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烈王朝三百四十一年,冬。
青念道观附近,有一处小村子名为陆家村。
“公子,听老仆一言,您莫要乱跑,现下那些贼人定在到处寻您。”
“陆叔,我要回府,我要去找父亲、母亲!”
年纪尚满十岁的小小少年着一身浅sE布衣,他站在门口撑着伞,其目光与气质与村中的孩童截然不同。
“不可,不可!”康定公府的老仆奉命跟在康定世子身侧保护他。
彼时,幼小的京墨已知晓朝堂之争,皇室之争带来的生灵涂炭。
皇帝病重,太子羸弱无能,帝后强势。
三方势力皆虎视眈眈盯着那宝座,只不过皇室斗争,最无辜的当属他们这些臣子、百姓。
那些看清局势站队的,站错队的,保持中立的,拒绝橄榄枝的…
他们的脑袋上无时无刻都悬着一把刀,若不慎行差踏错必将成为皇室斗争的刀下鬼。
“好,听您的,咱们安心在此等待。”京墨合上伞面,乖巧坐在门前。
过了几日。
康定公府的仆从假扮村民来此,那仆从将康定公的亲笔信交到小世子手上,还告知他,府中一切安好!
“那便好,那便好。”
京墨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如此他便能安心在陆家村继续隐匿。
都说,缘分妙不可言。
同一片天空下,这边的陆家村一派平静祥和却暗藏危机,而陆家村不远处的青念道观,J飞狗跳的日子仍在继续。
“小姐小姐,此物不能烧,引镇法师会生气的!”
道观中,两个小姑娘站在亭子里,其中一人手中攥了一大把符篆。
“碧儿啰嗦!”
说话的小姑娘身量略高,她梳了nV童的发髻,却穿了男士衣衫,那衣衫还有些宽大,一看便知不是她的衣裳。
圆脸小姑娘听罢,瞪大了眸子。
只见小姑娘瘪着嘴,委屈巴巴道:“小姐,碧儿不想被法师责骂,且还要抄书呢。”
“怕什么。”身量略高的小姑娘面容JiNg致带些英气,她笑嘻嘻回道:“教书先生总说,眼见为实,我想看看引镇法师的符纸到底能不能驱鬼嘛!”
“小姐,还是算了吧,碧儿怕鬼…”碧儿快要哭出来了。
“胆小鬼!往后出去不许说是我秋樱的婢nV,丢人!”
这时,一位身材臃肿、身穿青sE道袍、手持拂尘的道士疾步走来,边走边喊——
“秋樱,住手,快快放下符篆!!”
引镇法师姗姗来迟,亲眼看着小姑娘将符篆扔入生好的小火堆之中。
“鬼呢,没有鬼啊?”秋樱转头看向不远处的道士,向他扮个鬼脸,嘲笑他:“根本没有鬼,引镇法师骗人,羞羞~”
“啊——你们气煞老道也!”引镇法师暴跳如雷,大叫一声正要去拿她们。
“不好了!法师生气了,碧儿,我们快跑!”
秋樱说完,迈开矫捷的步子,一溜烟跑出道观。
“小姐,小姐,等等碧儿啊!”
“……”
引镇法师直接傻眼了,竟让两个小丫头就这么溜走了?
“哎,要不是当初道观困难,也不至于为了几百银钱招了这么个小魔王,悔啊,悔啊!”
他这一感叹,当年的回忆缓缓浮现…
几年前,昭化侯府的昭化侯喜得一nV。
本该令人欢喜的大事,谁知nV婴刚从侯夫人肚中出来,侯府外来了个疯癫和尚,说什么此nV命中带煞,十七岁之前万万不能养在府中。
昭化侯头一次当爹,自是舍不得将AinV送出。
岂料,这事走漏风声,竟成了朝堂派系争斗的由头。
众人施压下,昭化侯不得不妥协将nV儿送往青念道观,等到nV儿年满十七之后再接回府中。
方才,那嚣张调皮的小姑娘,正是当年昭化侯送来的nV婴,也是昭化侯府的秋大小姐。
主仆二人出了道观,外头忽然下起大雪。
“小姐,雪好大,我们快些回去吧,若被大雪掩埋会丢了X命。”碧儿紧跟主子身侧。
秋樱抬头看了看天空,想了想:“再过一会儿便回去,引镇法师b善弘法师凶多了,我可不想挨骂。”
“好吧。”碧儿也不想挨骂。
“快看,那儿有一户人家!咱们去问问,可否行个方便休息片刻,等待雪停。”
说着,秋樱直奔不远处的小木屋。
“有人吗,有人吗?”
“你找谁?”
秋樱被突然出现的小少年吓了一跳。
“你是?”
“我是这户人家的主人。”
“你?”秋樱明显不信,她步入屋内看了看,确实只有他一人,“你被家人送到这儿的?”
她的话语中,甚至带有一丝丝欢喜。
京墨:“???”
“对了,我叫…”秋樱忽然想起爹爹在信中的叮嘱,勿要将真实身份告知他人,“我叫虎妞。”
京墨细细打量小姑娘,他许久没见到除了陆叔以外的人,更何况是一位年纪相仿的小姑娘。
两人坐在屋中聊了几句。
“呼…”碧儿紧跟其后,累得呼呼喘气。
秋樱生怕碧儿喊出‘小姐’二字,于是率先上前扶住碧儿,掐了掐碧儿的手臂同时对她眨眼示意:“小妹,你怎找到这儿了?”
