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版主网 > 玄幻小说 > 她的回眸 > 九、孤儿的母亲
    冬天的森林是一片白与朦胧交织而成的景sE。雪落的声音取代万物的气息,再也不能辨认生灵的存在。伊尔险些迷失自我,好在他一路上都有做好记号,回收挂在树枝的彩带。一篮子的石头在背後,咕噜咕噜的响动随着幼小的稚子走进小屋。

    「我回来啦!」

    「伊尔,你回来了。」克拉肯叔叔解下他身後的背篓,塞给他一杯温热的牛N,拍拍他的背後,「快过去温一温身子,当心感冒了。」

    「好!」

    伊尔乖乖坐在壁炉前,噼里啪啦的柴薪热烈欢迎他,但他只是观察着角落的迎日树,心道赤脚nV巫的速度真慢。「克拉肯叔叔,欧兰德在忙吗?」

    「她在回覆信件。」红sE的章鱼在室内祭坛上摆放石头圈,一只触手检查松枝的完整度,「自从游魂节,许多森林nV巫开始写信给欧兰德。呵呵,年轻的孩子就像春天的nEnG芽,长得又快又大胆,真希望她们的热情能为欧兰德驱散冬季的冻。」

    这个冬天来得b以往寒冷。

    福利院的壁炉前总是挤满孩子们。他们争先恐後,想要霸占最好的位子,既能获得壁炉的青睐,又能仔细聆听院长的故事。伊尔和他的朋友手牵手,随意坐在一个小角落,悄悄讨论故事的那些细节。

    在nV巫小屋,伊尔不需要放低声量。「欧兰德和其他森林nV巫感情很好吗?」

    「她许久未主动接触她们。不过这次的游魂节是浮光森林多年来的正式露面之一,难得窥见传説中的赤脚nV巫,而且对方还耐心解答疑惑,年轻的森林nV巫自然想要更亲近她。」

    「她们让我想起久远的求学时光。」

    赤脚nV巫无声凑近。她拾起地上的篮子,掏出里头的小饰物,往迎日树上挂。伊尔连忙喝完手中的蜜牛N,坐在她的身旁,和她一起装饰绿树。

    「欧兰德以前也会和森林nV巫一起庆祝节日吗?」

    「嗯。」幽蓝的眼眸检视树T,然後挂上一串乾燥玫瑰「冬春夏秋,巫会的所有人都会携手度过。偶尔也有满月下的集会,但我和奥拉总觉得无聊,选择躲在无人能找到的角落。」

    伊尔一直好奇着赤脚nV巫的学生生涯。她是如何学习的、喜欢制造什麽样的魔药、曾经走过哪一条道路、闻见哪一种稀奇的药草。他从未听见她主动诉説,但寡言的nV巫在慢慢敞开心扉。

    他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想知道。

    男孩想了想,咚咚咚地跑去自己的房间,又咚咚咚地跑来赤脚nV巫的跟前。他摊开手,问道:「欧兰德,我们能把这些东西挂上去吗?」

    赤脚nV巫看着五彩缤纷的海螺与贝壳,浅淡的微笑轻轻地绽放。她伸手抚m0男孩的金发,「可以。」细心指导他为物件穿绳,将海洋的气息带入他们的日常。

    看着一串串的礼物挂在树上,伊尔满意地笑。

    这样,奥拉就像是陪在他们的身旁。

    红龙一般的nV子在信中有提到,下次到访nV巫小屋,或许是在炎热的夏天——刚好可以和下山郊游的伯爵大人碰上面。只不过,届时她必须和伯爵大人争抢唯一的客房。奥拉偷偷写道,她绝对b阿贝勒早一步抵达小屋,让他自己睡屋外去。

