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版主网 > 其他小说 > 以戏之名 > 以戏之名 第85节
    她诧异:“你不愿意卖给我吗?”

    女人摇头,温和道:“人应该只要自己需要的那部分,我不希望你是为了其他。”

    ……

    她们攀谈起来。

    女人名唤艾尔。

    在战乱之前,她曾有幸福的家庭和体面的工作,她是乐团的小提琴手,但战争夺走了这一切,包括丈夫的生命。

    令季知涟印象深刻的,却是艾玛说起这些时的神情。

    她的脸上没有痛苦,只有平静的慈悲。她不抱怨际遇,而是温和地与女孩聊起音乐,聊起文学,甚至用流畅的英文背诵了一小段博尔赫斯的诗句。

    ——她是怎么做到的?

    季知涟坚持买下了她所有的玫瑰。又在艾尔的邀请下,第二天去她家登门拜访。

    她没有空手而去,而是买了丰富肉类和鸡蛋,在人均月工资不过百元的本地,肉食却和国内一样的高昂。

    她走了很久,才在最偏僻破旧的楼下找到了艾玛的家。

    小小的位于顶楼的家,墙壁破损,东西少而破旧,却收拾的干干净净。唯一的一间屋子里,躺着艾玛卧病在床的婆婆。

    女儿幼小,害羞地躲在厨房不肯出来。

    艾玛热情地要她留下吃饭,并为她特地煮了咖啡,接着细心地问她要不要加薄荷。

    季知涟看到女人去阳台上采摘薄荷,一盆盆翠绿的植物摆成诗意屏障,盛放的玫瑰芬芳沁人心脾。

    艾玛忙不停歇,她需要不断劳作换取微博收入,养育女儿,照料婆婆。生活的重担扛在她瘦弱的肩头,她却在做饭间隙哼起了帕格尼尼的小调。

    她也喜欢哲学,尤其是中国人的那套宿命论。但如果你问她,你生活中最大的意义是什么?

    她会告诉你——

    活着就是最大的意义。

    而意义就是忙完后这一秒惬意的咖啡。

    哦,顺带看着落日。

    次年十一月。

    中国。北城。

    江入年在这两年间成绩斐然。

    作为投资人,他目光毒辣,与合伙人共同投资的项目回报丰厚。作为演员,所挑选的本子、参演的电影部部精品,两年来唯一主演的历史正剧更是被官媒誉为现象级爆款。

    在业内,他是出了名的敬业好合作,为人处世温和圆融、不卑不亢。一直以来,不组cp,没有绯闻,羽毛如此洁白,反而令人更向往之。

    江入年却对所有接近自己的女性,无论对方多么貌美有名气,或是多么有钱有势,他都一视同仁,保持着礼貌又不失礼的距离。

    但今日不同。

    今日是11月11日。

    事实上,去年的这一天,两个青春靓丽的女孩,也同样去了他家造访。

    别墅庭院中。

    大门朝两侧裂开。

    一道金色的身影猛地在草地上抖擞站起,也不迎接,但蓬松的尾巴却摇的热烈。

    “哎呀这不是我们阳光可爱大男孩元宝吗!!!”

    肖一妍把东西往旁边一扔,开开心心开始搓狗子:“真香呐你,是刚洗了澡吧,哎别舔我呀,我化妆了喂!”

    树下,一桌丰盛宴席已经摆好。

    苗淇看着一身休闲装的优雅男人正将火锅盆端上桌,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笑吟吟道:“每次和肖一妍来你家,感觉都要被保安审问的一丝不挂!你这个小区管理真够严的,难怪房价离谱,我看就是为了没狗仔付的!”

    “……辛苦了。”江入年温和地在围裙上擦擦手,又将“喵”了一声跳上桌的大胖橘猫抱下桌,点着它的脑门警告:“你想把自己煮了吗,小黄?”