碧儿好歹跟在主子身侧伺候了好几年,一下子就读懂了自家小姐的意思。
“姐姐有好玩的不带我,哼~”
“好好好,带你带你。”秋樱牵住碧儿的手,将她带到小少年跟前,大大方方介绍:“我的妹妹,她叫鱼儿,这位是姐姐刚认识的好朋友,他叫陆墨。”
京墨的目光在两位小姑娘身上游移,一眼就看出她们二人撒谎。
不过,萍水相逢而已,且自己也骗了她们…
外头的雪越下越大,三个小家伙在屋中烤火相谈甚欢。
直到——
嘭的一声,好像有人被狠狠扔在地上。
“出来!你们是谁派来的?”
这是,陆叔的声音!
京墨看一眼身侧的两个小姑娘,“跟我走,快!”
他当即打开卧室里的密道,先让两个小姑娘进入,而自己垫后。
“墨哥哥,发生什么事了,我们要去哪儿?”
“别问,走快些。”京墨凝着脸,时刻注意身后的动静。
大概一盏茶的功夫,三人从密道出来,密道出口的不远处便是青念道观的后门。
秋樱大概知道了些什么,正想邀他入道观避一避,谁知暗处有人持刀跳出。
“小心!”
正值傍晚,绯红绚丽的晚霞铺满整片天空。
房中,榻上的nV人从梦中惊醒,额头、鼻翼皆冒热汗。
碧儿听到声音,连忙端来茶水递到主子跟前。
“小姐,您醒了?您这一睡睡了大半日!”
“我这是在哪儿…”秋樱浑浑噩噩,一时之间分不清真实与梦境。
“啊?咱们自然是在康定公府,您已出嫁,您忘了?”碧儿岔岔不平,“世子太不靠谱了,怎带您出去一趟,您还能昏着回来!”
秋樱一听,顿时满面霞红。
“不许提起此事!”
“哦,碧儿知道了。”
碧儿吓一跳,不知自家小姐又在发什么脾气。
“见过世子。”
候在门口的婆子见到来人,纷纷行礼。
“嗯,下去吧。”京墨步入屋内,笑得春风得意,“娘子醒了?身子还有哪里不适?”
秋樱抬眸,打量他。
她将京墨的脸和幼时陆墨的脸,重合在一起,果然是他!
“滚!”
京墨微微一愣。
“滚出去!”
“娘子,你…”
“你不走,我走!”
秋樱说着,就要起身。
“好好好,我走我走。”京墨连忙退出。
碧儿立在一旁踌躇不定,暗道:小姐吃火药啦!脾气这般暴躁!
“碧儿,再倒一杯茶水,要凉的。”
“哦哦,好!”
书房中。
京墨手拿书本,却怎么都看不下去。
他左思右想,想不通秋樱为何生气。
晚间入夜,京墨偷偷m0m0回到房中,他犹豫着不敢靠近床榻。
“陆墨。”
“!”京墨冲到床边,见床上的nV人盘腿而坐。
“你记起来了?”
“记起来了,然后呢。”秋樱不怨白日里京墨帮她解毒一事,她怨的是,当初自己为他挡刀而后生了一场大病,在那期间,他竟从未派人寻过她。
“娘子,你听我说…”
那时,情况紧急,他被隐在暗处的护卫救走。
等到了安全地方,因为受寒生了一场大病。
等他病愈,派人去往陆家村打听,村民们皆说没有名叫‘虎妞’的小姑娘。
昨日…若不是幼时他们二人聊到身上的奇异之处,秋樱道出自己耳后有一大一小两颗红痣,他还真无法确定她就是当年那个小姑娘。
京墨嘟嘟囔囔:“还不是你,不肯告知真实姓名…”
他虽愧疚,可若不是因为秋樱撒了谎,自己早找到她了。
“你还有理了?!”秋樱听他解释,气已经消了一大半,却不想他又来这么一句,怒火与委屈同时涌上心头:“滚出去,今晚不准踏入屋内半步!”
“行行行,你开心便好。”京墨离开时,还贴心帮她关好门:“娘子,你早些休息!”
秋樱没应声,吹灭烛火后径自睡下。
一连几日,京墨都吃了闭门羹。
这一日,他拿了张纸拍在桌上。
秋樱不解看他:“何意?”
“你看一眼。”
“你疯了?买这作甚?!”
桌上的纸是一张房契,且是长安街此前最繁华的酒楼的房契。
“娘子若还生气,等你新店开业,将为夫再扔到街上一回,可好?”
“噗呲!”秋樱忍不住笑出声来,低声骂道:“有病…”
京墨无计可施了,苦苦哀嚎:“娘子说得对!为夫病得不轻啊,唉~娘子再不理我,为夫真要病入膏肓啦!”
“真的假的?”
“骗你我是小狗!”
秋樱轻哼:“幼时你不就骗了我。”
“汪汪汪~”京墨当即态度诚恳地叫了两声,颇为委屈:“那时,你同样骗了我呢…”
“汪汪汪~”秋樱笑得灿烂,此前的烦闷一扫而空,“好啦,咱们两清了!不与你说了,我要去看看我的新酒楼!”
京墨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离开。
他拿起茶盏轻抿一口,唇角弯起的弧度久居不下。
或许他们两人的关系仅是朋友之上,恋人未满。
但他觉得,这何尝不是新的开始,能与有趣的人一起生活,日子好像也没那么索然无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