    伊尔掰开手指数了数,发现夏天近得能看见冰雪融化、远得能等待麦子的成熟。他期待着下一个夏天的到来,因爲能看见许许多多个喜Ai的朋友们。

    夏天,它为寒冷的冬季带来一份盼头。

    赤脚nV巫打开木箱的盖子,掏出的瓶子只剩下三分之一的红sEYeT,摇晃时发出清灵的响动。红sE的章鱼打开木塞,往内看,「哎呀,这怎麽办?根本不够用啊。」

    「不够?」男孩凑上前去,鼻翼微动,醇香悄悄地溜进小小的脑袋里,涂上一层单薄的迷雾。散发醉香的红sE晕染他的双颊,赤脚nV巫随即用木塞堵上那甜美的诱惑。

    「不行。」掌心抚乱他的发,也扰乱他的醉意。幽蓝的眼眸盯着他,确保年幼的稚子恢复神智,「伊尔还小。等你长大了,再慢慢品尝酒JiNg的滋味。」

    伊尔趴在桌子上,旁观欧兰德和克拉肯叔叔商讨需要采购的物品。模糊不清的迷雾还未完全散去,致使他轻扯nV巫的袖子,软糯的声音被大人的谈话埋没。

    等我长大了,和你一起喝酒。

    迷雾散去,揭示其真实身份。睡意爲他合上双眼,在最後的烛光中伊尔看见赤脚nV巫的回望,答覆他的是温暖的掌心与斗篷。承诺并未点亮,但伊尔感受到的是b诺言还要真实的关心。

    稚子希望她能答应他、给他多一份盼头。

    他们一同走过春天的花路、夏天的麦田、秋天的树林,往後还会在这些地方来回走动,做着同样的事情,心怀不同的T悟。四季见证他们的舞步,记录他们的面容。

    哪怕记忆退为苍白的顔sE、甚至破裂成碎片,四季也会清晰描述之。

    伊尔站在门前,看着在他脖子前围上围巾的一双手,似曾相识。伊尔牵着温暖的手,踏出低矮的门槛,似曾相识。伊尔走入森林nV巫的步道,沿途的风景染上白sE,似曾相识。伊尔紧牵着nV巫的手,穿越城里的人cHa0,似曾相识。

    这些回忆都是似曾相识而动容的。

    回忆也往往在措不及防的时刻找上门来,撕开所有面纱。

    「米瑞尔?」

    米瑞尔……

    啊,那个他早已抛在脑後、抛得远远的名字。

    「米瑞尔!」

    封层已久的记忆撕裂他、紧箍他,刺破了他的泡泡。他ch11u0lU0地展现在太yAn底下,用尽全身之力也无法挣脱名字的束缚。

    男孩害怕地伸手捉着黑sE的斗篷,但一只手拽着他,让他完全脱离nV巫的保护。手臂传来刺痛,他被迫迎上那双琥珀sE的眼眸,深陷於久远的恐惧之中。

    「米瑞尔,你去哪了?」

    去哪了?

    米瑞尔……

    米瑞尔已经Si了。他留在那座被巨狼包围的森林里。

    「这位nV士,请稍安勿躁。」

    清冷的声音带来寒风,吹醒陷入回忆的两人。伊尔回过神来的那一瞬间,他看着熟悉的nV巫站在熟悉的nV人身旁,一手搭上对方的肩膀。「我想,你有什麽误会。」

    「误会?」金发的nV人除了有一双燿眼的琥珀sE眼睛,还有英挺的鼻子。她一向以来是锋芒毕露的,和福利院的那副模样不同,语气浸染上荆棘的香气,「你是……赤脚nV巫。啊,那个赤脚nV巫。」

    「米瑞尔的发丝是金sE的,闪耀着璀璨的光芒。」蹲在伊尔跟前的nV人伸手一挥,真实的发sE爬上一撮发尾,「这是染上夜幕,也无法完全遮盖的金芒。」

    「你这麽做,是爲了隐瞒拐带他的事实吗?」

    nV人将伊尔护在身後,对峙的气息在两位nV士之间徘徊。伊尔发现周遭的人来人往不受影响,他们仿佛看不见此刻发生的此事,又或许是对此漠不关心。

    他推开厚重的裙摆,奔向黑sE的身影,试图将自己藏在赤脚nV巫的身後。伊尔屏住呼x1,不敢发出声音,深怕惹来怪物的伸手,将他捉住并关押在白sE的围墙内。

    他不要。

    他不想要回到将光芒杀Si的地方。

    「我没有拐带他。」

    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令人安心的黑sE坚定説道。

    「天地与树林同时见证,我愿意随你自证清白。」然而这片黑sE将伊尔推往白sE的围墙,摔倒在冰冷的白sE房间。

    男孩坐在似是而非的床上,抱着膝盖,把自己缩得小小的,就像是空气中的尘埃。他不怪她,伊尔告诉自己。他不怪赤脚nV巫,因爲这是他终将面对的墙壁。

    白sE的墙壁空荡荡,和吊挂各sE饰物的nV巫小屋不一样,但这也是伊尔最爲熟悉的景sE。乾净洁白,失去个人的影子,这才是伊尔从拥有记忆开始就留存的纯朴空白。

    他低头盯着十趾,长着厚茧,尾端的小趾头上还有一道浅淡的痕迹。伊尔记得那是发生在春天的意外,稚nEnG笨拙的男孩在开满花卉的药草园里忙得团团转,一个不留意撞上了户外祭坛的石头圈。

