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进入梅雨季,报社的旧木窗总渗水,纸张总卷角。
秦如烟搬进报社後院的小宿舍,一间无人问津的旧楼房二楼,房里只摆着一张旧木床、一张写字桌、一盏h灯与一扇朝东的窗。
她的生活从此多了一种节奏:晨起抄稿、午间校对、h昏送件,晚间练字。她不再是靠诗文餬口的寄笔人,而是一名真正进入「文字机器」之中的齿轮。
在这台机器中,逐渐现身的,是各怀心思的副角们。
「喂,小姑娘,抄稿抄这麽快,是不是在前头偷看了?」
说话的是张长风,资深记者,三十多岁,戴圆框眼镜,总披一件破风衣,话多、菸不离口。他一口北地腔,讲话风趣,Ai与nV同事开玩笑,实则笔锋凌厉,是报社少数敢写真话的人。
他身边常围着两个人:
一个是林煜森,年轻摄影记者,喜欢拍街头风景和nV人微笑,曾因拍到军警打人被拘留三天;
另一位是姚铭书,资料室助理,说话斯文、擅长归档与背诵唐诗宋词,私底下是某地下读书会的成员,总把《宣言》藏在茶水间报纸中。
三人加起来,人称「长风三人组」,是报社最吵最活跃的一角。
如烟第一天进记者室递校样时,便被张长风打量了个遍,笑说:
「这nV孩写的字一看就是读过诗书的,手这麽白,是没洗过铅字水吧?」
林煜森却说:「不对,她眼神像南山晨雾,有事要说没说出口。」
姚铭书翻了个书页,淡淡说:「字如其人,宁静致远,难得。」
如烟哑然,不知是被评得太深还是太浅,只淡笑着点头,转身离开。
那日傍晚,雨还没停,宿舍窗外的屋檐滴水成串。
她靠在桌边改稿,忽见顾远芝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壶热水、一盅茶叶蛋。
「你整天都没吃,主编下午又让你重抄一遍稿子。胃不好,先垫点。」
如烟一怔,不知该说谢还是说羞,最後只道:「你怎麽知道我胃不好?」
远芝坐下来,把热水倒入茶壶中,动作稳定:
「我也是这样过来的,初来乍到,连肚子都不敢叫一声。」
「你那时也这样?」如烟好奇。
远芝没有立刻回答,只轻轻点头,望向窗外细雨蒙蒙。
「那时我十八岁,逃出封村,没娘家,也没夫家。报社是我唯一能躲雨的楼台。」
她眼神没有波澜,但如烟听得出那楼台背後有过雷电交加、孤身夜雨。她不追问,只默默喝了一口温水。
而此时,窗外滴水声中,有一个声音如同被风托来——
「你们在喝茶,不如也给我一杯?」
两人一惊,转身,竟是沈骁远。他倚在门边,一手cHa兜,面无表情。
远芝站起身要离开,沈骁远却开口拦住她。
「顾远芝,明天那篇关於城南学堂粮食短缺的报导,让秦如烟试着写一版初稿。」
远芝一怔,微微皱眉:「她才刚进来……」
「我知道她才刚进来,也知道她能写得出来。」
他语气一贯冷淡,说完转身便走。只留下两个nV子,在h灯之下,无声对望。
远芝终於轻笑了一声:「他让你写,那你可别丢我的脸。」
如烟点头,心跳忽快忽慢,像楼下滴水声——毫无预警,却真切地滴进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