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来自云端的馈赠
夜不成寐。
简嫚希几乎是一整晚都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上那片因窗外路灯而透出的、模糊不清的光晕。
昨晚傅毅珩那道远远投来的、沉重而不悦的视线，像一道实质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视网膜上。那不是警告，而是宣判。一种无声的、不容置疑的宣判。
他，权御集团的君主，不满她将他的「观赏品」收了起来。
这个认知让简嫚希全身的血Ye都像是结了冰。她翻来覆去，脑中反覆上演着各种灾难X的情景。被叫到顶楼训斥？以一个荒谬的理由直接开除？还是……他会用更无法预测的方式，来表达他的「不悦」？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攫住了她的心脏。
清晨六点，闹钟还没响，她就彻底放弃了睡眠。她坐在床边，看着梳妆台上那个晶莹剔透的展示盒，以及盒子里弹着吉他、笑得一脸灿烂的小八。
曾经，它是她的JiNg神支柱，是她对抗枯燥日常的小小英雄。
现在，它成了一个烫手山芋，一个不定时的炸弹，一个引来了顶级掠食者窥探的诱饵。
带？还是不带？
这个问题，像一道天秤，在她混乱的脑海中剧烈地摇摆。
带去，意味着要再一次将自己完全暴露在傅毅珩那道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视线之下。她将变回那个被放在玻璃展柜里的标本，一举一动都被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监视着。那种感觉，b直接被斥责还要折磨人。
可是，不带呢？
昨晚他那充满失望和质问的气场，清晰地说明了一切。他不高兴。而让傅毅珩不高兴，在权御集团，这本身就是一种可以被写进员工手册的、最高级别的罪过。一个能因为心情不好就让整个欧美市场震荡的男人，会因为看不见一只塑胶猫咪而做出什麽事？简嫚希不敢想。她只是个小小的接待员，她承受不起那样的後果。
两害相权，她只能取其轻。
至少，被监视，她还能保住工作。
她深x1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什麽重大的决定，动作僵y地将展示盒小心翼翼地放进了手提包里。包包的重量，似乎从未如此沉重过。
踏进权御集团一楼大厅的那一刻，简嫚希感觉自己像是即将走上刑场的囚犯。大厅里一如既往地光可监人，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氛与咖啡混合的气味，一切都显得那麽井然有序，冷酷而JiNg准。
只有她知道，在这片平静的表象之下，潜藏着怎样一GU诡异的暗流。
她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深呼x1了数次，才用微微颤抖的手，将那个展示盒从包里拿了出来，摆在了桌角最显眼的位置。她甚至还用随身的软布，仔细地擦拭了一下透明的盒盖，确保它一尘不染，能让任何角度的「巡视」都看得清清楚楚。
做完这一切，她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僵y地挺直背脊，双手放在键盘上，摆出了一副专心致志工作的模样。
吉他小八在她的眼角余光里，笑得没心没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当那部专用电梯发出「叮」的轻响，简嫚希的身T都会不受控制地绷紧。她用眼角的余光，像雷达一样扫描着从电梯里走出的每一个人。
八点五十五分。
他来了。
傅毅珩在一众高阶主管的簇拥下，从专用电梯里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笔挺的深蓝sE西装，领带是沉稳的银灰sE，整个人就像一把出鞘的利剑，散发着生人勿近的锋锐气息。
他目不斜视，一边听着身旁财务长的汇报，一边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似乎是要去参加什麽重要的外部会议。
他的视线，自始至终，都没有朝接待台的方向偏转过哪怕一度。
