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文书院藏书阁後,有一方静院,院中有棵老槐,每至暮春便绽满绿芽,遮蔽半方天sE。
昔年秋凝尚在书院就读时,最Ai於课後持书倚槐而坐,静读不语。那时她还是个穿着灰布素袍的十三岁nV徒,眼神澄澈,如溪水不染尘。
而沈宴,便是在那年春日,首次踏入她的世界。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崇文书院在洛yAn虽小有名气,但能聘来沈宴这样年纪轻轻、却才名初显的教习,仍是山长亲自出面,连请三书才得应允。
初见那位新任教习,是在《礼经》课上。
他身着素青长衫,声音不高却极清,言谈间无一丝矫饰。与过往那些训导严厉的老夫子不同,他总能将晦涩义理化繁为简,甚至讲课间偶有引诗佐证,风趣生动,引得众生倾心。
那日他说:「格物致知,诚意正心。学问当如积薪,日添柴火,方得长久之炊。」
讲罢,他扫视一圈,目光落在後排一名垂首默记的nV徒身上,微顿,问道:「你来说说,何为‘诚意’?」
那nV徒抬起头,眉眼清润,却无怯意,只淡声应道:「诚意者,无欺於心。心中无妄,行中无诈,方可立身於世。」
教习闻言,微微一笑。
「你叫什麽名字?」
「闻秋凝。」
他点头:「记下来了。」
那一日後,秋凝便成了沈教习最常提问之人。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而那份名为敬慕的情愫,却是在悄然滋长。
那日,休沐秋凝回到书院拿书,听到廊外琴声悠扬,循声而至,发现讲堂无灯,惟有微光,映出一人静坐抚琴。
她不敢靠近,远远坐於石阶,静听曲声。
那琴声不似课堂讲义中的规范之调,时急时缓,似问似叹。
她当时不解曲意,只觉心弦被什麽牵引着,
忍不住在心中低语:若能一直听这样的琴声,也不错。
後来他停下琴,问:「是你?」
她有些羞赧,起身答道:「是。打扰先生了。」
他不怒,甚至扬声说:「这琴,名唤‘和光’。前朝遗物,我得自父友之手,难得有人愿静心听完。」
她脱口而出:「曲中……有遗憾之意吗?」
沈宴怔了怔,然後问:「你听出了?」
她点头:「像是《鹧鸪天》中‘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人生无常,离别是无法避免的痛苦经历,也是成长的必经之路。」
他目光凝住她,许久,轻声道:「你读得,b我想得还深。」
从那日开始,秋凝知晓,自己心中的敬慕已渐转为倾心。
但她从未开口。
一则因他是教习,师生之礼不可逾;二则,她知晓他才华横溢,成就一定远不止於此,自己不过是中户人家的nV孩,不值一提。
她只能将那份情谊,一笔一笔记进书册,藏进心中。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回到当下。
夜已深,洛yAn县署後堂灯火微亮,闻秋凝敛眸坐於书案,指尖翻着旧日所抄的笔记本。那是她年少时所写的「课外抄录册」,每篇讲义旁都有她加注的细笔批语,还夹着一张薄纸,纸上记着一句话——
“一曲清音,何日再闻。”
她曾许下心愿,要一日亲自听他为她独奏。
「秋凝。」
门外有人轻唤。
是闻行之。
兄妹多年未见,闻行之刚回乡,便为妹妹担忧不止。
他站在她面前,眼神如昔年一般温和,却多了几分风霜与疑sE。
「听说你打算娶沈宴?」
她抬眸:「是。」
「就算他再如何有才华,如今就只是一个商户之子,而你是县主簿,娶这样的人家於你官声无益,Ga0不好还会让有心之人利用了去,误以为我们家贪图他们的财产。」
她语气不急,却坚决:「我不是为了官途或钱财,是为心意娶人。」
闻行之沉默许久,才低声道:「若你日後後悔,莫怪我未拦。」
她望着兄长,轻声笑了笑:「虽说来有些卑鄙,但曾经的他遥不可及,现在他却离我近了些,若再不努力我才是真的该後悔。」
兄长摇了摇头後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