    那男孩很坚强,痛得小脸涨红也坚决不落泪。可是鞋尖渗出红点,他不得不处理。伊尔只好一跳一跳的,像只逃亡的小兔子,红着眼角回到nV巫小屋,告诉克拉肯叔叔自己的遭遇。

    克拉肯叔叔是红sE的章鱼,却y是被伊尔吓成了惨白。还不等克拉肯叔叔反应过来,一旁的赤脚nV巫赶紧捞起男孩,如扛起装满土豆的麻袋,把他扛进炼药房里进行救治。

    伊尔动了动此时无碍的小趾头,笑道。他当时还以爲赤脚nV巫想趁着新鲜,把他做成魔药呢!

    彼时的赤脚nV巫不善言辞。克拉肯叔叔偷偷告诉伊尔,是因爲她这些年鲜少与人G0u通交流,又不懂得应对小孩子,所以都不怎麽説话。但是,欧兰德拥有三颗b其他nV巫更柔软的心脏。克拉肯叔叔保证,她只是嘴笨,绝对不会伤害伊尔。

    有些nV巫很坏很坏,院长和老师经常这麽告诫孩子们,教导他们不能随意跟着nV巫走。她们筛选合适的nV巫,经过重重考验才能带走孩子,而自从目睹那件事後伊尔再也不相信福利院。

    她们和她们,其实没有区别。

    「米瑞尔。」

    推开门扉的是身着华贵的nV人,英挺的鼻子和琥珀的眼眸也是富裕的象徵。伊尔记得她是nV巫世家的孩子,魔力低微,但心怀慈悲,所以建造出白sE的福利院。

    各种景sE出现在他出身以来到逃脱之前的那段时间。他看见她和贵族打交道的模样,也听闻她应着孩子们的要求而陈述自己的故事。种种的画面刻画出伊尔对於她的认知。

    「院长。」伊尔动了动脚趾,下巴撑在膝头上,「您还记得吗?我小时候曾有一次不小心撞到床脚,摔在地上,连掌心都破皮流血了。」

    nV人的脸上露出无奈的笑,「你现在也是小时候。」柔软的床铺下陷,她坐在伊尔的身旁,揽着小小的肩膀。「我当然记得了,米瑞尔。那时候的你一滴眼泪都不掉,默默找到老师,冷静地表达出自己的困境。」

    「米瑞尔,你是我见过最、懂事以及坚强的孩子。」

    那她一定不记得了。

    伊尔更小的时候,曾有一次肚子不舒服,哭闹着不想吃晚餐。他那时候很小很小、小得不知道如何用语言表达痛苦,但迎来的待遇形成他日後坚决不哭闹的X格。

    会哭的孩子,不一定有糖吃。

    脸颊火辣的疼痛随着这句话烙印在伊尔的脑海中,反复警告自己:不要添麻烦、不要暴露恐惧、安安静静地处理力所能及的事。

    伊尔还记得,在他的小趾头撞到石头圈的第二天,路过那处时他伸长脖子看了看。他看见每颗圆润的石头上雕刻一道符文,那是此前未曾出现的东西。伊尔好奇地询问克拉肯叔叔,叔叔笑着揶揄赤脚nV巫。

    她并不像外表那般对任何事物都不上心。红sE的触手抚m0男孩的头顶,克拉肯叔叔笑道。反倒是太在乎了,害怕失去,所以任何事都珍藏在内心,不敢展现出来。

    那之後,伊尔可以在药草园里安心奔跑,因爲那里的石头没法伤害他。

    「赤脚nV巫呢?」伊尔抬头望向既陌生又熟悉的nV人,「她去哪里了?」

    不接我回家了吗?

    「赤脚nV巫先行一步离开了。」院长m0了m0那头燿眼的金发,露出温暖的笑容,「米瑞尔很喜欢赤脚nV巫吗?」

    伊尔点头,蔚蓝清澈的双眼盯着眼前的大人,盯着她的薄唇张张合合。「米瑞尔不害怕赤脚nV巫吗?」往日的那些温和建言,此刻却是缠绕着荆棘,「伟大而可怕的赤脚nV巫,躲在杳无人烟的森林里。她拒绝人群的拥抱,也抗拒狼人的咆哮,乖张孤僻,只爲了祭奠双手沾染的鲜血。」

