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贵妃于江南薨逝,已三月有余。
泰启帝南巡回京之后,下旨追封雪贵妃为荣德皇后葬入皇陵。
皇帝此举倒不是对荣德皇后多深情,只不过是为了安抚荣德皇后的亲哥哥镇国大将军。
程知雪的离世,除了她的哥哥最伤心之外,还有一人整日整夜在府中借酒浇愁。
此人便是,安王厉书澈。
“王爷,王爷,您别喝了。”近身伺候的侍卫将安王的酒壶抢过来,劝道:“属下知晓您心里苦,可…您也不能终日与酒作伴,此物虽能暂时麻痹痛苦,但也极为伤身啊!”
“滚!给本王滚开!”
此前温和风雅的少年变了模样,此时的他,眼下青黑、胡子拉碴,就连头发与衣裳均是凌乱不堪。
“抱歉,若早些带你走…就不会…”
“王爷,咱们莫要喝了,属下伺候您梳洗一番,之后到榻上休息片刻,可好?”侍卫扶住安王摇摇yu坠的身子,试图将他带到浴桶跟前。
厉书澈眯着眼眸,甩开侍卫的手,怒吼:“滚,你们都滚,别、别打扰本王喝酒!”
“是是是,属下这就滚…”侍卫摇了摇头,眼见劝说无果只好退出房间,吩咐外头伺候的人看顾好王爷。
他从早上喝到了天黑,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醒来时只见外头天sE大亮。
“秦冈!”
昨日劝说的侍卫一听到王爷传唤,当即应声赶忙入内。
“王爷,您醒了,属下已让膳房备好吃食,这就叫她们端上来。”
“不用了,替本王更衣,今日需进g0ng面圣。”厉书澈双指捻住眉间按了按,脑袋阵阵发疼。
秦冈瞥安王一眼,实在不知王爷中了什么邪要如此折磨自己。
若说是为了nV人,也不见他家王爷何时对哪位姑娘上心过,既没有心仪的nV子,那更谈不上情场失意一说了。
可若不是为了nV人,难道真的中邪了?
王爷看着,也不像中邪。
毕竟,王爷一到入g0ng面圣的日子,当即变回平时的模样,真真令人瞧不出一丝不对劲。
“秦冈!何人入过本王的房间!?”
厉书澈捻起案桌上的草编蜻蜓,那蜻蜓落在一本地理志,对应的地方名为,江都。
“未曾有人入过。”秦冈仔细一想,坚定回答。
“当真?”厉书澈打量这只草编蜻蜓,越看越像她的手法。
“当真!”
厉书澈听到回答,他在自己的房间以及房间附近转了几圈,没发现什么异常。
“罢了,更衣,入g0ng。”
下人们一番伺候,往日里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又回来了。
只不过,他的面容染上了一丝淡淡的忧愁。
‘阿澈…’
大家都看不见,安王的房间中飘着一缕朦胧魂魄。
这一缕魂魄,正是程知雪Si后,从r0U身分离出来的灵魂。
她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以这样的形式游离在天地间。
Si后,程知雪最放心不下哥哥和安王。
她先回大将军府看了哥哥,哥哥虽悲伤,但也能接受这份悲痛;而安王,她亲眼瞧见昔日的少年郎成了暴躁易怒,邋里邋遢的酒鬼,只觉得是自己害了厉书澈。
瞧见厉书澈要出门,程知雪亦寸步不离地跟在他的身后。
来到皇g0ng,她本想同他一起进去,却被皇g0ng散发出来的龙威挡住,无奈,只好留在g0ng外等候。
等了大半日,厉书澈从g0ng中出来,他手中还拿着一道圣旨。
程知雪以灵魂状态跟着厉书澈回到王府,听到他与下属的对话才知晓,厉书澈今日进g0ng向皇帝请求尽快前往封地。
而他求来的封地,正是她此前故意将草编蜻蜓摆放的位置——江都。
皇帝最疼Ai这个亲弟弟,自然同意了,命他不日即刻启程前往江都。
程知雪忍不住在厉书澈跟前飘来飘去,心想:是不是…厉书澈读懂了她的意思?
“嗯?”
