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太记得早前看到了哪,酌了杯红酒後,我按下播放键,缩入沙发。忽地手机屏幕亮起,接起後,即刻闻宋麓抱怨这是他今晚打的第五通。「臭槐槐!宋姊说你不来,我就问你是不是又和詹凑混一起了,」宋麓显然刻意压着声,「她居然m0着脸很无奈地说,嗯,好像是呢。」
「哇,你们这根本就狼狈为J!」
我笑了声,差点被酒呛到。
他命令我不准笑,问:「徐芝槐,你们做了吗?」
细听,电话里本有的嘈杂谈话声不知何时起都没了,想是宋麓寻到了一处宁谧。
「没有。」像为担保什麽,我覆述,「真没有。」
宋麓轻吁了口气,语调更加低涩:「你决定好了吗?你要向前走了吗?」他顿了片晌,「说点你也懂的,当年唐栩那样对我,我也有过为他洗白的念头。是我太笨,Ai也许很伟大,但不该是包庇他人的外衣,尤其当你很Ai那个人的时候,我知道这很难还很痛苦,但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道理没有人不晓得,因为人到头来都是聪明的,但正因我们既聪明又愚昧,才会b别人再经历得多一点。
「本来我真的没想过会这样。」语出,我毫无预兆地哽咽了,「因为喜欢才跟着,在他身边我很安心??和他的相处变成创作重心後,我也很慢才认知到,这不健康,不应该是这样,别人的范本不适用於我,这个缪思的定义,从一开始就不同了。」
所以我出国了,那本应是我的第一步,更是最後一步。我还是想和他做朋友,而这,成了我首尾步间最错误的判断。取得学位後,我和父母认真讨论过要不要回国,怎会算到,因詹凑一场车祸,所有的满打满算就全变了样。我不敢和人诚实提,我害怕被嘲笑。原来这就是你的决心,简直b芦苇更易摧折。人都应该要有点恐惧的事物,才不至於骄矜自傲,可同时过於软弱又不被允许。
就连宋麓所知的,都是经添减後的美化版本。
「你这样我也心疼。」宋麓叹,「说真的啊槐槐,你去国外两年,根本就没放下过他。」
我望着墙上投影,记忆卷动,在我的心湖上。
我告诉宋麓,我知道,现在你说出来,所以你我都明白了。
距离在最大程度上隔开了我和詹凑,然而那两年的创作,也少不了他影子,归国後首场个展更是充斥他的痕迹。
以自然为题结合各sE釉彩所撑出的明亮空间中,有一面墙显得肃穆黯淡,我用瓷片模拟水形,录下了两年间到过的湖河、大洋,录下它们不为外人知的交谈,然後JiNg缩成十来分钟的音档,放在物件旁边,观者需要进入那一唱一和中,才能看见作品趋近完全的样子。
开幕式当日,詹凑还带了一束蓝玫瑰来,漂亮得刺目且扎心。
「我在国外时也找过人,做完後,对方问我,以後还要吗?我说不要了,也别再见。」我r0u了r0u眼,电影来到中後段,每一帧都跑踏在回忆cHa0上,我却看得b方才迷糊,「我想,不该以这种方式来忘记,我把自己Ga0得好落魄……麓麓,我那时是真的难过。」
我哭了,手背很快沾上了泪,压抑不住经年的惆怅和失落,我紧紧攥着手机,埋头倒入枕堆,放声大哭。
不停变换的光影彷佛有重量,有着人不能负荷的热度,汲汲营营地往我肌肤上拓。每一下都是re1a辣的痛。
宋麓叫了我很多次,在我终於回应时,他忽而道:「你看到了吗?」
我透过Sh稠的视界找到了卫生纸,cH0U几张按到脸上。
话音才来到喉头,又听见宋麓说:「詹凑,你看到、听见了吗?」
我怔忡着,还在信与不信间摇摆,距我不远的地方就传来一声——
看到了。也都听见了。
失神半晌,转过头,詹凑就倚在木门框旁望着我,手里还拎着下午他在露台上喝的红sE麦卡l。
眼泪又哗啦啦地掉下来。始料未及。我对着手机说:「宋麓,你怎麽可以??」宋麓低笑了声,口吻透着莫可奈何:「这就是我做事的方法,如果你这麽优柔寡断,至少让我cHa个手,反正我们的目的一样,不是吗?」
我看着詹凑走来,手缓缓垂了下去,通话应该断了,宋麓会自己挂。
詹凑坐到沙发的最右端,示意我往前看:「要尾声了。」
我勉力端起疲乏的目光。
墙上,nV主走出和男主同住的公寓,yAn光下,人群日复一日地来去,屋内的男主依旧以为在数到第五十秒前就能等到nV主重回他的怀抱。当年狭小的放映室里,我和詹凑说过这男主多糟糕,口口声声说Ai,却不愿真正了解nV主,除她这人之外所有关乎她的事,男主从来不听,他Ai她,羞辱过她,他Ai她,也以Ai为名的枷锁囚锢她。
最终画面暗了下,电影结束。什麽都没了。
我抱着枕头发痴,很久以後才爬过去,慢慢cH0U走詹凑手中的酒瓶,他倏然一握,我整个人猛地向前,与他四目相交。
他肯定b刚醒时还醉。我们是喝了酒才拥吻,才ShAnG,才好不容易说了些迟来而於事无补的真话。
那他现在喝又是什麽意思?