    「乾y的血迹无法脱去,所以她无法踏出黑sE的森林,也无法踏入微光闪烁的森林。」

    柔荑轻抚稚nEnG的脸颊,华贵的nV士喟叹道:「米瑞尔,赤脚nV巫的人生被环绕在幽魂之中,无可自拔,三颗心脏更是抹灭她的人X。她不能理解人类,也不能融入人群。赤脚的大nV巫啊,超越了人类、超越了nV巫,行走在无人能理解的路上。」

    「她将孤独至Si。」

    闻言,伊尔摇头否认。

    「不会。」男孩坚定道,「赤脚nV巫有很多朋友。」

    她有克拉肯叔叔、有阿贝勒、有奥拉,以及浮光森林和其他森林nV巫。

    「我也是她的朋友。」

    还有伊尔。

    伊尔也是她的朋友、她的家人。

    琥珀sE的双眼盈满诧异的情绪,院长未曾想过稚子的单纯通透。「米瑞尔,她有把你当作朋友来对待吗?」

    男孩点头,再一次从nV士的眼中瞧见动摇。「她关心我,也很照顾我。虽然不像其他人,她是沉默的、无形的,但我知道她一直都很在意我。」

    刻上守护符文的石头圈接住了伊尔,他再也不会摔入坑坑巴巴的土地、不会撞上脆弱的小趾头。

    跑起来。

    在nV巫的守护下,跑起来。

    安心於心安之处。

    小小的腿儿摆动在床边,迟迟没等来下文。伊尔再次抬头,只见院长迅速切换回温和的表情。「既然伊尔这麽想,那也没办法了。」她笑道,「我会好好和赤脚nV巫谈一谈。」

    大人们的谈话,伊尔一概不知。他只能被关在隔离的宿舍楼,困在白sE的墙壁中,透过窗户遥望草地上玩乐的孩子。

    诺亚和雅各看起来很有JiNg神,即使他不在,也可以愉快地踢皮球;露娜、菈微娜和瑟西b起运动,更喜欢待在树荫下聊天;大卫喜欢和大夥儿玩,所以他会主动搭话,邀请大家一起玩捉迷藏。

    巴拉克……巴拉克不在,看来他被人领养了。他经常絮絮叨叨着,希望自己的领养家庭喜欢虫子,并且和他一同欣赏虫子的美。伊尔希望他遇到理想中的家人。

    米卡、亚伯、阿嘉莎……他们也都不在……

    还有几个新面孔,但梅丽莎陪在他们的身旁。在所有孩子中,她是贴心温暖的姐姐。每当雷电划破天空时,她总是毫不犹豫地站出来,温柔安慰害怕哭泣的孩子们。

    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你们好啊。

    他们看不见这栋楼里的人,但伊尔默默举起手,朝着孩子们的方向挥了挥。

    伊尔未曾设想过自己也会入住这个地方,成爲其中一个在领养後被送回来的孩子。他不愿意去想象这一个画面,更不愿意让自己成爲这个画面中的人物。

    伊尔不想要好不容易能由自己选择的家,变成没有他的家。

    他好孤独啊。

    伊尔往腰间一模,失去平日里随身携带的小刀,怅然若失。他包裹在nV巫的祝福下,厚重的衣物却无法阻隔白sE空间的冰冷,指尖的冰冷逐渐带走感知。他仍想往窗户呼出一口温热的气,并在朦胧之处写上思念的话语。

    稚子的话语没人听见,唯有白sE在漠视。

    他好孤独啊。

    原来那些曾在此处哭泣的孩子,所面临的处境并非责怪与呵斥,而是不知时间爲何的寂静。

    这就是惩罚吗?

    稚子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希望自己能变得小小的,小得可以钻出窗口的缝隙。他想要成爲微不足道的一缕清风,飞向白sE之外,越过孩子们,到达心神向往之处。

    伟大而无所不能的赤脚nV巫啊,你在哪?

    「伊尔,你还好吗?」

    转过头,白sE的门扉紧闭着,再转过头,四周飘荡着尘埃。是谁呢?在哪呢?稚子听见熟悉的口吻,却找不着熟悉的人。在环顾四周的当下,伊尔感觉到手背传来瘙痒。

    黑sE的毛绒蜘蛛停靠在小小的手背上。

    「伊尔,老夫担心你。」

    稚子顿时感受到手背传入心脏的暖意。紧綳的小脸垮下,那是郁闷许久後的解脱。「克拉肯叔叔!」咸味的水珠停靠在眼眶和喉咙,深怕它们落下,因此伊尔没办法説出太多的话。

    「没事的,伊尔。」八只手在白皙稚nEnG的手背上扒拉,「真不好意思啊,这里的守护过於坚固,强y突破反倒引起福利院的关注。老夫思考了许多办法,终於成功从窗缝挤进来。」

