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午餐回到分行时,时间刚过一点十分。她原本以为可以喘口气,结果约好的客户提早到了。
晨心换下外套,立刻进入工作模式。
回报、谈配置、下单,每一项都熟练无b。
这份工作她做了十年,虽然调来大溪分行才两年,但因为本来就是同一家银行,系统与规则都熟悉,不过花了一个月就进入状况,之後业绩稳定成长,也一直名列前茅。
理财团队里,除了她,还有两位同事。
秀梅是资深前辈,十五年前从柜台转任理财,到现在已经是分行里的常驻人物。刚开始对晨心的到来并不友善,客户分派上也常有摩擦——
「这户我b较熟,我先约了。」
「他本来就是我以前柜台的客人。」
几次晨心才刚约好人,客户一进来就被秀梅「自然地带走」,让气氛一度非常尴尬。
但晨心从不和她正面冲突。
她心里清楚,这行资源重要,但实力也更重要。客户会怎麽选,最後不过看谁能真正帮上忙。
她从不主动抢,但也从不怕重来。
有人要移,她就让,转头再开发新的名单。反正她不是没能力的人。
渐渐地,秀梅也看出来,这个新人不是来争地盘的。
而且那种总行新推出的基金、复杂商品,常常都是晨心完成的,对只做保本型商品的秀梅来说,反而减轻了很多负担。
另一位品纯,是分行内最年轻的理专,几年前刚从助理职转任正式理专。
晨心两年前调来时,她刚好已经待了两年,当时还是助理编制,虽然挂着「助理」的名义,但该跑的客户、该处理的资料一样都不少。甚至很多本来该是理专自己处理的文书或表单,秀梅也都一GU脑地丢给她。
她敢怒不敢言,只能默默地做,私下连续几次加班到七点还不敢抱怨。
後来她正式转任理专,考核压力一样没少,文书工作却也没真正离手。对秀梅来说,她还是那个好用的小帮手。
晨心调来後,虽然没特别热络,但默默接手了不少文书整理的杂务。她不会刻意亲近,但也不吝於伸手,尤其在品纯快忙不过来时,常常一句「这部分我来整理b较快」,就让对方松了一口气。
她没想过要特别经营什麽关系,但这份恰到好处的帮忙与距离,反而让品纯心里敬佩不已。现在有什麽分行大小事,尤其是客户的偏好、交情、喜好,几乎都会在晨心耳边轻声报上。
就像今天下午,才刚结束客户约谈,品纯便捧着两杯便利商店咖啡出现,一边帮她收拾桌面,一边小声说:
「晨心姐,我跟你说喔,你刚刚去吃饭的时候,秀梅姐问我,午餐是跟谁约的。我说我不知道,她就噘嘴说什麽最好客户会约中午啦。,然後转头打电话去找她老客户了。」
晨心闻言只淡淡一笑,把桌上的资料归档:「就让她去说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拿起那杯黑咖啡,手指温热,心却是静的。
刚喝下第一口咖啡,手机就响了。
是妈妈。
「晨心,我今天跟你爸爸要去参加歌唱班,没办法去接奕辰了喔。」
晨心放下杯子,语气温温的:「嗯,我记得,我今天会早点下班去接他。」
廖奕辰,今年十岁,是她和子航的孩子。
当初谈离婚时,孩子的抚养权几乎没多做讨论——奕辰自然地留在她身边。
子航同意每月负担生活费与学费,直到奕辰大学毕业。
事情一度风平浪静,直到婆婆知道协议内容,曾想把奕辰接回去。毕竟是长孙,又是廖家唯一的男丁。
那段时间有过不少协调,最後他们约定:奕辰的姓不会改,逢年过节该回乡祭祖的事一项也不会少。
婆婆这才松了口气。
其实,晨心知道,婆婆心里也明白——子航一个人要带孩子并不容易,她自己年纪也大了,能帮多久没人说得准。
与其孩子在他们手上辗转,不如跟着晨心,吃穿教育都能妥善安排。
再怎麽说,她是个能把事情照顾好的人。
下午五点多,她准时出现在学校门口。
奕辰背着书包跑出来,看到她,远远地挥了挥手。
「妈——你今天怎麽这麽早?」
「准时下班啊,不行吗?」她解开车门的中控锁,语气不疾不徐,「不然你要跟阿公阿嬷去唱歌班吗?」
他笑了一下,坐上後座,头凑到前座中间:「我才不要,会被b唱老歌。」
她发动引擎,等红灯时,侧头瞥了眼後照镜里他打着哈欠的模样,忽然有点出神。
这孩子跟着她两年了,不吵不闹,也从没问过为什麽爸爸不在家。
有时她反而会想——
是不是他太懂事了,懂事到连撒娇都克制着。
回到家後,她一边热菜,一边从资料袋里拿出今晚要带的开户文件。
晚上八点,她看了眼手机。
该出门了。
她打了通电话给景琛:「我要过去了。」
景琛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那我下去接你,H栋。」
「H栋?」她一愣,「你不是住透天区吗?」