「最後一件事。」
酒气随他张口飘来。很淡,像夜街闪逝而过的光点。
「??你说。」
詹凑把酒瓶放到地上,身子猛地一晃,我顶住他左肩,让他靠回沙发椅背。眼下和早前又不同了,不断反覆横跳的b照之中,使我更确信时间依然马不停蹄地前行,是我一直落後,因而总被时光抛下的什麽砸中。砸中後又退却。为何心知肚明的道理无法实践,难道灯塔对於船只来说,会是虚设的吗?
詹凑r0u了阵眉心,随後双手交握在腿上,轻轻问:「小芝,那些花你留下过吗?」
「有,它们很美。」
詹凑笑了。
似当年我在球场上一瞥而过的他。
我不是会随便去留意谁的人,过於轻浮的眼神会招致恶意,可说球场上那男孩是我眼眸的初恋却并不为过。很幸运,那时我刚重补好发sE没几天,钟响了,没人向球场边独自休憩的他走去,即便有也只是短暂停留,於是我带上一瓶冰饮过去,大胆坐下後,才问他要不要喝。
他用脖子上的毛巾擦着脸,略显不耐地瞅了我和铝罐一眼。
然後一言不发地打开,灌了几口。
「我注意到你在打球,第一次是网球,刚才是第二次。」
「啊??在室内高尔夫球场也见过一次。」
全程他都没看我,直到把饮料喝完。
他捏扁罐子,视线穿过烈烈炙yAn,将我钉在那年夏季初始,此後有他在的四季流动就都和我密不可分。
「我只有打网球才喝这个。」
说时,他两指夹起铝罐对我晃了下。
那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我从没考虑要忘掉。
笑容过後,詹凑沉沉点了个头,又对我说:「但并不无辜,对吧?」
我抿住唇,忽然心痛,是因他的故步自封。
可我想离开了。
我要走了。
你就继续待着吧。
我牵强一笑,颤巍巍地走了几步,险些摔在门边,但我一直跑,只要还跑着就不至於真正跌下。
穿过月sE笼罩的长廊,我将自己反锁进工作间内,踢到了桌脚和几个桶子,痛不yu生,我跪坐在落地窗前,背过身,目光定格在桌上的心脏型器物上。
烧坏了几个,它是唯一存活的。
我整个人缩了起来,用力闭上眼,刚才跑得太急,x口有些喘不过来,那一阵一阵的痛该是幻觉,却无b深刻,在这无边暗界里我辟出一条新径,凿通了山脉,去到车水马龙的大都,继续向前延展,奋力地爬坡,纵管受阻了也要坚持。
然後我来到了家门外。
彷佛父母就在客厅相偎长谈,而我悄然走过,停在了房门外。推开来,一寸寸地,目之所及的尽处,那面墙向我展示了它的全貌——纷然绚丽,细麻线与枯枝上,绑满来历明确的乾花。
我真能狠下心归咎於它们吗?
终有一天,我要狠下心来归咎於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