    「谢谢你,克拉肯叔叔。」伊尔抬起手臂,擦乾未落的眼泪,「我没事……爲什麽你在这里?」

    「欧兰德担心你,老夫也是如此。」毛绒蜘蛛在手背上跳跃,却无法爲年幼的孩子擦拭泪水,「欧兰德在几条街外的酒馆暂时居住。她传信给老夫,希望能让老夫过来探望你。」

    「她不回家吗?」

    「你在这里,她怎麽回去?」

    怦咚、怦咚。凝滞蜷曲的心脏传来稳健的响动,伊尔感觉到温热由内而外地散发着,和包裹他的外衣一起,温暖他的身躯与四肢。

    她在。

    他们都在。

    他不是一个人。

    「伊尔之前从福利院逃跑了,但你的身份仍然是登记作福利院的孩子。」无数颗眼珠子真挚地看着伊尔,漆黑光滑的表面映照着他的身影。「欧兰德接下来将继续留在城里,和福利院商讨伊尔的身份问题。不过老夫感到好奇,伊尔究竟是如何作想?」

    想回到福利院吗?还是想回去nV巫小屋?

    他们的相遇是一场意外,所以更要注重男孩的想法。

    「我想回去nV巫小屋。」男孩毫不犹豫道,「我想和你们待在一起。」

    毛绒蜘蛛的复数眼睛看着他,许久不言说。後来他觉得自己不能隐瞒事实,委婉道:「伊尔,你需要一点时间思考。老夫不希望你在懵懵懂懂的状态下做出会让你後悔一生的决定。」

    「後悔?」

    「嗯,後悔。」克拉肯叔叔挠了挠他的手背,不舍单纯的孩子蒙在鼓里,「伊尔,我们都曾做过後悔的事。那些在鲁莽下做出的决定,那些未经深思熟虑的决定。直到事情发生以後,反复思考却又觉得自己本不该如此。」

    「伊尔,不要被时间b迫,不要被他人的嘴脸挟持,不要害怕自己落单。你可以拥有时间去思考任何事物,因爲它不是钟表上的数字。你要慢慢来,把每一个面相剖析清楚。如此这般,在你回顾过往时,才会坚定自己在那个当下做出了最适当的抉择。」

    「我们会等你。」

    总会有人等你。

    事情的发展不如预期。伊尔原以爲克拉肯叔叔欢欣地迎接他回家,但那副yu言又止的神情仿佛是在告诉他,有什麽线索是他遗漏的。

    是什麽呢?

    他……当初不该装作无事发生吗?

    白sE的空间除了伊尔以外无一人,偶尔有人敲响紧锁的门,放下餐盘,揭示时钟此时的刻度。伊尔诧异,自己居然还记得福利院的三餐菜品。今天是月亮日,晚餐依旧是鲜鱼浓汤,味道和之前一模一样,想来厨房还没换走那个暴躁的叔叔。

    少了一起吃饭的夥伴以及院长的祷告,伊尔在白sE的空间里T会到格格不入的错觉。记忆中的开端是白sE的空间,但在那里有其他的哥哥姐姐,还有名爲「老师」以及「院长」的人。

    他们不是「父母」也不是血缘上的「手足」,但他们更似家人——这是院长不断在散播的想法。

    试问有哪个家人会把自己的孩子当作商品卖出去呢?

    孤单一人的晚饭是自在却寂寞的,而晚饭之後的时光是与夜幕相伴的。伊尔躺在床上,猛然回想起克拉肯叔叔在前几天对着他的被子思考,该如何制作出可以自由调整长度的被子。

    只要能制作出这种被子,那就不用烦恼伊尔在成长时不断更换衣服和鞋子。克拉肯叔叔又慌忙解释,他并非把伊尔当作麻烦来看待,而是这个想法也有利於其他穷人家的孩子。

    伊尔在福利院里鲜少得到全新的衣服,身上穿着的都是其他哥哥穿不下的衣裳,又或者是外人捐赠的衣物。在nV巫小屋里,赤脚nV巫会主动帮他置办新衣,从不嫌弃他日渐增长的T型,甚至驳回克拉肯叔叔的提议。

    更换的衣物能记录孩子成长的痕迹。赤脚nV巫是这麽説的,同时测量伊尔的身高。

    倘若他没能回到nV巫小屋,他们还会设计出那张自由调整长度的被子吗?