    肖一妍“噗嗤”一声笑了,落座在圆桌上:“这猫也是命好,小时候刚来你家鱼塘偷鱼吃就被直接收养了……”

    三人落座。

    因为有取暖设备,不觉得冷,反而很舒适惬意。

    朋友相聚,通常会小酌几杯。

    苗淇如今已经是自媒体圈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肖一妍也在自己擅长的甜宠剧市场有了署名作品,她们都有光明的前途。

    只是一直没有她的消息。

    月亮依然很圆。

    几杯黄汤下肚,肖一妍打了个小小的饱嗝,看着月亮喃喃道:“知知那个家伙……生日快乐啊。”

    江入年几乎是一瞬间红了眼眶。

    这一刻,他无力控制自己的本能。

    他别过头喉头微动,没有吭声。

    苗淇扯了扯她的袖子,嘴皮子厉害的自己一时间也像被胶水糊了嘴,最后只得抱起双臂,连连摇头:“不是我说,你这辈子算是栽在她手上了。”

    苗淇是真的觉得季知涟狠心,这打抱不平倒不是为了江入年,而是因为……她到底知不知道她们也很想很想她?

    苗淇看向江入年:“……值得吗?”

    江入年抚摸着元宝的头,闻言,温声回答她:“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是啊,感情这种东西,向来是没有道理可言。

    肖一妍迷迷瞪瞪中,也托腮加入话题:“老师说过……嗝。幸福嘛,就是求仁得仁,快乐也一样。只要想通了这一点,无论你在过什么样的生活……嗝!都可以理直气壮。”

    江入年的思绪飘向远方,嗓音清醇低沉,带了笑音:“嗯,这句话她也说过,人活着,就是要理直气壮。”

    他想起了什么似的,低头一笑。

    苗淇和肖一妍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叹息。

    是了。

    还真是。

    他每次谈起季知涟,声音都会变得很温柔,很轻。

    这些年一应如是。

    季知涟在大马士城待了足足五个月。

    平凡又不平凡的艾尔,内心世界比她想象的更精彩丰富,季知涟为自己曾经浅薄的记录而感到羞愧。

    她待在这片土地上,虽无法完全体会她们的人生历程,却因走着她们走过的路,深入她们的生活,而感到从未有过的贴近。

    第六个月,她向艾玛一家,还有在本地认识的众多女性朋友道别。

    她去往下一个目的地。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坚定。

    世界无边。

    季知涟要丈量女性生命的密度与厚度,并将之视为奋斗一生的信仰。

    她带着相机和笔深入多个国家的偏远地区,看到了真实的人间百态,见证了在民俗风气下女性的独有困境,也分析着因信仰、制度、战争等多种因素下造就的复杂社会现象。

    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

    她不知不觉重新捡起了笔,开始再次书写。

    她希望这些被历史淹没的女性能够让世人看见、铭记。

    记录她们的苦难。

    记录她们的悲伤。

    记录她们不屈不挠,坚韧不拔。

    记录她们像柔软的春雪,又像坚固的寒冰。

    记录她们历尽人间沧桑,依然微笑着欣赏朝阳。

    季知涟依然是季知涟。

    她一生都在和蓬勃的死意做对抗。

    和那几根深埋于血肉的钢针对抗。

    她依然对自己的出生、对情感关系抱有深刻疑问。

    但她找到了另一种坚固的、可以与之对抗的力量。

    ——人生价值和存在意义

    北极星冉冉升起,照耀着她前进的方向。

    第57章第三年

    第三年下旬。

    季知涟险象环生的多国旅途暂告一段落。

    在停下脚步前,她已在高山上的原始村寨待了长达三个月的时间。

    茂密的百年大树,森林辽阔无尽,但生活环境恶劣,卫生设施基本为零。食物贫瘠,传染病症肆虐,她已预感身体健康正濒临一个界值,此次离开后,必须遵循医嘱好好休养。

    她没去过新西兰,但选择在瓦纳卡小镇停留,也许是记忆中周暮对这里的讲述——那里安静又生机勃勃,人能在海滩上扯着狗絮絮叨叨挥霍一个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