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着头,慢慢走回家。
整条回家的路,灰蒙蒙的天空低得像随时会坠落。
行人有条不紊地走过,汽车平稳地驶过每一个路口。
一切看似井然有序,却全然陌生。
我漫无目的地踏进家门。
门锁转动时,金属的摩擦声在耳边响得过份刺耳。
我进入自己的房间,立刻打开书架,掀开每一层、每一列,将所有书本一本本翻起。
不见了。
我掀开cH0U屉,翻开每一份习题,拨开每一张便利贴,寻找着那些小麴留给我的笔记。
也不见了。
我环顾房间,视线扫过书桌、床角、书柜最上层,试图寻找那只熟悉的粉红小猪。那是小麴存在过的证据。
连它也不见了。
我明明曾经把它放在这里。
明明它一直都在。
「一切都只是徒劳无功。你只能怀抱着自己的无能为力,用一生去悔恨。」
祂最後对我说的话,在我耳边回荡着。
我紧咬着唇,几乎要把指甲掐进掌心。
即使那本书不再在我手边,里面记载的一字一句,我还牢牢记得。
「静琉,你没事吗?看你急匆匆的,没事吧?」门外传来妈妈担忧的声音。
「我没事,不用担心。」我说着,边缓缓把门打开。
对了,妈妈会不会还记得小麴的事?还有,我曾经跟她倾诉过……她还记得吗?
「妈,你还记得小麴吗?」我战战竞竞的问,抱着最後一丝希望。
「谁呀?名字真可Ai。你的新同学吗?」妈妈不以为然的道。她果然不记得了。
「那你记得不久前我跟你诉苦吗?就是……我的恋Ai烦恼?」
「嗯?」妈妈歪着头看我,眉头微蹙。「我怎麽没有印象?是我记X又变差了吗?」
……不。我知道的,那不是妈妈记X变差,那是祂不容许有人记得。
「你有感情烦恼吗?来,跟妈妈说说看呀。」妈妈笑着挽起我的手,带我走向客厅。
「汪!」一声响亮的狗吠声传来。
汪?
甚麽?
「乖,麦芽糖~」只见妈妈温柔的m0着脚边的一只可Ai小狗,轻声叫唤着牠。
那是一只啡sE的博美犬。毛茸茸的,可Ai又活泼,非常讨人欢喜。
但是,我家从来没有养狗呀?因为妈妈气管敏感,我从小到大就算怎麽央求,妈妈也不肯让我养任何宠物。
那麽,这只名叫「麦芽糖」的博美犬是怎麽回事?
这不是巧合,也不是记错。这是祂笔下的安排。祂加进来的细节。
祂甚至为我安排了我最喜欢的啡sE博美。祂是想让我知道,祂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祂知道我的一切,祂可以随意创造,也可以随意破坏。
「静琉,怎麽呆站着?坐下来呀。」妈妈在沙发上轻拍身旁的位置,眼神柔和地看着我。
我茫然的坐下来,望着那只在我们脚边转着圈的博美。无论牠外表多可Ai,牠也只是祂对我的嘲讽。牠不是礼物,而是耻辱。
祂把我曾经渴望的一切,化作工具,来提醒我我有多卑微——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但你想守住的,我会全部夺走。
「来,跟妈妈说说,是甚麽样的感情烦恼呀?」妈妈问我,语气里全是好奇与关Ai。「真想见见那个被你喜欢着的男生呀,是甚麽样的人可以得到我们家静琉的喜Ai?真是个幸运的男生。」
我听着,眼泪却失控似的落下。
那是晴海喔,妈妈。那个人叫晴海。但是,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人记得他了。他已经不存在了。他是一个很bAng的人,是我第一次喜欢的人。
「他叫晴海,是个很bAng的人。很Ai犯困,长着一张扑克脸,总是让人看不透。可是,他不止成绩好又会音乐,他还喜欢看星星,跟我一样,而且,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喔……」
我滔滔不绝的说着,泪如雨下。说得越多,我的心就越痛。我明知道晴海已经不在了,任我如何描绘,他都已经不在了。我却好想让妈妈知道,我喜欢着的这个人是怎样的一个人。我好想证明,他这个人真的存在过。
我好想见他,好想见小麴。
好想再次三个人一起到梧桐里喝苹果茶。
明明只是没多久以前的事,如今却彷佛已是另一个世界的记忆,遥远得几乎无法触碰。
我好想念他们喔。
「听起来是个很好的男孩呢。」妈妈说,温柔的牵起我的手。「别哭了,傻nV儿,看你哭得这麽伤心,妈妈的心也跟着痛起来了。」
我泪眼婆娑的望向妈妈。虽然她甚麽都不记得,虽然这刻的她不再认识小麴,也不知道晴海。但是,她还是Ai着我的那个妈妈。
「你一直都是个T贴的nV孩。」她说,「妈妈最心痛你。你总是在隐忍,宁愿自己受伤也不说出口。感情嘛,不能强求。你是个好nV孩、是妈妈的宝贝,将来一定有人会好好珍惜你。相信妈妈好吗?」
换个时空、换个对话,妈妈还是对我说出了一样的话。
我再也忍不住了,扑倒在了妈妈的怀里,哭得一塌糊涂。她一如往常地搂住我,轻拍着我的肩膀。麦芽糖在我脚边团团转,边T1aN着我的脚踝,像是在安慰我。
「静琉,你一直都是个T贴的nV孩。」妈妈说,手还是在轻拍我的肩膀。
「静琉,你一直都是个T贴的nV孩。」妈妈再次重覆着,我瞬间僵住了。
「妈……妈妈?」我从她怀中微微抬头,只见她还是一样温柔的笑着,但眼中却没有神彩。像是一具被C纵着的洋娃娃。
「静琉,你一直都是个T贴的nV孩。」妈妈还是在复诵着,「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
她卡住了。
笑容仍挂在嘴边,声音却开始断裂。
一个字被无限地复诵着,像坏掉的录音带。
「够了——!」我惊叫着,挣扎着离开妈妈的怀抱。
妈妈还是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她还是望着我本来坐着的位子,依然微笑着,还在喃喃地重复着那些毫无意义的声音。
「妈,连你也是虚构的吗?」我无力的问,「连你也不是真的……?」
没有任何人回应我。
空气像是被冻结般停滞了,安静得只剩下我自己的心跳声。
我却彷佛感觉到祂正在看着我。
看着我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