    苦思冥想伴他渡过星河,就像是逃出福利院的前夜。窗帘未曾阻挡伊尔与夜空的对视,他躺在床上,隔空描绘星星之间的联系,如同仲夏夜的梦所教导他的那样。

    看吧,走出白sE以後,他拥有了许多的顔sE。

    他好喜欢、好舍不得那些顔sE。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一成不变的白sE。伊尔靠着每一天的餐点,悉数岁月。偶尔老师有送来绘本和顔料,有时候则是棋子和桌游,但忙碌奔走的毛绒蜘蛛不能留下来陪他玩。伊尔望着窗外的景sE,觉得这些曾经陪伴他的游戏少了很重要的核心。

    今天不一样,有个人打开了紧闭的门扉,轻唤他:「伊尔。」

    伊尔从素描本的世界中抬起头,扔开画笔,飞快奔向对方的怀抱,「伯爵大人!」

    对方稳稳地接住他,随之而来的是冰冷渗透他的身T。「伯爵大人,你好冷。」伊尔从阿贝勒的怀里退开,摩擦双掌,紧贴在对方的x膛,「你会觉得不舒服吗?」

    在酷寒的冬天里走出城堡,他一定冻坏了。

    「我没事,你也太担心我了。」阿贝勒笑着r0u乱男孩的头,蹲下身子正视他。「伊尔,感谢欧兰德寻求帮助,让我有幸参与你人生中重要的决定。我动用了许多关系,才终於把这份文件拿到手。」

    他掏出藏在身後的牛皮纸,cH0U出一曡文件。伊尔打开一看,上头有他的画像,另一边则是伯爵大人。「现在只剩下伊尔的拇指印,这份文件就能完整。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事要和你确认。」

    「爲什麽不是欧兰德?」盯着粗大的标题,男孩抬头问道,「我不是被欧兰德领养吗?」

    「由於历史遗留的因素,米瑞尔的身份不能纳入赤脚nV巫之下。」华贵的nV士踏入房间,在床铺放下男孩的私人物品。她看着伯爵大人以及与他亲近的男孩,面有难sE,「米瑞尔,有些事情你一定得提前知道。」

    「这是我和伯爵大人,以及赤脚nV巫达成的共识。」

    伯爵大人在伊尔的疑惑下点头,男孩高悬在空中的心脏松开了一些。「好吧,我知道了。」

    待伯爵大人走出门外,伊尔和华贵的nV士坐在床上,就像是回到白sE的岁月那般,他偶尔会和院长详谈烦恼。树上的鸟巢、皮球的破烂、和雅各的吵架、nV生给他编的辫子,他也曾有过毫无顾忌的时光。

    伊尔知道要如何表现成一个合格的孩子。

    「院长,爲什麽我不能被领养?」伊尔闷闷地低着头,摆动双腿,「我记得的。只要nV巫符合条件,并且取得孩子的同意,领养程序一点也不复杂。」

    班杰明的领养程序只花了半天的时间。他临走前还很高兴地握着伊尔的双手,説他对领养父母一见如故。

    「她不符合一项条件。」

    「什么条件?」

    华贵的nV士叹息,轻搂男孩的肩膀,怜Ai的神情削去尖锐的鼻梁。「米瑞尔,你是个特别的孩子。星辰爲你戴上光环,以至於你的光芒四S,用尽全力也难以隐藏。我千辛万苦,驱赶那些不怀好意的父母,只爲了让你平安长大。」

    「院长,我知道的。」所以你不需要以童话的口吻模糊真相,伊尔心道。

    「你知道什麽?」

    「领养班杰明的父母,不是真正的父母。」伊尔望向窗外,曾经的他则是望向窗内,「他们只是一对绑定联姻关系的男nV。爲了保持这段关系的正统X,他们不得已寻求一个孩子,以作爲桥梁。」

    当时候,望向窗内的他还不知道,所谓的联姻关系、所谓的正统X,究竟是何种意义。稚子单纯,却不代表他不懂那些诡谲的心计底下能伤害多少人。

    稚子等不来回应,抬头一看,那副常年高挂的笑容垮塌。尖锐英挺的脸孔有如巨石般,被年幼的孩子凿出不可直视的真相。

    「你从何得知?」那个真相透露出寒气,刺得年幼的孩子皮肤泛红。

    伊尔突然想起自己被包裹在nV巫的祝福下,鼓起勇气回答道:「捡皮球的时候,无意间聼见的。」

    站在窗外的伊尔,背後靠在冰冷的白墙上,怀抱着新的皮球,沉默不语。大人偶尔想要避开小孩,扩声谈论自己的野心,却忘记小孩也有探究的好奇心。

    伊尔不是故意偷听的,也不是故意隐瞒的。

    他握着手,不忍告诉班杰明,所谓的一见如故只是魔法描绘的假象。

    「我知道院长有属於大人的考量。」蔚蓝的双眼直白地面对刺眼的琥珀sE,「身爲孩子的我,虽然不够成熟,但我也知晓赤脚nV巫是不差伯爵大人的人选。她既有院长想要的威望和权钱,又对孩子足够宽容。」