但简嫚希知道，他看到了。
她能感觉到。那是一种野兽般的直觉。就在他经过她正前方的那一两秒钟，她能感觉到空气的流动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道无形的、属於顶级掠食者的JiNg神力场，像一张大网，瞬间笼罩了她小小的柜台，然後又迅速收回。
他扫过了，用他那种快到让人无法捕捉的、JiNg准无b的眼角余光。
他确认了他的「目标」安然无恙地待在原地。
直到那群人的身影消失在旋转门外，简嫚希才敢轻轻地呼出一口气。背後的衬衫，又一次被冷汗浸Sh了。
原来，这就是她今後的日常。像一只被主人锁定了行踪的宠物，每天都要准时出现在指定的地点，接受那若有似无、却又无处不在的检阅。
一整个上午，简嫚希都处於一种灵魂出窍的状态。她机械地微笑、接电话、登记访客，大脑却像一架超负荷运转的机器，疯狂分析着每一个细微的信号。
莉莉好几次跟她搭话，她都反应慢了半拍，惹得莉莉担心地问她是不是生病了。
「我没事，」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就是昨晚没睡好。」
「你看起来脸sE真的很差，」莉莉凑过来，压低了声音，「是不是被昨天总裁的气场吓到了？听说他下午一回来，就把整个海外事业部骂了个狗血淋头，连高特助的脸sE都跟锅底一样。」
简嫚希的心猛地一沉。
昨天下午……不就是他从外面回来，在她柜台前上演了那出「空调太冷」的荒诞剧之後吗？
难道……他的坏心情，真的跟她有关？跟她收起了小八有关？
这个猜测，让她不寒而栗。
午休时间，简嫚希没有去员工餐厅，她一点胃口都没有。她独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拿出了手机，点开了她最常逛的吉伊卡哇同好论坛。她需要一些熟悉的东西，来缓解那快要将她吞噬的巨大压力。
她无意识地滑动着页面，看着粉丝们分享的各种可Ai照片和日常，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
突然，一则置顶的帖子x1引了她的注意。
【突发！权御集团行政部发布最新「优秀员工奖励」公告！】
权御集团？
简嫚希愣住了，心里升起一GU不祥的预感。她点开了帖子，里面的内容让她瞳孔骤缩。
那是一张公司内部公告的截图，标题是《关於20XX年第二季度权御之星优秀员工奖励的通知》。
公告的内容很官方，无非是为了表彰先进、激励员工云云。但最致命的，是附件里那份获奖名单。
长长的、密密麻麻的名单，涵盖了集团的各个部门。财务部的王经理、法务部的李律师、研发部的陈博士……全都是集团里赫赫有名的人物。
而在名单的最末端，在「行政中心-前台接待」这个分类下，赫然印着三个字——
简嫚希。
底下，是一行小小的备注：【以上获奖员工，将於今日下午三点，由行政部统一派发奖励礼品，以资鼓励。】
简嫚希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获奖了？「权御之星」？
这怎麽可能！
「权御之星」是集团最高级别的员工荣誉之一，评选标准极其严苛，通常只有那些为公司创造了巨大价值或做出卓越贡献的核心骨g才能入选。她一个小小的、入职才刚满一年的前台接待，连转正述职都还没轮到，凭什麽能和那些总监、博士们排在一起？
这太荒谬了，b总裁盯着她的玩偶还要荒谬！
帖子下面的回覆已经炸开了锅。
「前台接待？我没看错吧？今年的评选标准是按颜值来的吗？」
「简嫚希是谁？有内部人士科普一下吗？难道是哪位空降的皇亲国戚？」
「笑Si，这是我见过最离谱的一届权御之星，简直是把JiNg英的脸按在地上摩擦。」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这个简嫚希……有什麽我们不知道的特殊贡献？」
那些充满恶意揣测的言论，像一把把尖刀，刺得简嫚希眼睛生疼。她猛地关掉了手机，脸sE苍白如纸。
她不用猜也知道，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这不是奖励。
这是警告。是安抚。是一种来自云端之上的、带着绝对权力气息的、不容拒绝的「馈赠」。
他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你做得很好。继续保持。把我的东西，好好地摆在那个我能看到的地方。
