接着随手一抛,香囊落在地上滚出两步。
阿芍急扑上前yu取回,却被茯苓一脚踩住手腕,她冷笑:「就你这种低贱出身的物件,也想送给少爷?」
阿芍强忍疼痛,抬头b视着她:「你到底想做什麽?」
「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也活不久了。」茯苓语气轻柔,眼神却像蛇一样寒毒,「太傅府那位千金早就知道你的存在,她承诺我只要让你永远消失,就允我做少爷的妾。」
「你想杀了我?」阿芍惊骇地瞪着她,气息微乱。
「没错。」茯苓收起脚,慢慢转着步伐走近,「只要你不在了,少爷就不会再有牵挂。」她语气Y冷:「别妄想有人会救你,少爷现在被禁足,而我奉的可是太傅千金的命令。」
阿芍强忍怒意,起身迎着她疯狂的气势:「你就算杀了我,他也不会多看你一眼!而那位千金她让你动手除掉我,就不会让一个家生子做妾,你今天能为她动手,将来她也会让别人对你动手!」
「闭嘴!」茯苓忽然一记耳光挥出,打得阿芍脸颊剧痛。
「你不要成为别人手里的刀子!」阿芍紧咬着牙,眼神坚定,「你还有机会过好你自己的人生,不要执迷不悟!」
「够了!」茯苓怒喝一声,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寒光一闪,她高举匕首,眼中泛着疯狂的光芒,「我现在就让你永远闭嘴!」
阿芍翻身躲避,两人撕扯间尘土飞扬,眼睁睁看着匕首高高举起,直朝她x口落下的那一瞬,门猛然被踹开——
「阿芍——」
宋慕清冲进屋内,他根本没看清楚匕首落向哪里,只是本能地扑向阿芍,将她整个人紧紧护入怀中,下一瞬,刀锋刺入血r0U,他x前一热,那柄匕首深深没入左侧锁骨下方,划过肋骨,血瞬间溅出,染红了他半襟衣衫。
阿芍呆住了,感受到自己身上那双手一寸寸松开,满手的温热与血腥气涌了上来。
「不——」她大喊,Si命扶住他下坠的身躯。
宋慕清瘫倒在她怀中,气息紊乱,双唇已然泛白。
「去找大夫!」阿芍红着眼对茯苓吼道:「快去找大夫!」
茯苓却像失了魂似的站在原地,疯癫地摇头:「不,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阿芍颤抖着双手,用袖口拭去他脸上的血迹,又想撕下自己的衣袖为他止血,「慕清你撑住,我现在就帮你包紮伤口……我、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宋慕清却缓缓抬手,握住她颤抖的手。
他的指尖冰冷,额头渗出冷汗,眉头紧蹙,唇角却挂着一抹淡淡的笑:「还好……你没事……」
阿芍的眼泪不断滑落,「你为什麽……为什麽要替我挡……」
宋慕清的眼神逐渐涣散,话语也一寸寸变得虚弱,他的声音颤抖着像从喉底挤出的最後一口气,「我还不想Si……我还想牵着你的手……也想亲口……对你说我的心意……我还想……」
语尾几乎听不见,像风轻轻擦过唇齿,只余一丝气息未尽,那最後一个想字未说完,一口鲜血猛然涌上,他猛咳一声,染红了她整片袖口。
「你不会Si的,宋慕清你不能Si!」阿芍一边哭一边从怀中取出那枚绣着芍药花的香囊,递至他面前,「这是我亲手做的,是为你准备的生辰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
宋慕清艰难地伸手接过香囊,指尖沾满鲜血,血珠顺着掌骨滑落,一滴滴浸入那朵芍药绣花之中,原本素粉的花瓣在血sE渲染下红得怵目惊心,像是花朵忽然从布面中绽放开来。
「……很喜欢……」他低声说,「这香味……是你身上的味道……」
「宋慕清你撑住,我现在帮你止血……我一定救得了你……」
他却缓缓摇头,神情平静中透着深深的遗憾与温柔,「不……来不及了……」他的手微微颤抖,想抚上她的脸颊,却半途无力垂落。
「与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人生中少有的幸福时光……我很感谢……能遇见你……」他一边说,一边断续喘息,每一个字都费尽力气从喉间挤出来,「只可惜……我没法陪你走下去……」
「你一定……要成为一位真正的医者……这样我……我才能安心……」
「你别再说了!」阿芍紧紧握住他无力垂下的手,泣不成声,「我一定能救你……你相信我!」
宋慕清的眼神最後一次聚焦在她的脸上,里头还藏着无尽的不舍与深情,他用几乎快要散去的声音,喃喃地说:「若有来生……我一定会找到你……定与你相守一生……」
最後这句话是他拼尽最後一丝气力吐出的承诺,话音一落,他的指尖微微颤了颤,最终无力垂下,他缓缓阖上双眼,整个人沉静倒在她怀中,带着未竟的深情与遗憾,陷入永远的沉眠。
「慕清……」阿芍低唤,声音几近破碎,她颤抖地抱住他,整个人跪坐在地上,手指SiSi扣在他背上,指节发白,却仍止不住他身上的温度一寸寸流失。
「不要……不要睡……」她喃喃地哽咽,额头抵着他的,声音里满是无助的祈求,「你不是说……要牵着我的手吗……」
「就是她!」
柴房门突然被撞开,茯苓踉跄地指着阿芍,对着赶来的宋府众人哭喊:「我亲眼看见她杀了少爷!是她!就是她!」
喧闹声如cHa0水涌入,有人呼喊,有人怒骂,有人奔去请家主。
「少爷——」
「她竟敢下此毒手!」
「来人,把她拿下!」
宋夫人的尖声喊叫、宋老爷的震怒喝骂、下人的惊呼与哭喊,所有声音在阿芍耳中却模糊而遥远。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怀中的宋慕清,轻轻抚过他额前发丝,接着视线落在他身侧的匕首上,她慢慢伸手,毫不迟疑地将刀尖对准自己左x心口的位置,她是大夫,她知道哪里最致命。
匕首刺入的血溅落在宋慕清握着香囊的手背上。
她倒下,靠在他的身侧,嘴角微微扬起,声音微弱却清晰:「阿清,我们来世再见,我会一直等你找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