    她只是稍微有些笨拙、稍微有些木讷。

    她努力m0索成爲一名出sE的母亲,就如他也小心翼翼地试探,成爲一名优秀的孩子。

    赤脚nV巫和院长,她们都是如此。

    「米瑞尔,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琥珀收敛锐气,她正为坦率的男孩感到悲伤,「你不会説出这种话。」

    在她的印象中,米瑞尔是个安静的孩子,只在踢皮球和玩乐时展现出活泼的那一面。他懂事,又有着孩子的不安。他和谐地融入一衆孩子里,时而在睡前故事中找不着他的身影。

    静静的,像是墙角的nEnG芽。

    她没办法忽视,但转过身又能相信他活得又自在。

    赤脚nV巫改变了他,改变了太多。

    「我有一头金发,这对孤儿来説是不正常的。」年幼的男孩m0了m0自己的头,冷静的语气不似话语中的彷徨。「金发是贵族的象徵,是强大的nV巫所拥有的特徵。院长也明白,她们不会随意抛弃孩子。」

    哪怕是魔力低微、甚至是男X,也能成爲传播血脉的好种子。

    「我想过很多可能X。」在无数个夜空的陪伴下,男孩的烦恼多如星辰,「但最近,我有不好的预感。」

    伊尔的预感一向准确,依靠这项能力,躲过无数个不怀好意的大人。他翻过高墙,奔跑在无人的街道上,躲藏在每个不爲人知的角落。他知道哪里有像他这样的孩子聚集,也知道哪边有不务正业的大人陷入香烟袅袅,甚至知道哪个地点有愿意分派工作与粮食给孩子的商人。

    他唯一没能躲过的,是Ai开玩笑的nV巫。

    不过,仔细想想,那位nV巫的谎言反而引领他走向起源地。

    「爲什麽我是星辰子民?」

    nV巫在狂欢,假寐的稚子在鬼鴞飞出房间後悄悄爬下床。他再度窥看墙的另一边,偷听另一边墙的窃窃私语。

    「爲什麽我的父亲是星辰子民?」

    天理不容的星辰子民啊,终其一生挤压在世道缝隙中的星辰子民。

    偏偏是星辰子民。

    爲什麽?

    偏偏是赤脚nV巫最爲憎恨的星辰子民。

    「米瑞尔,你应该问,爲什麽杀Si星辰子民的赤脚nV巫如此看重你。」

    偏偏憎恨星辰子民的赤脚nV巫,最爲疼Ai他。

    是啊,爲什麽?

    他未曾想过自己离Si亡这麽靠近,b尖爪和利齿还接近。

    他未曾想过赤脚nV巫隐瞒他的原因。

    爲什麽?

    华贵的nV士放下她身上的锐利,紧搂男孩,支撑摇摇yu坠的他。「米瑞尔,我也曾是nV巫世家的孩子。在那之前,我是西方一座福利院的孩子。」

    她也曾经和米瑞尔相同,拥有无数个哥哥姐姐、弟弟妹妹,还有名爲「老师」以及「院长」的父母。

    「我的养父母,和班杰明的养父母一样。」无处安放的手搭在细软的金sE发丝上,抚慰她的心灵。「他们想要一个孩子,但不是作爲维持关系正统X的桥梁,而是预言揭示他们命中本无子。」