恐惧，混合着一种被羞辱的屈辱感，从她的心底深处涌了上来。他甚至懒得用更隐晦的方式，就这麽粗暴地、蛮横地，用一份全公司通报的「荣誉」，将她钉在了这个诡异游戏的十字架上。
从此以後，她简嫚希，就是整个权御集团的笑话和谜团。
下午三点整，两名穿着行政部制服的员工推着一辆小推车，准时出现在了大厅。
为首的是行政部的一位副主管，姓h。她脸上挂着公式化的、无可挑剔的微笑，走到了简嫚希的面前。
「简嫚希小姐，恭喜你荣获本季度的权御之星称号。」h主管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整个大厅所有竖着耳朵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这是集团为你准备的奖励，请签收。」
那一刻，简嫚希感觉全集团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自己身上。从大厅里进出的员工，到二楼、三楼那些办公区里假装不经意投来的视线，全都像探照灯一样打在她身上，让她无所遁形。
莉莉更是张大了嘴巴，一脸的难以置信。
简嫚希僵y地站起身，看着那辆推车上的东西，呼x1几乎停滞。
那不是奖盃，也不是奖金信封。
那是一个巨大的、包装JiNg美的礼盒，上面还系着权御集团标志X的银灰sE缎带。从礼盒的T积和旁边放着的几个同样JiNg致的小盒子来看，这份「奖励」的份量，显然非同小可。
「h主管，这……这是不是Ga0错了？」简嫚希的声音乾涩而颤抖，「我……我什麽都没做，我怎麽可能……」
「没有Ga0错。」h主管的笑容依旧标准，但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这是总裁办公室亲自审核过的最终名单，简小姐，你的表现，上面都看在眼里。」
她特意加重了「上面」两个字的读音。
简嫚希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总裁办公室。
果然是他。
在数十道目光的注视下，她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拒绝？质疑？那等於是当众打总裁办公室的脸，质疑傅毅珩的决定。她还想不想在台北的金融圈混下去了？
她只能像个木偶一样，接过h主管递来的签收单，用抖得几乎不成样子的手，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恭喜你，简小姐。」h主管收回单据，脸上的任务式微笑终於多了一丝人情味，「请允许我们帮您把礼物拆开，这也是流程的一部分，我们需要拍照归档。」
说着，她身後的同事已经拿出了相机。
简嫚希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围观的猴子，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h主管亲手解开了那个银灰sE的缎带，打开了那个巨大的礼盒。
当礼盒里的「奖品」暴露在空气中的那一刻，周围响起了一片细微的、倒x1凉气的声音。
莉莉更是直接失声惊呼：「天啊！」
那不是别的。
那是一整套来自义大利顶级设计师品牌的办公文具。
一盏线条流畅、充满未来感的纯黑sE台灯，灯座是冰冷的金属拉丝材质。一个由整块黑曜石打磨而成的笔筒，沉甸甸地散发着幽光。一本封面由小牛皮手工缝制的记事本，旁边配着一支闪耀着铂金光泽的钢笔。还有一个同样是黑曜石材质的、用来放置手机和名片的底座。
每一件物品，都JiNg致得像一件艺术品。每一件物品，都散发着「我很贵」的气息。每一件物品，都与这个小小的、温馨的前台接待处，格格不入。
这不是奖品。
这是一套……枷锁。
一套用金钱和权力打造的、华丽而冰冷的枷锁。
h主管和她的同事，以一种高效而专业的态度，迅速地将这些东西一一摆放在了简嫚希的办公桌上。她们移开了她原本那个可Ai的卡通笔筒，换上了黑曜石的。她们收走了她那盏温暖的h光小台灯，换上了那盏充满压迫感的黑sE设计师台灯。
她们像是在布置一个祭坛。
而祭坛的正中央，被那盏黑sE台灯的光芒JiNg准地笼罩着的，就是那个小小的、依旧在笑着弹吉他的……吉他小八。