只觉跟前的清风格外亲切,厉书澈盯着空荡荡的空气,温和地笑了笑。
‘阿澈,我在。’
两人几乎鼻尖对鼻尖,却互相触碰不到对方。
时光如驹,一晃眼已过六十载。
江都的安王府,一白发老人正在庭院中种菜浇花。
“父王!”
安王府世子疾步走来,连忙搀扶老人让他在躺椅上坐下。
他一开口就责骂道:“您都多大年纪了!这些小事儿,交由下人便好。”
厉书澈不复当年少年模样。
八十多岁的他眯了眯略微浮肿的双眼,笑呵呵打趣:“你现下胆子不小,胆敢管起老子来了?”
厉雪m0了m0鼻子,心虚应声:“儿子哪敢,儿子担心您的身子罢了。”
“哎,生老病Si,人之常情,你莫要想太多。”厉书澈拍了拍儿子的手背,转而问起孙子的亲事:“延儿的亲事如何,郑将军家可应允了?”
一说起这个,厉雪就来气。
他拍了一下大腿,恶狠狠道:“这混小子,一天到晚净瞎胡闹!”说着,顺势在一旁坐下,喝一口清茶,“此前,为他相看的就是郑将军家的长nV,但这臭小子在书院里臭名远昭了!他那些斗J走狗的破事已传到郑将军耳中,而郑将军之nV不知从何处听到这一消息,吓得直言不敢嫁。”
“依儿子看,这门亲事成不了!”
厉雪咕咚咕咚喝下几口热茶,明显被气坏了。
“哈哈哈!”厉书澈听罢,哈哈大笑。
“咳、咳咳…”
笑着笑着,他突然咳得厉害。
“父王!”厉雪见状,连忙就要叫人。
“无,无事…”
厉书澈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雪儿,为父没事。”他将喉中yu要咳出的鲜血默默咽下,语重心长道:“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你这当父亲的,勿要擅自自作决定,凡事还需问一问孩子怎么想。为父看得出来,延儿真心喜欢那姑娘,咱们啊,在一旁看着就行!”
厉雪点了点头,老父亲的话自然百般依顺。
其实,他不是父亲的亲生骨r0U,仅是皇室宗亲里不得宠的公子,后来过继到安王名下才成了安王府世子。
而父亲,至今还未娶妻。
虽不知父亲在等谁,但他能感受到父亲对那nV子的矢志不渝。
“好啦,你去忙吧。”
等厉雪退下,厉书澈独自一人坐在院中喃喃自语,对着空气说了许多近期王府里发生的趣事。
程知雪仍是灵魂状态,她飘落在厉书澈怀中,认真听他述说。
又过几日,安王府大公子与将军府嫡nV的婚事终于定下。
厉雪想着,早些定下婚期,等二人到了年纪便尽快成婚,如此…父亲看着心中也欢喜。
没曾想,前一天婚期刚定。
后一天,安王府传来噩耗。
安王爷殒了。
一时之间,王府上下一片素缟,哭声连绵不绝。
程知雪飘在床边,眼睁睁看着厉书澈咽气。
此时此刻,她说不出当下是个什么心情,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知雪姐姐!’
‘…’
程知雪惊讶抬头,呆呆地看着同样是灵魂状态的厉书澈。
‘你、看得见我了!’
厉书澈飘飘荡荡来到程知雪身边,点了点头,兴奋至极:‘原来知雪姐姐一直在阿澈身边!’说着,朦胧不清的一团魂魄缠上她的身子,“只不过,阿澈变老了,知雪姐姐依旧美貌如初…”
‘不怕,阿澈老了,姐姐也一样喜欢你~’程知雪同样缠绕着他。
厉书澈听罢,害羞地笑了笑。
虽已耄耋之年,可他一笑起来眸中如当年那般盛满了璀璨星辰。
‘知雪姐姐,我知你是来接我的,当下咱们去往何处?’
程知雪调皮一笑,蹭了蹭他的肩头,看向远方。
‘当然是…与我的阿澈好好游山玩水一番!’
‘好~都听姐姐的~’
话落,两团模糊不清的灵魂纠缠在一起,一同飘出安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