「我後来又买了一间自己住,你不知道吗?」
她还真不知道他又买了一间。
她是二十五岁那年,在妈妈朋友介绍下买了这里的预售案,两房格局,当时觉得地点不错,就下订了。结果没多久就认识了子航。
两年後房子交屋,她也没搬进去住,直接结婚搬去新竹。
但每次租客换约,她回来整理屋况的时候,总觉得这社区盖得很好。住户稳定,租客一住就是两三年,退租的理由几乎都是自己买房——而且买的还是这社区里的房子
所以那年景琛问她:「如果我想买房,你有推荐的社区吗?」
她没多想,马上就说了这里。刚好新推出一个复合案,有透天,也有大楼户型。
他行动一向快,没过多久就传讯息来:「我下订了,透天那一户。」
後来爸妈跟景程也搬过来一起住,生活安稳又方便。
她一直以为,他只买了透天那间。
不是只有那一间吗?怎麽……
这念头在心里转着,她已经穿过中庭,走到了H栋。
远远的,就看到他站在一楼门口,穿着轻松,一件黑sET-shirt、卡其sE五分K,脚上踩着双灰sE运动拖鞋,像是刚从沙发上起身,顺手拿了钥匙下来接人。
她笑着挥了下手,语气带点调侃:「这样谁看得出来你40好几了?」
他挑了下眉,没回嘴,只是抬手帮她按了电梯:「走吧。」
H栋是这个社区最後一个推出的建案。当年口碑已经打出来了,价格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她记得那时候广告打得凶,说这一栋是用「豪宅等级建材」,虽然外观与其他栋相似,但一踏进来──
她马上感觉到了不一样。
玄关是整片黑sE大理石,地面沉稳、走廊灯光柔和,空气里还有淡淡的木质香味,不像其他栋那麽「一般社区大楼」的气味。
电梯抵达九楼,门一开,他走在前头,刷卡、转门、动作俐落。
门一打开,她愣了一下。
客厅不大,但一眼看去,乾净得近乎冷静。
深灰sE沙发、黑sE玻璃茶几、浅木sE的地板,墙面几乎没挂画,只有角落放着一株gUi背芋,和一座低矮的书柜。整TsE调简约,连地毯都挑得一丝不苟。
没有多余的杂物,也没有生活痕迹——不像是「住很久的人」,更像是选择过怎麽生活的人。
她默默走进来,换上室内拖,将开户文件拿在手上,还没开口,就听到他问:
「想喝点什麽?」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用了,很快就好。」
但她的眼神,还在那张低矮茶几上停了几秒。
那张茶几玻璃擦得很乾净,倒映出她自己略显疲惫的模样,她忽然有点说不上来的情绪。
这个男人,不只是买了第二间房。
他好像,真的换了一种生活方式。
而她,却是在这样的夜里,第一次看见。
十一月的某个中午,yAn光还是很晒。
T育课打完一场篮球,晨心汗如雨下,坐在C场旁的树荫下休息。她双手撑在身後,头发贴在脖子上,腿也随意摊开,喘着气望着天空。
「偷懒哦?我要跟老师讲。」
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她转头——是景琛。
他站在旁边,头发有点Sh,短袖卷到肩上,手臂线条还带着运动後的热度,整个人看起来像才刚打完球,还没退热。
她一惊,立刻坐直,语气刻意平淡:「你怎麽在这里?」
「我也上T育课啊,」他抬了抬下巴,指了C场另一侧,「我们三班在那边。」
她顺着他的方向望去,看见几个男生正轮流在跳高垫上练习,旁边有人在乘凉。
她没接话,低头继续喘气。
「刚那球你投得不错。」
他语气平淡,但眼神闪了一下,像是夸奖、也像观察。
她愣了一下,没想到他有注意。
「我站在旁边啊,」他补了一句,「不然怎麽知道你在这里偷懒。」
她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摇摇头:「你很Ai告状欸。」
他笑得更大声:「谁叫你坐得那麽自在,被我看到刚刚那个——」
他抬手b划了一下她原本躺着的样子,动作夸张得让她忍不住伸手去推他。
「闭嘴啦!」
她一边笑一边小声骂,脸微微红了。
那个瞬间,她发现自己不再像之前那麽紧绷了。
也许是他讲话方式太自在,也许是yAn光太暖,又或者……
她心里其实一直记得,保健室那天,他叫出她名字的时候,那种轻而易举的熟悉。
那天T育课结束後,他们一起走了一小段路。没说太多话,但也不尴尬。
她记得——
他走路的时候,会不自觉踢地上的落叶。
而他应该也记得——
她笑起来时,眼角会有一点弯。
——而她那天的笑,跟现在,还是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