在冰冷、昂贵、充满男X化气息的黑曜石与金属之间，那个sE彩鲜YAn的塑胶玩偶，显得无b突兀，又无b……醒目。
像是在一个肃穆的展览馆里，被单独打光的核心展品。
「好了。」h主管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对同事示意可以拍照了。
闪光灯亮起的那一刻，简嫚希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她感觉自己不是在接受表彰，而是在被公开处刑。
行政部的人很快就离开了。但他们留下的这一切，却像一场风暴，彻底席卷了整个权御集团的八卦圈。
简嫚希的办公桌，瞬间成了新的打卡景点。
不断有其他部门的员工，藉口路过、送文件、谘询问题，实则就是为了来看一眼这传说中「被总裁亲自开光」的接待台。他们的眼神里，混杂着嫉妒、好奇、鄙夷和探究。
莉莉更是围着她的桌子转了三圈，满脸的震惊和羡慕。
「嫚希，你到底走了什麽狗屎运啊！这套东西……我刚才偷偷查了一下，光是那支笔，就够我三个月的薪水了！你是不是……偷偷拯救了银河系？」
简嫚希扯了扯嘴角，笑得b哭还难看。
拯救银河系？不，她只是不幸地，被银河系的统治者，给盯上了而已。
她坐在那张被「升级」过的办公桌前，感觉浑身都不自在。那盏黑sE的台灯散发着清冷的光，照得她皮肤发凉。那支铂金钢笔静静地躺在那里，她连碰都不敢碰一下。
这一切，都像是在无声地宣告着某种主权。
宣告着，这张桌子，这个角落，已经不再完全属於她了。
下午四点半。
那部专用电梯，又一次，「叮」的一声，打开了。
简嫚希的心跳瞬间漏跳了一拍。她猛地抬头，看见傅毅珩和高特助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开完会，回来了。
这一次，他没有再用任何拙劣的藉口。他就那麽自然地，迈开长腿，从大厅中央穿过，朝着自己的专用通道走去。
他的步伐沉稳，目不斜视，脸上依旧是那副千年不化的冰山表情。
然而，就在他经过简嫚希面前的那一瞬间。
他的脚步，极其细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慢了零点五秒。
他的视线，也终於不再是那种虚无的、扫描式的余光。而是清晰地、准确地，落在了她那张焕然一新的办公桌上。
他看到了那盏黑sE的灯，看到了那个黑曜石的笔筒，看到了那支昂贵的钢标笔。
最後，他的目光，定格在了那所有昂贵物品所拱卫的中心——那个沐浴在清冷灯光下的，吉他小八。
简嫚希甚至不敢呼x1。
她看到，傅毅珩那双深不见底的、总是没有任何情绪的黑sE眼眸里，在那一瞬间，闪过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无b清晰的……
满意。
那是一种君王巡视自己领地後，对一切井然有序的布置，所感到的满意。
那种眼神，只停留了不到一秒。
他很快就收回了视线，恢复了那副冷漠的样子，脚步也恢复了原来的频率，头也不回地走进了专用通道，身影消失在门後。
跟在他身後的高特助，却在经过时，对着简嫚希，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高深莫测的微笑。
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简嫚希才像是被cH0U走了所有骨头一样，瘫软在了椅子上。
她慢慢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办公桌。
看着那些冰冷的、华丽的、不属於她的东西。
看着被它们围困在中央，像是一个被献祭的祭品般的吉他小八。
她终於彻底明白了。
这份来自云端的「馈赠」，不是奖励，也不是荣誉。
它是一座用金钱和权力砌成的、华丽的、公开的鸟笼。
而傅毅珩，就是那个站在笼子外，用满意的眼神，欣赏着笼中之鸟的，饲主。
他用这种方式，不动声sE地，将他的意志，强加在了她的身上。他将她的私人慰藉，变成了他公开的观赏品。
简嫚希伸出手，指尖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那盏黑sE台灯冰冷的金属底座。
一GU寒意，顺着她的指尖，一路蔓延到了心底。
游戏，升级了。
而她，连喊停的资格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