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命令》TheOrder
2022年1月,白俄罗斯。
空气是冰冷的,带着一GUSh泥和松针的味道。德米特里·帕夫洛维奇将BTR-82A装甲运兵车的侧门用力关上,金属撞击的声音在寂静的清晨中显得格外刺耳。他呼出的白雾迅速在眼前凝结、消散。这已经是他们驻紮在这片无名森林的第三个星期了,官方的说法是参与一场防御X的「西方-2021」联合演习。但演习早已结束,他们却被无限期地留了下来。
「营房状态」。这个词像一种Sh冷的苔藓,在整个营地里蔓延。不准休假,不准外出,信件被严格审查,每天都是无尽的机械式C练和车辆保养。德米特里用他那双被冻得有些僵y的手擦了擦枪管,他那支AK-12突击步枪的冰冷触感早已成为他身T的一部分。
他想起家乡,西伯利亚那座被工厂烟囱定义了天际线的小城。他参军是为了那份合同兵Kontraktnik的承诺——一份稳定的薪水,一条离开家乡的出路。然而,现实是每月仅有四万卢布的微薄工资,以及这种看不到尽头的、磨人心志的等待。
「德米特里!别像个待嫁的新娘一样抚m0你的枪了,过来帮个忙!」
声音来自维克多,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兵,满脸的胡渣和一种对世事不屑一顾的讥诮。他正费力地拖着一箱油腻的。
德米特里小跑过去,帮他抬起箱子的一角。「今天又要去靶场?」
「谁知道呢,」维克多哼了一声,「也许他们只是想让我们把这些铁疙瘩从A点搬到B点,再从B点搬回A点,好让我们没时间去想家里的老婆是不是跟人跑了。」
就在这时,另一个年轻的士兵,谢尔盖,拿着两杯热茶走了过来。他的脸上总是带着一种亢奋的、真诚的红晕,彷佛随时准备好为某个伟大的目标献身。
「维克多,别总是那麽消极,」谢尔盖递给他们一人一杯茶,「这是保卫我们联盟国家的神圣职责。北约的爪子都快伸到我们脸上了,我们在这里,就是一道屏障。」
维克多接过茶,抿了一口,嘲弄地笑道:「屏障?小谢尔盖,你看看周围。这像是屏障的样子吗?这taMadE是一把准备砸下去的铁鎚。我们不是来防守的。」他朝望不到边的军车和帐篷扬了扬下巴。
德米特里沉默地喝着热茶,茶的温度无法驱散他内心的寒意。他顺着维克多示意的方向看去,一排排的坦克、自行火Pa0和装甲车,伪装网下的轮廓像一头头蛰伏的史前巨兽。如此庞大的集结,确实远远超出了任何「演习」的规模。
下午的政治教育课上,一名年轻的政治军官在临时搭建的讲台上慷慨陈词。他的话语充满了「去纳粹化」、「保护顿巴斯的俄语同胞」、「兄弟民族」和「解放」这样的词汇。
「乌克兰的弟兄们正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等待着我们去解救!」军官的声音在寒冷的空气中回荡。
谢尔盖在下面听得眼神发亮,拳头微微握紧。维克多则在後排,用他的工兵铲漫不经心地刮着靴子上的泥,嘴里几乎无声地模仿着军官的口型,引来周围几名老兵的窃笑。酗酒和欺凌在暗处滋生,成为士兵们排解压力的扭曲方式。
德米特里坐在他们中间,感觉自己被分裂成了两半。他想相信谢尔盖和那位军官,相信他们所做的一切是正义且必要的。这能让他领着那份薪水时感到心安理得。但他又无法忽视维克多的讥讽和眼前这一切不成b例的现实。这场宏大的叙事和他个人那点卑微的愿望——赚够钱,回家,开个小修理店——格格不入。
夜幕降临,德米特里躺在行军床上,营房里充斥着鼾声、梦话和廉价香菸的味道。他拿出那部藏起来的旧手机,萤幕上是他nV友的照片,笑得像西伯利亚短暂夏日里的yAn光。
他不知道该对她说什麽。他只能反覆编辑着一条无法发出的简讯:「一切都好,只是演习。勿念。」
他关掉手机,黑暗重新笼罩了他。在寂静中,他似乎能听到营地外数百台引擎的低沉脉动,那是一种力量的汇集,一种即将到来的、无可阻挡的命运的轰鸣。他将脸埋进那件散发着汗味和武器机油味的作战服里,第一次,他感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