    年轻的男nV收养魔力低微的孩子,试图违抗父神的天意。

    「很庆幸的,襁褓包裹新生的孩子,而且安然无恙地成长了。我的妹妹聪明伶俐,活泼可Ai。大人都很喜欢她,我也很Ai她。」

    懂事的孩子不能待在这间格格不入的家里。成年的她罕见地伸手要钱,然後收拾自己所真正拥有的一切,来到首都成立一座新的福利院。

    她想要一个属於自己的家。

    她想成爲母亲。

    她想收获Ai,然後给予Ai。

    「我欠下一笔巨款。因此,我必须听令於nV皇陛下。」低垂的眼睑嘲笑她的天真,「她让我收留孤苦伶仃的孩子,并且利用这些孩子,与贵族结交,以此建立一GU势力。」

    孤儿是没有选择自由的商品,她也是如此。

    华贵的裙子底下含藏太yAn无可照见的Y影,而她也做出一项隐瞒至高无上之存在的决定。

    身负Ai而不得真心去Ai的nV士伸出手,任由Y影刺痛她的背脊,牵起再也放不下的嘴角,抚m0稚子柔软的脸蛋。

    「米瑞尔,奇迹的孩子。」

    她永远记得这个奇迹。

    「一个惬意的下午,黑森林燃起的大火x1引我的注意力,使我放下采购的新绘本。还未踏入边陲,星火焚烧的nVX撞入我的怀中。」

    华贵的nV士无暇指责对方弄脏她的裙子,只因第一眼看见襁褓中露出金sE细发的婴孩。

    「在那个当下,我听见命运的齿轮在转动。」

    她曾幻想自己被一个有Ai的家庭领养,到最後那座有Ai的家庭没有她的位置;她也曾幻想自己是一名天赋异禀的nV巫,到最後却和天赋异禀的nV巫做各种龌龊的交易;她还曾幻想自己拥有一群能理解她的家人,到最後这些家人欢天喜地、奔向各自的家。

    一切事物都有所规律。

    从种子到果实,从期望到失望。

    nV孩成爲母亲,然後从母亲的身上看见失落的nV孩。

    「nV巫重视一切事物的规律。」叹息从无奈的nV士口中吐露,她明白自己爲何无法成爲合格的母亲。「她们研究大自然的一切,只爲了理解大自然,并且在这有序的大自然中存活。」

    冬春夏秋,昼夜互逐,cHa0汐涨退,月相变化,星轨移动,生Si循环。

    「她们畏惧奇迹,畏惧着隐居在奇迹之後的未知。」她b她们大胆,奈何脱序的她在这个世道不能成爲一名好母亲。「星辰的力量,名爲星辰愿力。它打破历史堆叠的认知。」

    它击碎nV巫的既定,摧毁皇座的权威,颠覆世界的历史。

    它是奇迹,随之而来的是未知。

    它来源於祂,所以必须被放逐回遥远的星空。

    「nV巫一致认同,务必在星辰完全降落以前,将祂推往其原生地。她们杀Si所有祂降临之处,拔除祂所注视之点。」华贵的nV士将稚子的顔sE映照於心。

    蔚蓝、金h,如此璀璨。

    星辰Ai戴他、祝福他。

    「然而,即便只是祂的种种碎片,nV巫仍然前仆後继地牺牲所有,以自身的X命换取有序与规律的归位。」战火在琥珀sE的眼眸中燃烧,她依稀记起儿时的回忆。

    她那时候也在想,星辰子民会否摧毁她的家。

    她Ai着的、又不得的家。

    「米瑞尔,爲了防止规律的崩坏,星辰子民必须Si去。」

    nV巫不能再次承受规律颠倒的代价。

    她们已经学会畏惧奇迹、畏惧未知。

    但是,天地间残存的奇迹又将掐灭於谁的手中?

    伊尔的预感一向准确。他必须奔向黑森林,寻找可以爲他解惑的人。「欧兰德去哪了?我想问她问题。」

    他有好多好多的问题没得到解答。昨天看见湖泊的银鱼破冰跃动,上周发现山壁上的不明红花,上一次满月呼啸而过的流星。还有,最重要的问题。

    爲什麽要杀了他的家人?

    爲什麽不杀Si他?

    他才是那该Si的星辰子民。

    通往答案的门口紧紧锁上,他必须找到钥匙,打开那扇门,因爲他有好多好多的问题尚未得到解答。

    稚子夺门而出,越过面无表情的伯爵,越过白sE的墙壁,越过自由奔跑的孩子,奔向心神向往之处。

    他不是清风,也不是流星,而是细雪纷飞降临的夜空。

    稚子看不见身後的景sE,错过了nV士的目送以及伯爵的沉面思索,更是错过了母亲最後的祝福。

    「我想要你活下来,奇迹的孩子。」

    nV士轻抚门框,默默地説道,「自规律中诞生的奇迹,它将引导我们在既定的事实内走出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那是她、他们、以及她们未曾能破开的门口。

    「米瑞尔,这些条条框框束缚我们太久,是时候有个人站出来开啓一扇崭新的门、通往浩瀚宇宙的门。」

    所以你不要Si。

    你不要Si在nV巫的手里,不要Si在既定的规律下。

    踏出这扇门的你,请一定要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好好地活下去、JiNg彩地活下去。

    再见了,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